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筠的示意下,几人稍微远离卡座,避免沾上血液。
调酒师转了下短刀,不客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叶筠的目光从他掌心的红痕上一扫而过:“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吧,这个书咖……”
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比较、嗯、比较活泼。”
活泼?这是什么形容词?
调酒师狐疑地看了眼叶筠,医生思考片刻,倒是有了点头绪。
“你是说,这个书咖有它自己的想法?”
他试探着问,也小心避开了类似“是活的”“有生命”之类的词语。
叶筠眼睛一亮,立刻偏了偏身体,向医生点点头。
果然如此。
不过这个实习生还真是着急,看来这么几年过去,他是长了点脑子,但不多。
医生随意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叶筠说:“你们知道,这是一家书咖,但收益……嗯,书咖有一些额外的营业收益。”
医生和调酒师下意识点点头。
自助共鸣服务嘛,刚才就说过了。
叶筠:“老板以前,其实不是那么在意收入。”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医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才继续往下说。
“而你们在这里遇到的……要求吧,不是和购买咖啡有关,就是和书有关。”
他说的是《顾客须知》的三则条款,但落在几人耳朵里,就是那些不得不购买的咖啡,和严苛的还书要求。
跪在地上装疯的作家恍然大悟,一瞬间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难怪这个实习生最初看起来像是中立幻影,难怪他愿意合作。
这个封闭区里相互竞争的两股力量,其实是书咖本身和那个老板吧?
医生也在叶筠的引导下回忆起各种细节。
按照调酒师找到的线索,这家书咖真实的业务是自助共鸣,咖啡和阅读都只是幌子。
老板真的会那么注重书咖的明面收益,以及书籍的归还情况吗?
他又不靠这个吃饭!
本已崩落的细线又一次在天花板上凝聚,细小的文字轻盈地摆动。
尚且安全的理智让医生看不到那些细线。
他只是蓦然想到了自己仅剩13天的寿命,有点急切地舔了舔干裂的唇。
“我明白了。”他说,“在乎这些的,另有其【人】,对吧?”
比如,这间活着的书咖本身。
叶筠没有正面回答。
他指了指自己:“书咖是需要员工的。”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会对他们卖好。
比起每次都会报复他的老板,这个实习生更愿意给书咖本身当员工。
医生渐渐摸到了叶筠的思路。
他似乎一直受到某种限制,必须遵守一些他们还不清楚的要求,只能拐弯抹角说话。
医生笑了下:“很有道理,是我,我也这么选。”
真是配合的人。
叶筠的笑容真诚了许多:“黑市这种地方,人员鱼龙混杂,货物五花八门,来源一般都不方便明说。”
这是常识,但提出这又是想说明什么?
这糟心的谜语人,就不能说明白点?
调酒师皱眉:“你到底——”
医生连忙拉了他一下:“你是说,老板从不太正常的渠道,买到了不一般的东西?”
叶筠:“C类书都是老板从黑市购买的。”
医生:“那个东西是一本书?”
叶筠压低声音:“被抢劫当天,老板就畸变了。”
作家闻言,瞳孔一颤。
她缓缓看向神父的尸体,手指攥的更紧。
在看书的过程中出事……难道,是老板动的手?
那她和这个实习生,确实有着同样的目标。
调酒师和保镖听得有点困惑,医生思考了一会,错愕不已:“你是说,老板畸变和那本书有关?”
难道是《诡异名录》吗?!
叶筠直接看向调酒师:“有几张采购清单被处理掉了,你看到了吧?”
调酒师道:“当然。”
医生忙问:“剩余的清单里应该没有《诡异名录》吧?”
调酒师有点意外,但还是摇头:“有。我和作家都看到了。”
什么,居然不是《诡异名录》?
医生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种处理清单的行为,本质就是在隐藏重要情报。但《诡异名录》没被隐藏,那就说明,让老板异化的书不是这本。
他有点焦躁地扶了扶眼镜,仔细思考。
一本来自黑市的书,相关清单被处理了,即使这本书污染了老板,为什么一定要处理清单?处理那本书本身不行吗?
除非……
医生眼睛一亮:“他没法处理那本书,那是他的弱点,对吧?!”
叶筠露出一点笑意:“被处理掉的不止一张清单。”
医生会意:“是一套书?”
