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开机仪式只是简单搞下吗？为什么这快递搬得还是快要把我的腰给折断了？
“老白说了开机仪式该有的还是要有，不然不会顺利。求神这种事看起来像是迷信，但对人的心理暗示作用不可小看。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把责任归到这上面，制作人会很难堪的。”
那就外包给专门的礼仪公司吧，现在的大剧组不都这么搞？我们这些人怎么搞？
“对了，这两天《小卖部》的数据跟了吗？”
“那个报表小维在统计，不过这不是西安分公司的项目吗？北京也没问我们要什么作业。”
“也就算这种参与度的作品也是我们这里这两年来头一个呢。主要这不也是你这几年来第一次动笔的项目吗？就不好奇成绩吗？”
装作洒脱模样当作不在乎成绩，但其实当然是害怕见到不好的数据。就像是读书的时候明知道考试时状态不好，考完后就会装模做样地认为成绩不重要一样。但那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淡定，其实也会期待考试之神意外的降临。再加上作为编剧之一参加了那个电视节，让我心里也不免抱有一丝期待。
正说着，电脑屏幕的下方已经亮起了小维发邮件时抄送给我的提示字样。
玄学上有一个规律，当你期待某个努力会带来好结果时，越是把成功后可能发生的情景想象地十分具象，那样的话这样的场景就越不可能会发生。
因为本来就是小成本剧，卫视采购的原因审核延迟了一个月，正好碰上网络平台春节档上线的电视剧大火播出了多剪辑几集的版本，正好配合这部剧的延档直到这周才正式上线。作为制作方之一的我们也要关注这报表，但因为随之而来主创的剧让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关注这部剧的上线。这种时候要是搞些神秘感仪式感的话肯定太做作了吧？但要是没有那样的仪式，我还真有些不敢点开那邮件。
“十九万？这成绩不错诶！”
阿英这句话后我才敢下定决心点开邮件，上线首日十九万播放量的成绩对其他国家的网剧来说可以算是爆火，可以我们国家的人口基数来说还比不上一个三线网红制作的视频点击量。当然相对那些网络视频，电视剧还花了成本宣发，占了不少网站的推荐位。第一集完播率26%，开分评价是4.5分，考虑进水军和明星粉丝主动刷分的水分，远达不到满分十分下的合格分。就算成本再小，算是完全扑街的成绩。
这也能解释，为何手机里剧组群里没有一点声响的原因了。
“吴哥，今天你要开庆功宴吗？”
听到彗星的问题，我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诶~人家主创都不在杭州，要筹备庆功宴总得过几天。”阿英替我解围说，“这种家庭剧一般很容易累积口碑的，总要播上几集口碑上去了热度才会跟上去。”
阿英的话刚说完，小沈就站到了我们面前说：“唉，今天下午的会我不参加了，请了黄总吃饭。那什么破小卖部的完播率差成这样，我怕对我们手上这部剧会有影响。我今天得好好给黄总赔罪才行。”
黄总是陆漫索经纪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有名的演员很少会选择小成本的剧，一来是因为电视剧的制作周期长拍摄强度高，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拍摄结果不好等于浪费了这么长的曝光时间。二来要是口碑不好，更是会影响接下来的合作，一名当红演员也很可能因为口碑问题后面接戏受到很大影响。
小沈就是特意来我们面前说这番话的。
“别受影响，好好做当下的事。老白新叫来了沈飞飞客串，你想想让他进组的桥段。他比较擅长临场发挥，你只要定下大致的脉络，然后先随便想些台词就可以了。他到时会自己想段子表演的。”
“那个很有名的沈飞飞？我超喜欢他来着。”
彗星说的沈飞飞是常上春晚的知名笑星，也算是笑星里的顶流了。我们的剧本差的就是搞笑的节奏，看来这是他拿来做保底的手段了。
“你还记得他客串《成功女明星》的时候吗？你还和他合影了呢！你应该很了解他吧？”
那部戏我作为金师兄的助理联络工作时参与了，他想让我帮他改变些太过严肃的风格，给剧情一些节奏感。但我本来就是和他一个风格的人，结果并不如人意。倒是演员的临场经验丰富，改的桥段有意外的搞笑效果。
“哇！牛逼！我什么时候能和这样的大明星合影啊？”
“机会不就来了？拍摄那天我带你去和他合影。”
阿英从手机云相册里找了好久翻出来的是那天的合照。不过我那天的小心思其实是想去和陆漫索合影。大家也知道屏幕上的陆漫索和私底下的路修明完全是两个人吧？再加上他那时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就连百科词条都没什么信息，完全就没想到他就是我的朋友。
不可否认我是个颜狗，虽然演技很重要，但想要得到关注还是得有一张好脸。他整形后的脸外加满是少年感的眼神很容易吸引我的注意，那种心动感可比现在充满悸动。热情的阿英听说我想看明星后主动拉起了我的手，羞于言辞的我又被她误解为要和大明星打好关系，于是就留下了这张照。结果我不仅没能和陆漫索拍照，就连面都没有见上。
“英姐，音乐公司那边DEMO送来了吗？”
“彗星！”
“音乐老师为了防止泄露烧成了没法拷贝的格式，所以我去把U盘取来了。”
“唉~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套？随便一个软件就破解了。吴哥，要一起来听吗？”
