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叶筠用那双依然维持着碧绿色的眼睛，静静看小卷毛一会儿，终于被气笑了。
“不对。”他语气平板，“你就是个小弱智。”
小卷毛亮亮的眼睛一下暗淡下去。
他委屈得要命：“怎么这样……叶老板，我都快消散了，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有浅蓝色的纹路逐渐爬上小卷毛的额角。
叶筠注视着他，眼神渐渐柔和。
“不能。如果这时候骗你的话，不是显得你更蠢更轻信了吗？”
真的吗？
小卷毛狐疑地看了看叶筠，没看出什么不对，决定相信叶筠的判断。
他轻易地高兴起来：“嗯嗯，你总是对的！当初你和我说，写日记和签订合同都有用，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那个时候，他完全不能理解叶筠的想法。
叶老板不是都在现实中买下店铺、经营了四年多吗？
按理说，他发生畸变、封闭区开始孵化以后，他的存在痕迹就会被污染自然而然抹去，店铺也就成为了无主之物。
叶老板都买了店铺，还需要他转让干什么呀？
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为了帮他复仇。
小卷毛快乐地说：“如果不是你一定要我用处理过的名录残像写日记，我那三条无意识制定的要求也不会显现出来。”
它们会一直是混沌的“死亡禁忌”，莫名其妙地运转、莫名其妙地起效，而不是构成明确的规则。
“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他喃喃着，浅蓝色的纹路爬到了他的眼角。
叶筠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原主一定要让小卷毛写日记，他可以理解。无非就是为了让他理解前因后果，自愿为小卷毛复仇。
签订转让合同，显然是为了获取权限。
而原主和小卷毛的两个记录本，都有着和名录一样图案的封皮，按照小卷毛的说法，这是【处理过的名录残像】。
那，这个封闭区莫名其妙出现的38个版本的名录……
叶筠觉得某种答案呼之欲出。
小卷毛却突然想起了正事，从短暂的混乱中恢复理智。
“对了，叶老板。”他轻轻呼唤叶筠。
叶筠回过神：“嗯？”
小卷毛腼腆地笑了下：“叶老板，你准备激活封闭区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吗？让我在醒来之后记得提醒你，击杀这只用来复苏我的人面蝶时，一定要记得留个密教的活口在场。”
叶筠一怔，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我提醒的？”
所以不杀保镖，果然是原主计划的一环吗？
小卷毛不明所以，还是回答：“对呀，就是你提醒的呀。”
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
“哦哦，你也说过，彻底催化、激活封闭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需要以融合名录作为钥匙。到时候你可能忘记一些东西，就需要我承担起责任。”
“对了，你还让我提醒你抓紧时间呢！我都记得很清楚！”
他说着，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我全都没有忘，把你的要求都带到了！我也不是很没用，对不对？”
叶筠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那些蜿蜒的蓝色纹路逐渐蔓延向他整张面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吞噬他尚且为人的一切。
“你说得对。你并不是没用的人。”
叶筠连语气都变得柔和了。
他上前几步，走向飞舞的人面蝶。
小卷毛开心得要命，人面蝶飞快扇动翅膀，从半空落到地面附近。
“叶老板，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锋锐的美工刀就穿透了他的眉心。
冰冷的刀锋搅过他的大脑，他抬起眼，看到了叶筠温柔的面孔，和对方眼中，自己遍布蓝色纹路的倒影。
啊……
我在异化吗？
我的理智又一次，要被这该死的污染和这见鬼的世界侵蚀了吗？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听到身前的人问。
我的名字？叶老板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的意识缓缓漂浮，看到封闭区的边缘，那被空间乱流覆盖的地方，正如玻璃般碎裂。
这碎的是不是太快了？他的意识不是还没消失吗？
他恍惚地想。
叶筠温柔道：“至少在一切结束的时刻，我希望你能作为一个人安息。”
啊，是这样吗？
小卷毛眨了下眼，浅蓝色的血液流过他的眼眶，如泪水般滴落。
“奚以安，我叫奚以安。”他说。
叶筠：“我记住了。”
他从原主的记录本里取出那张转让合同，被蓝色荧光覆盖的最后字迹终于褪去了遮掩：
【转让方（甲方）：奚以安
受让方（乙方）：叶筠】
他将合同扬起：“这是你曾存在于世的证据。”
“再见，奚以安。”
奚以安傻傻“看”了几秒，属于人类的眼泪倏然落下。
他又向远处“望”了一眼。
高大的灰蓝眼睛青年手中握着一条红绳，正顶着强烈的污染往书咖这边跑来。
他没有发生一丁点畸变，但空间乱流即使因封闭区破碎而削弱，直接刮在他身上，依然扯碎了他的外套，也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没有半分退缩，在不应存于现实的风中大步奔跑。
啊，这就是叶老板说过的“程惊野”吗？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信任……
如果当初他遇到的，不是那个心怀叵测的咖啡师……
蓝色的血液混着眼泪流淌一地，奚以安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叮铃——”
叶筠听到了熟悉的风铃声，猛地抽出美工刀，霍然转身。
高大的青年推开书咖的门，无视身上的血痕，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举起手中一个小挂件。
“小筠，我把它带来了！”
在他身后，封闭区虚假的晴空如水幕碎裂，旧日书咖的虚影逐渐与现实重叠。
【《垂光书咖顾客须知》
0.最终解释权归书咖老板叶筠所有。】
无形的字迹浮现在眼底，叶筠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但他视线落在程惊野身上，根本顾不上什么真相不真相的，一把丢下美工刀冲了上去。
“阿野，你受伤了！封闭区的污染浓度这么高，你——”
他抓着程惊野的胳膊，略微仰头看着没有畸变迹象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程惊野有点不明所以，但顾不上自己那点小伤，急忙把招财猫挂坠塞到叶筠手中。
“小筠，这个给你。现在要怎么做？”
挂坠还带着程惊野掌心的温度。
叶筠一点点收紧手指，怔怔看了他几秒，在他焦急的催促中，偏头看向保镖震惊、迷茫的面孔。
对方的身影逐渐淡去，他缓缓笑了起来。
“不需要做什么了，阿野。”他轻声说，“你已经为我做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水幕彻底散落，两个书咖融为一体。
左臂上消失的伤口再次出现，鲜血淌了半身。
“轰隆——”
惊雷响起，现实中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顷刻落下。
叶筠的眼睛恢复甜蜜的焦糖色，视线对上书咖门外一边净化污染、一边急忙冲来的异警，在程惊野慌乱的叫声中陷入了黑暗。
……
意识轻飘飘地游荡着，耳边是连绵的絮语。
“此……诞生……群星之间……”
“抱歉，是我们的反应太慢了，让那些人抢先一步，占据了进入封闭区的名额……对，这个封闭区是突然产生的，非常脆弱，最多进入六个人……”
“……这个世界……虚假……”
“叶先生没有大碍，他应该是自然觉醒。我们检测到他的灵能有一定领域性质……最多再有一个小时他就会醒来。”
“虚无是……拥抱……诸天……”
“我们很抱歉。之前他报过警，我们对书咖进行专门的登记……这件事我们已经上报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人类终将……”
“……那等叶先生醒了，我们再来。”
絮语终于消散了。
叶筠的意识又沉入安静中。
他感觉有人握住他的手，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
是阿野啊。
他在心里叹气。
果然是原主的安排啊。
不愧是另一个自己，对自己下手真狠。
但……
这才是他会做的事情。
沉沉的睡梦中，叶筠轻轻牵起唇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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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垂光怪谈溯源报告》（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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