第五茗顺她指的方向看去,疑惑道:“重铸肉身只需要七情绪魄,怎么会多出一副情绪魄…难道是潘戎智还祸害了其他人?”
溪亖音提议道:“我去看看?”
第五茗瞟了眼忙碌的隗晎,思索一刻,颔首道:“嗯,你小心点。”
溪亖音手心托起一团金辉,道:“我法力已经恢复了,姐姐不用担心,小小情绪魄伤不了仙君。”
待她刚走至戏台下,向台上人伸出手,那人影却不似戏角,一板一眼,似一真正的活人,反向地朝戏台下伸出手。
这时,一直观察这方的第五茗,突然召唤爻仁,瞬息于她身前,先她一步,拦住了她的手,携带走了台上那人。
由着这一阵骚动,破碎的幻境,以第五茗和台上那人为中心,无端端地形成了一个漩涡。
隗晎担忧的声音传来,道:“上君。”
溪亖音回神,忙不迭向漩涡中的第五茗伸出手,道:“姐姐!”
第五茗不拉她的手,反而借机借力挣脱漩涡,随手捡了根木棍砸了过去,道:“小音不要靠近!”
“退后!!”
“此人非是情绪魄,是棺坑所葬之人的三魂,能侵占仙身,你切勿叫他触碰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溪亖音脑袋一片茫然。
她傻傻看着,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读懂了第五茗这幅神情。
紧张,担忧,害怕…
这事,很严峻。
至少是要命的地步。
眼眶续泪,她迟疑是否要收回手,隗晎已闪身至此。
隗晎拦溪亖音于身后,道:“退后。”
溪亖音挣扎着,如一只雏鸟离亲,哽咽道:“姐姐,小晎哥哥…”
第五茗道:“小音别哭,我是鬼身,没事的。”
隗晎再一次命令道:“退后。”
“有我在,上君不会有事。”
眼泪啪嗒落地,溪亖音点头道:“好,我听话,我退后…”
片刻,她退于安全距离。
隗晎心无旁骛,举步走上戏台,双拳紧握,悄捏一把汗,向漩涡中心被困之人,道:“上君,我来换你。”
第五茗和那人,已经有半个身子融进了漩涡中。
闻言,她喝止道:“不行!”
隗晎道:“换我来,不会有事。”
眼皮半垂,第五茗犹豫了一会儿,双手握上那人腕间,将自己与那人绑定在一起,拧眉道:“隗七,别伤他,他还能投胎做人。”
隗晎脚下一顿,思忖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边靠近,他边手起阵诀,施于自己身上,他封印了自身的法力,截断神格与仙身的牵连。
见状,第五茗惊慌道:“傻子!你在做什么,我有办法回来。”
隗晎道:“我不伤他,上君,我来换你。”
第五茗喝声道:“胡闹!!不行!”
隗晎却不搭理她这一句话,自顾自对台下溪亖音吩咐道:“去找南泥,你们二人看住那术士,为这棺坑护法,切莫让他人毁了棺坑。”
紧随其后,第五茗制止道:“小音,把隗七带走,别让他过来。”
溪亖音脑子虽然不能转了,但话还是听的懂的,亦能分辨听谁的话,才能「活命」。
手起瞬息诀,她回应隗晎道:“我知道了…”
霎时,在第五茗一脸震惊中,她离开了此坑中。
第五茗道:“好啊,都长大了,有出息了,不听话了。”
隗晎回头,道:“上君,其他事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让你一人赴险,不可以再发生了。”
“他们不愿,我也不会允许。”
闻言,第五茗有一瞬失神。
隗晎声音再度响起,道:“若你不愿让我换你,那就请让我陪你走一趟吧。”
第五茗摇头道:“不行,我不准你涉事冒险,你乃是一方之主,不可以做这种随意之事。”
隗晎道:“上君,我不会再一次看着你离开。”
“另外,你不用担心,泰山仙府早拟定好了下一任继位者。”
第五茗眸子一震,道:“胡闹!太胡闹了!”
“我曾是司命真君,心智坚硬,他这一生,困不住我,我能心不乱,我能醒过来,我能平安回来。”
隗晎道:“上君能做到,我也能。”
心不乱…
撒谎!!
分明上一刻,还慌乱到不受控制。
第五茗不信他的话,决然道:“隗七,我不许!”