叶筠:“我是书咖的员工,我应当保护书咖的财产。”
医生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你和……都没办法处理这套书。”
之前的要求既然和书有关,那就说明,即使是有意识的书咖,也不能对这套书怎么样。
于是这套书就成了两方无法处理的东西,必须由他们这些活人来操作。
但是,这里面真的没坑吗?
他打量叶筠几眼,意有所指:“需要我们怎么做?”
叶筠耐心地解释:“对于丛书,我们一般推荐集齐以后阅读。当然,也希望顾客能够妥善保管。”
妥善保管?
那应该就是封印或者藏起来了。
见叶筠没有说要销毁,医生的戒备消散了一点,向早已意识到什么、开始警戒四周的调酒师点点头,意思是可以试试。
调酒师显然也领会了叶筠这话背后的意思,脸色稍微好了点。
“还有什么吗?”他问。
叶筠想了想:“我可以领你们参观一下书咖,但之前你们也还过书了,而我们老板又是个……”
他有些为难地皱着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描述词。
医生已经明白了他想说的话,冷笑一声:“那套书有借阅时间限制是吧?应该比之前更短。”
说不定只有几十秒。
他看了眼叶筠:“放心,我们有办法同时取书。但……这弱点能直接杀死它吗?”
叶筠缓缓摇头:“这是他畸变的源头,力量的初始。你们的朋友死的悄无声息,你们应当能想明白,他是飞舞的灰尘,是突然出现的霉斑。”
“至少,你们可以阻止他与蝴蝶融合,并看到他在哪里。”
哦,逼迫老板显形,并且一定程度削弱战斗力啊。
医生瞬间理解老板以前为什么要找蝴蝶怪物。
那东西应该是用来吞噬探索者灵魂,帮助老板提升战斗力的衍生怪物吧。
合理,这才是常态。
医生和调酒师保镖对视一眼,点头:“我们没有问题了。现在……哦,带我们参观一下书咖吧。”
……
叶筠不动声色避开垂落的细线,带三个人在第一阅读区和第二阅读区走了一圈,选了本共有三册、摆放的比较分散的小说《笼中长夜》略作停留。
医生果然很快注意到他的停顿。
《笼中长夜》?
封面居然是几只颜色很亮丽的蝴蝶,看来纯粹探索,也有可能找到老板的弱点。
不过,这书放的这么分散,是生怕他们快速拿到全本啊。
几人若有所思,转完一圈,就在吧台边停下。
调酒师嗤笑着看了眼叶筠:“这位同学,你似乎很着急啊?老板的报复很可怕?”
叶筠脸色发白,冷淡道:“这和你们无关。”
调酒师耸耸肩,和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对叶筠的反应并不意外。
从老板死亡至今,应该是过去四年多了。
也就是说,自从死亡至今的四年,这个实习生都独自承受着老板的报复。
他还能记住以前每次封闭区被激活的事情,死亡的痛苦、失败的合作、更恐怖的报复……
就算是死人,精神也快该崩溃了,难怪迫不及待想击杀老板。
但很可惜,他们可不是什么圣父圣母,只是想走个流程罢了。
两人若无其事商量该怎么分配三本书。
“第三册在第一阅读区,刚才神父在这里出事,可能会成为第一战场。”调酒师沉声说,“我留在这里。”
他瞥了眼叶筠,指尖摩挲着刀柄上如常的血线,意思很明显。
他打算看着叶筠,有什么不对,先拿叶筠开刀。
虽然短刀一直没反应,说明这只是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死人,但不妨碍他多注意一点。
医生颔首。
他们是为了线索选择“合作”,留个心眼理所当然。
他只是个心理医生,战斗力不行,保镖保护他就很费力了,实习生还是交给调酒师更好。
毕竟调酒师实力最强,似乎还有什么底牌,能更好的针对幻影。
医生道了声辛苦,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就和保镖赶往第二阅读区。
调酒师在书架边站定,伸手指了指身边,让叶筠站在距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叶筠依言照做,静静看着他。
无形的细线越垂越长。
像是水底摇摆的海藻,也像是正在猎食的触须,轻柔的、无声无息的,搭上调酒师的肩头、手腕。
叶筠弯了下唇角,柔声提醒:“接下来会很危险,还请小心。”
调酒师回头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嘲讽。
他当然会小心。不止防备老板,也防备这家伙。
他暗暗激活了【共振】,用刀锋对着叶筠,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或许是因为精神集中,他的视野变得很清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里细小的灰尘飞舞。
书架边的绿植叶片轻轻摆动着,花盆边似乎沾染了一些尘土。
调酒师微愣。
这里之前,有这么多尘土吗?