我？嗯……好像也没什么事做，去会议室摸下鱼应该也没什么吧？要作为电视剧的OST同一段旋律得编曲成不同的风格，不过这熟悉的旋律不会是想……
“嗯，男主角主动请缨要演唱的。这样一来剧宣传的时候也能有个节目。”
我就知道，就是去年他在剧组准备的那首歌。只是这首歌到目前为止还是只有锦城帮忙完成的那段旋律。唯一不同的就只有那首曲子根据不同场景进行了不同的编排。
“不错吧？他说不定可以凭着这首歌成为影视歌三栖艺人呢。”
“现在又不流行这套了。”
“而且这首歌词还没填完吧？不怕翻车吗？”
“你怎么知道？”
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题把我吓蒙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哥和锦程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嘛。去拿这个的时候，他还让我帮忙跟吴哥问好。”
这答案说的倒也没错。
“不过锦程哥说词已经写好了，但是曼索哥一直不肯去录音，所以Demo里才没有。歌词是这样的。”
照一样的尿性，他只拿了一份纸质稿，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拍照不许复印。为此在我们之间花了好久传阅，说实在的这词写得确实也不错。虽然和小远写的那种在爱而不得中挣扎的感情完全不同，却也比原来的词更添一份青春的活力。
“你劝劝陆漫索给他些压力吧。”
“我？”老白这句话真的是对着我说的吗？
“他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吗？整天像只哈巴狗一样跟在你屁D股后头。还有两周就要开镜了咯，要是背景音乐都能搞定的话，我这边画面设计也好安排方便噻。”
“这个……可能只是单纯的档期原因，我跟他助理联系了解下解决吧。”本想用官方点的口吻，可反倒是越说越没有底气了。
他年后的那部电视剧听说投资没有跟进停摆了。说实话取景，道具，演员档期，这些都是电视剧投资的大头。一般的剧组一旦开拍了几乎是不会出这种问题的才对，可最近两年的行情实在太差，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过也因为这样，奶奶的头七料理完后，他每天都赖在我家应该挺有空的才对。
“他说歌词和旋律改成这样就不是他哥的歌了。可是这歌毕竟是要拿来商用的，像之前那样编曲的话实在搬不上台面。正好要拿来做电视剧的主题曲，词曲这样安排也能更贴近电视剧的青春主题吧？”
锦程的电话倒是破天荒地打通了，这下就知道了其中原因。只有我们知道这首歌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其中含义，更知道这首歌对我们而言的意义。
五月的天黑得晚，五月的南风很暖，只有体验过爱情的人，才能明白如爱人般的轻抚是什么感觉。偏偏公司就在景区里，被风俘获了心后腿也开始无力，被它挽留在了无人的长椅之上。
我也难得有在这片青葱中喘过一口气的时间，每一个文艺青年年轻时都希望能在这样的地方给生活充上一些电，然后想出些矫情的文字。青年变成了中年之后，脑中不再那么容易想出如此合适的文字，思绪很快就会被眼前重生的蚊虫给打断。
没多久后就又要迎来梅雨季了，潮湿到让墙皮脱落的闷热，永远晒不干净的衣服，要小心不染上呼吸道传染病。梅雨季后，则是漫长又无比闷热的夏季。
不得不想起来的烦恼有很多，似乎是因为活久了过去的生活给自己带来了自以为是的经验，又似乎都是一些还没来到的烦恼。
终于被蚊虫骚扰到无法再思考浪漫文字的我从长椅上挺身伸了个懒腰，耳机里那首《董小姐》正好在那时到了最后一个小节。
“不会是……你今天又要加班吧？”电话那头那个人原来也在担心发生过许多次又还未发生的事。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热闹？”
“刚到超市门口打算买晚饭要用的菜。你晚饭想吃什么？加班的话我也可以给你送公司去。”
“没有加班，我早出来了。”
“那要不要出来一起买菜？”
“嗯……我们今天要不要去外面吃？有很久没去外面吃了吧？”
“你请客？”
“嗯，我请客。”
“……”
“喂？你在听吗？”
“不会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我最近运气有点……”
“你是想洗碗还是不洗碗？”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像哥这种铁公鸡……”
“我只在产业园南面等你五分钟！”
“五分钟？假面Rider，变身！”
啊……我为什么要刷了半天团购APP觉得没什么好吃的来湖滨这种地方啊？物价高得要命！
“我家小媳妇看起来最近收入不错！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才不是，都得刷信用卡了。“好不容易来趟城里，要不要去哪里逛逛？”
“城里？哈哈哈哈。”对我们这种半老头来说，也确实只有这一带才算是杭州啊。“我们去爬山吧。忽然想起来我们好久没去爬山了，你以前来城里玩的时候，不是常去爬宝石山嘛！”
年轻时常去爬宝石山的原因——是因为杭州市区几乎没有其他山了。相比西湖边的人潮，入了夜的山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游客，确实是个适合我们的好去处。