隗晎道:“上君想保他,我便帮上君。”
漩涡吞噬了第五茗三份之二,她只剩一颗脑袋,和一双手臂在外,她捡起一根旋涡带过来的木棍,砸到对面人身上,道:“我说了我不许你跟来,隗七,你要是敢违逆我话,我就…”
已经迟了,隗晎早就蹲在了她身前,一手捧住她的脸颊,一手钳住了那人的另一只手腕,交融在一起。
隗晎安抚道:“上君不用担心,我很聪明,能力也不俗,不会有事。”
“那份名单多半是用不上的,那人还受不住帝君雷劫,我尚需要在这位置多坐一段时间。”
第五茗手上失了推据的力道,后悔道:“我虽想救一人生还,可我更不想陷你于危险。”
隗晎嘴角含笑道:“没事的,不过是一场梦。”
“上君闭上眼,听一听此人的故事吧,就当是如昔日一样,拉了只小鬼去解闷…”
第五茗叹息道:“他不值得。”
隗晎道:“你值得。”
语音缠绕,漩涡卷走了三人。
昏天暗地,头重脚轻,不知过了多久,第五茗渐渐有了意识,勉强地抬起眼皮。
一条比线还细的眼缝,不由分说,被交叠的绿叶闯入。
在阳光下,绿得发青,甚是刺眼。
猛地,她闭上眼,准备先坐起来再说。
头疼。
手疼…
腿酸?
怎么回事!
她浑身十分酸疼,双手更是肿胀难忍,双腿又软又麻,动弹不得,好似刚从高处摔了跤一样。
一个少年的声音,冷中带了一点点主动,突然充斥了她整个脑袋,道:“要我拉你起来?”
连“吗”字都没舍得多给一个,真是有够吝啬。
第五茗哪还有力气吐槽。
她心头一惊:有人?!!
应声,眼皮用劲儿一掀,开始寻找说话的人。
头顶空空,何来什么人影啊。
眼前除了那光影重重的树叶,她最多只看见了一些再熟悉不过的红果子。
喘息了一阵子,她呢喃道:“山楂…”
那少年再度开口道:“山楂没压坏。”
这一回,第五茗听清了,声音是从她头顶上方传来的。
动了动手脚,她急忙求救道:“我身上有点疼,劳驾你扶我一下。”
那少年迟疑了一会儿,道:“好。”
须臾,一双手,从第五茗背后,托着她的脖子,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起了身。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但可能因为身体的主人年岁不大,指头和掌心贴满了肉,软软的,却又十分有力。
咕噜噜…
一堆红山楂,从第五茗的身上,滚进了草。
那少年霍然撤回手,声音近在耳旁,道:“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捡。”
第五茗侧头寻人,余光瞥见一抹赤红的背影,心想:声音清冷如斯,喜好倒是热闹。
想到这里,她忽而一僵,自言自语道:“我没事!!”
心里一边默默数着“一二三五六”,手上瞬时对应按心意比划出“一二三五六”。
那红衣少年叹息一声,如在自嘲,道:“我们不熟。”
“山楂园的树都不高,下方是草地,寻常人摔不出什么大事。”
第五茗心思不在这里,自是没听出他话中情绪。
她刚刚的一番举动,也不是表面看见那样。她的意思,是在惊叹自己身为「第五茗」的意识尚存,能自如地控制这副身体。
同时,她由此,盘算出那三魂之人的生平,多半最后是选择侵占了隗晎的身体。
她可没闲工夫在这里拾山楂,她要尽快去找隗晎,带他走完此人一生,找到机会,恢复神识,争回身体。
活动手脚,好不容易从地上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一包山楂,隔空落进了她怀里。
第五茗仰头看去,对面人比她高了一个头。
阳光下,隐约能瞧见红衣如枫,来人皮肤白皙,有一双比日光更迷人的多情眼,眼下还有一颗叫人移不开目光的泪痣。
少年戏谑道:“不疼了?急着去做糖葫芦?”
此刻,这少年配上这一副神貌,竟是让声音也变了一个味道。
第五茗脚下定住,傻傻道:“你没事吧?”
少年擦着手指,道:“爬树的是你,摔跤的是你,我何以会有事。”
第五茗一手兜住山楂,腾出另一手探上少年的额头,道:“热的…”
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怔愣一瞬,凛然道:“我是短命,不是即刻丧命。”
猛地扔开第五茗的手,那一句仿佛不够,少年不悦地继续道:“崔敏姑娘,崔道长不让你学术法,难道常识也不许你学?”
“就算我现在马上死了,尸体也不可能冷这么快。”
崔敏?
短命鬼??
是了。
模样是隗七,可不代表人就是隗七。
这份神识,当是那名三魂之人。
第五茗道:“哦…你现在说了,我就知道了。”
垂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东西,她道:“方才你说,我们是要去做糖葫芦?”
少年眉头轻蹙,拂袖负手,道:“不是我们,是你。”
举止避嫌。
原来,他们真不熟。
第五茗见状,生怕下一刻他扔下她跑了,拉住他衣袖,道:“我脑袋摔蒙了,一起嘛…”
少年对于她的亲近,很是犹豫。
第五茗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脸色微变。
第五茗乘胜追击道:“我们…这是第几次见面?”
少年眼眸沉了沉。
第五茗打探现下的情况,道:“这里有山楂林,看着倒是挺眼熟,但我有些记不起来…此地是何处呢…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别离开,别丢下我,好不好?”
