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葬礼。
参加的只有寥寥几人，葬礼很简单，每个人都穿着西装，打着黑色的伞。
这是一件讽刺的事情，天空万里无云，天气异常晴朗。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这不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暴风雨之后的雨过天晴。
骨灰盒即将下葬，死者的遗像被死者的妻子抱在怀里。她像是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似的呆愣在原地。
死者的朋友站在一旁，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
闻天华和项近站在不会被察觉的远处，前者转述着葬礼的情况：“你被黎一淼那一箭刺中之后，来到了这个世界。在你的运势即将消散前，你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个人救了你。她叫牧亦涵。”
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的溺亡。
所以闻天华才会说，我觉得你会来，所以我带你来。
“她还有一个妻子叫季宛白，她们还有一个女儿。”
换言之，项近不仅杀了一个人，还毁了一个家。
“可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刚好在哪里。”
无论是谁在哪里，是谁不小心落水，她都会救人的。
“我……”
项近哽咽着喉咙，完全无法释怀几乎快把自己压垮的愧疚。
被项近的眼睛看见的最后一幕，不正说明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只剩下死亡这一个选项了吗？
“我能帮她们维持生活吗？”
“她的妻子是一个大明星，她们不需要你的钱。”
“我……想向她们道歉。”
“道歉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
“我……”
项近哭着，不知所措。对啊，她还能怎么办呢？现在的她也只是凡人，除了说一句对不起，还能怎么办？
“我要去道歉。不能因为无法改变结果，就不去，这是态度问题。”
闻天华看向项近，心里稍微对她有些改观。
即便知道她是仙，也从来没想过寻求她的帮助。第一时间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出解决方案。
比起一二三子来说，都好了很多。
但，闻天华还是不认同其观点。
在明知有更好的办法时，却不想方设法的尝试就是愚钝。
她道：“我可以帮你救她，但是你要等到十八年后。我会返回修仙界，帮你寻找救她的办法。但由于你的体内还有关于修仙界的东西，容易被天地察觉到从而引来诛杀，所以你最好不要离开那栋房子，也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你现在是三十二岁对吧？按照这里人类的平均寿命，十八年后你就是五十岁了。这样，你可还愿意吗？”
盲人，孤独一人在那间房子里呆十八年。眼睁睁看着时光逝去，作为凡人体力不支，头发脱落，无人能倾诉，美好年华不再。
但凡能承受一个都称得上悲壮。
项近却笑了，她侧过身，闻天华第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地微笑。
释然，以及感激。
“闻姑娘。”
她轻声道，像是仙尘下凡。
“在下真挚的感谢你！若闻姑娘真能救得她一命，我想十八年的代价确实太小了，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
“救人一命，已是功德无量。闻姑娘若能救下她一人，就是拯救了一个家庭。原本这差错该由我进行修正，可我无能为力……”
“请闻姑娘，救一救她吧。”
闻天华看向她。
她还哽咽着，完全没有从刚才的失落中脱身而出。感激着自己，轻描淡写地把十八年翻篇而过。
“我会在那十八年后，独自一人在那栋房子里等着闻姑娘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其实，闻天华完全不相信项近真的能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等她十八年。
而且，闻天华确实骗了项近。
她不需要十八年，只是瞬间，她就能划开世界间的裂缝，来到别的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流速不同，因此她们完全可以马上找个不一样的世界，在那之前救下死者就好。
默语曾告诉过她，在救走项近后，在闻天华旁边，她的运势很快就会恢复。故此，到时候项近只需要再睁一次眼改变一下结果就可以。
