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这是第几次看到那个陌生的天花板。
纪泽清仍然有些回不过神，他随意理了理凌乱的黑色碎发，下了床。
“您真的不打算配合我吗？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脑子里的自称为系统的怪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镜子里印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少年捧起清水洗了洗脸，几滴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下，没入睡衣里，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没有理会脑子里的怪声。
他穿进来几天了来着？
纪泽清漫不经心地想。
系统跟他说，这是一个书中世界，本该作为恶毒炮灰的原主前几天熬夜打游戏猝死了，在剧情还没开始的时候。
于是在另一个世界等死的他毫无准备地被拽了进来，扮演原主。
原主的家庭极度富裕，是京玉市几大家族之一。但他父母的婚姻是源于利益的商业联姻，彼此并没有感情。自私刻薄、阴冷善妒的性格让他彻底走上了炮灰反派的路，成为前期故事线的重要推动者。
原主母亲因病死去后，他爹便迫不及待地把白月光娶进家门。
当初迫于原主爹的父母的压力，白月光草草找了一个男人成家，以消除他们的疑虑。
可那男人婚后几年便开始暴露本性，酗酒家暴样样不落下，白月光想和他离婚，可恰巧被检查出怀孕，男人知道后仿佛变了个样子，体贴又温柔，哄骗着白月光生下孩子，更加离不开他。
因为他早知道，自己老婆有个有钱的初恋，一直暗地里给他老婆提供经济上的帮助，这可是条油水多的大鱼，他能借着那只手养活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听话漂亮的老婆，怎么想都太划得来。
直到在脏乱的小巷子里被人用麻袋套着头活活打死的那一刻，男人也没想到到底得罪了谁。
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了。
白月光很快便会被娶进来。
纪泽清收回发散的思维，他还不是很适应正常健康的生活，总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精神状态很糟糕，隐隐有股烦躁的气息围绕着。
少年薄唇抿直，冷冷地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莫名其妙地被选中，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世界。
还要他扮演原主，做炮灰该做的事，老老实实地把剧情线走完，迎接原主的悲惨结局。
不然他就要被打回原来的世界。
好有威胁性的话。
纪泽清几乎要嗤笑出声。
他边解锁原主的手机，边问系统，“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脑子里寂静了许久，一道弱弱的机械声响起，“您要走完属于原主的剧情的，作为任务的奖励，我会给您一副健康的身体，让您开开心心地回归原世界，过上健全人的生活。”
“我并不想成为其他人，更不想扮演别人，你可以直接把我送回去。”
纪泽清很有耐心地回它。
他翻了翻手机界面，原主的**软件不想看，游戏不喜欢玩，干脆放个电影看好了。
他挑了个喜剧风格的。
手机屏幕开始明明暗暗。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系统不放弃，巴巴说了好一会说服的话，它的经验还匮乏，软话硬话结合起来有股子怪异的调性。
半响，憋不住了，“嗯……其实你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纪泽清的语气很轻柔，又有几分困惑的意思。
系统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我们系统找宿主是要能量的你知道吧，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跨越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合适的……”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好意思继续开口。
纪泽清懂了，秀气的眉头微锁。事实上，从他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异世界起，他的情绪就开始不明晦暗起来。
胸口的呼吸起伏甚至比病弱时还小，完全没有什么活下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更别提乖乖听话做任务了。
他没那个心情和精力。
神经大条的系统都能察觉到宿主的怪异状态，遭遇穿越这种事，宿主一个普通人，三观都要震碎了吧。
哎呀，它应该先和自家宿主相处几天的。
天天看大美人心情低落，它也不好受，这毕竟是它带的第一届宿主，但工作是工作，系统也无计可施。
系统重新开口，变得沉稳自信，“你放心好了，经过我的数据筛查，没人会比你更适合了，所以我们一定会出色地完成世界线，到那时你就能回去了。”它又找补似的，”真不难。”
纪泽清放下手机，微不可察地叹息，这都什么事。
都落他身上了。
不会出错的数据显然没有考虑人的意愿这个说法。
“不配合会有什么下场？”他问。
“会有一些小惩罚啦，不危及生命的那种。”
“比如？”
“比如电击，这是比较残忍的一种。或者关小黑屋啊，运气变差啊，生病啊，不过我们系统有一定程度的权限，我会尽量不让你被惩罚的。”
纪泽清点了点头，“听上去还好。”
什么还好？！
惩罚还好？！