少年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第五茗点了点头。
少年似在心中盘算了一阵子,毅然道:“我叫阮征霆,你叫崔敏,这里是七元观山楂园,是你的家。”
第五茗一顿,道:“七元观?”
松开阮征霆的袖子,她指着自己,道:“我叫崔敏,崔弃苍不会是我阿爹吧?”
阮征霆白了她一眼,整理被她拽皱的衣襟,道:“还算剩了点脑子。”
第五茗目瞪口呆,思索道:
崔弃苍!
「大爱之绪」的主人,他与双人棺坑将埋之人有关联…
操持这一切的潘戎智,又是从道门出来的术士…
且,三魂侵占他人身体,只会走一生中最重要的场景,以命事融人…
莫不是,他们是一伙的!
第五茗脸倏地红透,大胆猜测道:“你是我夫君?!”
阮征霆赧然焦躁道:“你当真摔着脑袋了?”
第五茗点点头道:“对啊,摔失忆了。”
阮征霆睨了她一眼,退后半步,冷冷道:“恬不知耻。”
审度了第五茗几眼,他义正言辞道:“我尚差半载才到十六,未加冠,未成家。”
“我不是你夫君。”
闻言,第五茗垂头打量了自身一番,又瞧了对方数眼,心道:着急了!!身量都没长开,成的哪门子亲啊!!
她嘴角一弯,模仿小姑娘的笑容,灿烂道:“那以后会是的。”
阮征霆一愣,神色一暗,道:“崔敏姑娘,先前你在小厨房说这话,我只当你开玩笑,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继续这样,以后莫要怪我缠上你,莫要怪我真的如言做到…算了。”
缠上我?
第五茗眼睛眨眨,道:“好啊,乐意之至。”
顿了顿,她嘀咕道:“你不找我,我还得去找你呢。”
转身瞧了一圈,瞥见林子外的屋子,她随口道:“我是在这里摘山楂,做糖葫芦,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你家不是在临安郡吗?”
“你应该住在万善庄的岁安别院才对,怎么到七元观来了…”
阮征霆双目寒光渐出,瞅了眼那四处张望的第五茗,嗤笑一声,道:“种树。”
第五茗不以为然,接着道:“嗯?种树做什么?”
一手搂着果子,一手在空气中探了探,她自言自语分析道:“深秋气寒,生命很难在这个季节诞落,合该再等一等,等到开春。”
此间只二人,林静风轻。
她的话,阮征霆一字不差,全听见了。
这回不用她守着他问,他便接话道:“春分,我十六。”
第五茗惊喜地“哦”了一声,回神看着阮征霆,喜笑道:“你是在邀我为你庆生?”
阮征霆白了她一眼,抬脚踏草,道:“自作多情。”
第五茗捧着果子,跟在他身后,一同向不远处,隐匿在草中的几株瘦弱不堪的树苗走去。
在那之后,树与树之间,清晰可见百来个树坑,里面不出意外,都有一颗枯死的树苗。
见状,第五茗大走了几步,越过停下整理树苗的阮征霆,蹲在一个树坑边,腾出一只手,从枯死的树苗旁,捻了点土壤,搓了搓,又放在鼻间闻了闻。
眉头一蹙,她仰头瞧了眼,站起身,一边往阮征霆身边走去,一边道:“这树林茂密,挡月遮日,新苗难得灵气滋养,不可能成活。”
“你熟肥和水喂得再足,它们到时候,该死也都会死。”
阮征霆握住树苗的手发硬,道:“我知道。”
接着,他扛着树苗,向这些坑的远处而去。
第五茗想上前帮忙,怀中滚了几颗果子在草里,她连忙收紧双臂,亦步亦趋,道:“命中有定,你这般忙活,不是瞎折腾吗?”
阮征霆道:“我不信命。”
第五茗一愣。
这话从“隗晎”这张脸中说出来,她竟然在这一瞬,并不觉得这“凡人”是妄言。
思忖片刻,她追上去,道:我帮你吧。”
阮征霆道:“不用。”
第五茗跑上前,不顾山楂如何滚落,张开双手,拦住他,道:“我真有办法,在深秋,在无生机之处,种活这些树。”
阮征霆神色不疑,停下脚步,认真问道:“为什么帮我?”
第五茗道:“需要理由?”
她陷入一阵苦想。
她帮他,自是为了隗晎。
而对于眼前的“阮征霆”,她还真不知道这具身体,回答出口什么话会比较好。
不等她想出一个答案,阮征霆道:“你还想去藏书楼?”
藏书楼?
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做过这件事了。
管他呢,反正她的办法也是以法阵,为这树圈出一次生机,若是能入七元观的藏书楼看看,指不定能找到更合适的法子,
第五茗顺其话,懵懵点头,道:“对,想去。”
“你陪我去好不好?”
阮征霆蹙眉道:“可以再去。”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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