一句话不期然闯进他的脑海——“他是飞舞的灰尘,是突然出现的霉斑”。
冷汗一下从他的额头、掌心沁出,刺痛了他的伤口。
他愈发警惕,看了眼叶筠。
这实习生站在那里,很安分地一动不动,只是眼中带着点期待。
嘁,好天真的家伙。
调酒师收回视线,握紧短刀。
刀柄上,被他血液激活的血线开始鼓动。
远处传来医生轻微的咳嗽声,提醒他们到了。
调酒师立刻伸手按住《笼中长夜(第三册)》的书脊,稍微往外抽了一点。
没有异象发生。
他却没有放松警惕,一边用低低的咳嗽声回应,一边小心抽出这本书,拿在手中。
掌心的冷汗还没褪去,硬皮封面竟有些打滑。
叶筠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好像很紧张,出了很多汗。”
调酒师身体猛地一震,霍然转身,短刀直接对准叶筠:“你什么意思?!”
叶筠微笑起来。
他站在书架的阴影下,甜蜜的眼瞳竟显得有些森冷。
他为什么在笑?!
调酒师大感不妙,毫不犹豫发动【恐吓】——
短刀上的血色细线骤然膨胀,【共振】瞬间爆发。
【恐吓】威力陡然攀升三倍,无形的精神力凝聚成根根细针,直扑叶筠大脑!
叶筠短暂眩晕了半秒,手上动作一顿。
调酒师毫不意外,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
【恐吓】本就针对精神与记忆,在【共振】的加持下,这种由死人灵魂和记忆凝聚成的东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但他不想等。
他直接向前一步,速度在【共振】下大幅提升。
短刀的血线扎进他的手臂,刀锋倏然延长两寸。
他反手刺出一击,直指叶筠心脏。
“铛——”
美工刀撞击短刀的声音响起。
叶筠从恍惚中回过神,感受着大脑极轻微的刺痛,有所了悟。
“原来是精神攻击。”甚至还是个刺客。
隐蔽的杀招,加上快速的收割能力,难怪这么自信。
但是很可惜,不管是原主还是他,最值得一说的就是精神的顽强。
调酒师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下,视线一扫叶筠的手,登时脸色大变。
那些透明的质感呢?
这人根本就是个活人!
他们被骗了!
他当机立断,短刀刺向叶筠皮肤,同时将左手的小说按过去,试图让叶筠触发污损书籍的规则。
然而,他掌心的冷汗早已沾染小说的封皮。
无形的细线轰然断裂,无数文字向他砸来。
【3.请爱护书籍,如有污损书籍的情况,需按照原价赔偿。】
叶筠缓缓用美工刀拨开调酒师的短刀,注视着他开始颤抖发青的嘴唇。
“抢来的赃物好用吗?”
调酒师已经无法回答了。
这里的规则异常严苛。
汗液沾染封皮,当然也属于污损。
他手上的腕表蓦然亮起。
【San:31(40-9,临时疯狂)】
他瞳孔涣散,手中的小说啪嗒一声摔落在地,视线定格在书架上。
叶筠放下美工刀,静静地看着他。
他浑然不觉,目光发直地仰头看着前方的书架。
那里,有《笼中长夜》被取出的空位。
“为什么我会掉在地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困惑地自言自语,把手伸了过去。
当然塞不进去。
“是我太胖了吗?”
他茫然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往地上一坐,坚定地抓住自己的脚踝。
他以一种类似于坐位体前屈的姿态,用力把自己两条腿掰向肩膀,手背上暴起虬结的青筋。
得益于灵能者强大的身体素质,他没能掰断骨头,只是扯脱了膝关节,勉强让小腿从肩膀靠向后背。
他很不满意,更加拼命地掰着双腿,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嘶嚎。
作家愣愣地看了一会,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你在做什么?”她问。
“我在把自己折起来。”调酒师一边努力,一边随口回答。
作家:“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起来?”
调酒师:“因为我是一本书啊?我从上面掉下来了,需要回到原位才行。但我太胖了,没法回去,得把自己折起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看向作家。
“你有点眼熟。我们认识吗?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作家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
“不行。你害死神父,这是你应得的,我不会帮你。”
9/15 微调描述,补充部分逻辑思考。
.
瓶中世界小贴士:
“诚实”:
这可能是这个世界最不可信的东西之一[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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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垂光怪谈溯源报告》(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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