系统颤颤巍巍地打开宿主惩罚手册，准备截屏给某个不以为意的人看看。
突然的，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纪泽清下床开门。
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眼神里有几分担忧。
"少爷您身体还好吗？怎么几天都不出门，要不要我找医生过来？"
纪泽清一开始确实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因此一直没见人。
他礼貌颔首，声音很轻，“已经没事了。”
管家脸上出现了笑容，"那就准备准备去上学吧，给您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快结束了。"
上学。
陌生又遥远的词语。
以至于纪泽清完完全全忘记了这回事。
他此时才猝然想起这具身子好像才十几岁，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这么小吗。”他轻声喃喃。
管家仍保持着微笑，“您说什么？”见小少爷没有回答，又贴心地说，“需要再请几天假吗？”
“不需要，我明天会去上学的。”
纪泽清的表情很淡，像是对上学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您下来吃早饭？”
他摇了摇头，“送到我房间吧。”
男人脸上浮现出了为难担心的神色，“您已经好久没和纪先生一起吃饭了，他毕竟是您的父亲。”
纪泽清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和父亲一块吃饭。
纪家又没有必须要和家人一起吃饭的规定。
他蹙眉，正欲拒绝，但余光扫到家里一些崭新温馨的布置。
是了。
白月光马上要嫁进来了。
他作为第一任妻子的儿子，现阶段的表现会被放大。
这些天他不出房门，就连饭也不下去吃的封闭行为，难免会被认为是对父亲再婚的不满和抗拒。
虽然纪荣会容忍小孩子闹脾气，但心里却极为不悦。
既然这样。
“好吧。”
……
“终于肯下来了？”
纪荣抬抬眼皮，看了一眼儿子，语气平淡。
少年轻轻拖动椅子，坐了下来，“嗯。”
“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说。”
纪泽清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没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你这几天发什么脾气？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纪荣的口吻带着严厉的训斥，但语速越来越和缓，仿佛怒意转化为无奈了一般。
从小纵容着宠着的儿子，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去世，接受不了父亲再娶，他不是不能理解。
但怎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在等待了这么多年后，马上就可以如愿的时刻，他的耐心已然不多，分给儿子的就更少了。
咬下一口散发着热气的小笼包，纪泽清弯了弯眼眸，“下次不会了。”
因为好吃的食物，他的心情难得舒展，甚至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连便宜爹的脸都看顺眼了几分。
纪泽清想，那什么系统的演戏任务顺手的话可以做一做。
男人见他的态度很好，嘴角撇下去的弧度恢复，“下个月我和你丁姨会领证，再过几天，她会搬进来，你好好准备一下。”
纪荣的意思很明确了，板上钉钉的事，你最好心理准备充分一点。
但原主死了，纪泽清对后妈的事情没什么反应，他简短直白道，“知道了。”
“她还有个孩子，”纪荣顿了一下，看向纪泽清，“比你小一岁。”
纪泽清也回了一个讶异的眼神，“是吗？”
系统语速很快地插了一句话进去，“那个孩子就是你的任务对象！”
也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反派。
纪泽清对于未来故事线的了解很浅，一方面是没有兴趣，一方面是系统告诉他的消息不多。
他能感知有东西限制着系统的话语权。
不让系统过于剧透未来的情节，宿主自然也无法依赖金手指。
清晨的光晕透过镶嵌在墙面的巨大的玻璃窗，柔和地流淌在空中，纪泽清垂眸，浓密的鸦睫在眼下投射出极淡的阴影，更显得神色不明。
刚才的精气神还不错，现在就变得恹恹的，动作都慢了下去。
纪泽清放下了筷子。
一道目光注视着他，“他叫迟晏白，以后会是你的弟弟，你好好和人家相处，不要欺负他。”
纪荣清楚自家孩子的性格，得先敲打下，不然不知道分寸。
不过没分寸其实也没事，初恋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再上心也不会让其赶超自己的亲生血脉。
更何况，那个男人的基因实在卑劣下等。
在何秀市，他见过那个小男孩几面，身上仿佛带着阴雨天潮湿发霉的气息，把头低着，不爱说话，偶尔抬眼时，漆黑的瞳孔像漩涡吞噬着光亮，印象平平。
平平中更多的是贬义性质的不喜。
他儿子的性格也有沉默的色彩在，但沉默与沉默之间也有差异。
纪荣隐隐感觉。
纪泽清的沉默是处于高位，不甚在意，眼前的戏怎样精彩都打动不了他，他只看自己想看的，这种特质也或许是遗传他爹的，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儿子像老子，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至于那个孩子。
纪荣若有所思，希望进入纪家后他能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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