因为景观限高的原因，将近二十年后从这一高处向外望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空气中带着一丝闷热时，登上高处俯瞰点点夜光，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我们避开了游客多的路线，但也找到一张视线良好的长椅，忍不住戴上耳机来酝酿气氛。
当歌单播到《洋葱》那句经典的“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时，手机响起的铃声忽然打断了歌曲的旋律。
“大吴让我们杭州借调的员工组织一顿庆功宴，只要在预算内，倒时候凭发票向他们公司报销就好。他们的招待费用还没决算。”
“哦！那选刚刚那家店怎么样？牛排挺好吃的！”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光，满满都是开心的神色。他经历的剧组比我多得多了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因为收视扑街，所以账上的钱尽快结完后项目就提前做结尾准备的工作，不再费心思搞接下来的宣发。又或许是他同时拍摄的剧也不少，应该不在乎这一部投资最小的剧，毕竟合约制对演员而言只要片酬到手便好。
“你在写什么这么一大串？给大吴要写这么一长串吗？”
“嗯，虽然拍摄只拍了几个月，但这个项目他们公司已经筹备近五年了。这种成绩他一定很伤心吧？”
“就因为筹备太久了所以跟不上时代了，要是早拍还行。现在这时代大家长一点的视频都不会看，谁会静下心来看这种剧。嗯……写得还行。”
这才注意到他靠在我肩膀上那脑袋后我被吓了一跳。不用说我的谎言被戳穿了，我打开的是备忘录并不是IM，写的也不是安慰大吴的话，而是这会儿见到这番景色后想到的字词。
啊……这家伙这么多年不长脑子尽长手脚了！把我手机夺去后我怎么跳都够不到他的手。照这套路，接下来要承受的一击就又是当着我的面读出这些文字了吧？
就在我放弃挣扎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时，手却被他拉开了。他拉着我重新走上了山道，这是要干什么？
“写得不错，我们得尽快回去填完词发给锦程，这样明天就能录音了。”
“可这还只是个草稿而已。”
“嗯。”他点点头说，“一边弹琴一边改会比较方便吧？我的新歌马上就要发表了！”
“什么你的新歌？我说了是给你写的吗？你又想剽窃吗？”
“我会给你署名词作者的，倒时候音乐上线后只要有人播放一次，你就会有钱收的。”
这还差不多，我也要成为有睡后收入的人了？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梦想之歌~”
别唱出来！怪丢人了！还有有必要花钱打车回家吗？
不过原来写歌是这样的，毕竟在日本学过音乐，只要我提出意见，他就能理解。利用留在公寓的那把旧吉他外加我看不懂的电脑软件，把现有的曲子谱出来看起来倒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知道是不是音乐的润色，唱出的这些词也让人不再觉得那么难堪。
“还行！本来打算用抒情一些的编曲拿主题曲做ED的，现在这氛围能做OP了吧？不过抒情的旋律也可以用原来的歌词再出一个爱情的版本。”
听到锦程夸奖的话，我心里也平衡不少，昨天为配牛排开的那瓶酒没有白花钱。
“今天有时间吧？准备下录音吧。”
“这么快？”
“快什么，导演都催多久了？得尽快把Demo录给他才行。我抽根烟回来就开始。下午还有人租这地方，上午都得搞定。”
录音室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后，忍不住对视笑了。窝囊的我也只有敢在没人的时候露出这般兴奋，陪着他傻傻地跳舞做动作。
不过看到桌上这首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歌曲，我们又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你这两天应该压力很大吧？”靠到桌上后我忍不住说。
“嗯，已经连续两部剧上档后不行了，说实话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本来行业就不景气，再加上这行业就是这样，头顶的光环不会永远亮下去。”
“没关系，只要尽力了就好。你能做到的。”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脑袋，但这身高早已不是以前的孩子了。现在还有我在身边呢这句肉麻话也在开口时被吞了下去。
剧情要变得尴尬了吧？演员的临场发挥总是比我要快一步，他顺势把我抱在了怀里，然后吻上了我的唇。
就算是交往了，我们之间也没怎么接吻过，但或许是眼前敞开了心扉，却又开始期待比这更热烈的吻了。
“啧——”
锦程发出的声响让我从梦中惊醒过来，连忙尴尬地推开了他又不知所措。没想到他却满不在意地过来说：“真好！这氛围真好，就趁着这气氛好好录，我应该也能重新拿回饭碗了。”
旋律很快响了起来，随着旋律的悠扬一起飘荡而来的，是他在隔音玻璃后与我对视时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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