闻天华想，如果项近真的实现了这个要求，帮你救人又如何？如果你做到了，我就承认你能帮我反抗天地。
前提是，你能做到吗？
再次回到夏南宁邸的别墅里，闻天华给项近简单介绍了一下智能手表的用法后就离开了。
她打开了一扇门，而那扇门的背后，是第一年。
第一年，项近找了份帮人抄写文字的工作，离家很近，期间没跟任何人交流过，同事以为她是哑巴。老板见她写的还挺快就没把她开除。项近把赚来的钱邮寄到之前她打听到的死者家里，但很快被送回来了。
第二年，项近改变了策略，把钱换成了郁金香。这次被收下了。她用赚来的钱买了一部手机，同时开始注意到家里需要打扫。她的手机平日里不开，最大的用途是报警。她依然没有和别人说一句话。
第三年，项近依然送去了郁金香，她今年由于走到夜路时遇见了歹徒与之搏斗进了医院，虽然伤势不大但对手有些损伤，所以工作上判断她会拖后进度，项近被开除了。
第四年，项近经老板介绍当了某零售的服务员，但由于离家太远，项近拒绝了。项近不得不重新找了份零工。同时，郁金香没有送出去，因为她们搬家了，项近找不见他们。
第五年，项近启程寻找季宛白的新住所，因为此先没有类似的坐车经历，她的钱包被偷了，虽然有好心人报了警但是项近一言不发，钱没有被追回来。项近只好先打消了找人的计划。
第六年，项近因手的伤势加重重新住进了医院，她出院的那天不得不花光自己的积蓄付清医疗费。在春节那天，她给自己买了饺子。
第七年，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她不甚从楼梯上坠落，脚部和手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因为手机不在旁边，她不得不强撑着身体爬回房间拨打120。
第八年，项近失去了工作，万幸的是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幸的是因为去年的伤势，她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她的智能手表在一次找工作的时候碰到了水失灵了，项近托人修好之后把手表装进盒子里封藏起来了。
第九年，她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福利院当义工。虽然没钱赚但是院方提供伙食。在一次福利院的活动中，他们齐唱生日快乐，虽然项近不唱，帮他们打着节拍。但在活动后回家时，她给自己买了个生日蛋糕。
第十年，季宛白的住所终于被项近打听到了。但是小区门口的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只好托保安把郁金香送给季宛白。但是项近的郁金香被保安扔掉了，他以为项近又是一个季宛白狂热的粉丝。不过幸好，同为义工的伙伴偷溜进去，把郁金香放在了季宛白的门口。
十一年，福利院跟当地志愿者协会一起创办了第一届义演，项近有幸参演并出演了一名观众。当演出谢幕后，项近收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朵花束，来自一个同样是观众的小孩子。
十二年，第二次义演的时候不幸发生了火灾。她在消防员来到之前发现了一名被困者，与其他人一起救出了这名被困者，获得了警察局的表彰。
十三年，项近离开了福利院。她的导盲杖坏了，她逐渐变得不出门，在家里的阳台养起了花草。但是由于第一次养没什么经验所以死了很多。
十四年，花草逐渐有了起色，但是项近的伤势复发，好在这次手机在旁边，第一时间拨打了120。等住院回来时，花草已经枯萎了，同时欠了医院的债务。她不得不再次找工作。
十五年十六年，项近靠着在网上学的一点手工艺卖了一点钱逐渐还清了债务。与此同时她重拾了打扫家里的任务，开始把家里打扫干净。但由于体力不支和身体伤痛，有时候不得不靠在栏杆上休息。
十七年，项近再次来到季宛白的家门口想放上郁金香，却发现已经没人住在这里了。
第十八年……
闻天华推开最后一扇门，来到项近面前。项近坐在一楼阳台养花草的地方晒太阳。
她变得满身伤痕，沉默寡言。对一切风吹草动变得不再敏感，连大门紧开着都不知道。她的动作变得迟缓，岁月带走了她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
闻天华张了张嘴，却卡住了。
仿佛是最后的感应，项近抬起头，明显不同于年轻时候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天……华？”
十八年过去，她好像忘记了怎么发音，不过还好，至少……她还是等到了。明明只是五十岁，为什么却感觉她已经七八十岁了？
“我，没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闻天华骗了项近，只见后者缓缓低下头。
是失望了吗？
“是吗……”
她站起，身子佝偻着往前探，闻天华接住她的双手，却被交付了一个盒子。
“智能手表，之前坏了，但是我修好了。”
她笑着，指了指二楼：“你的碗和杯子，我都买回来赔给你了。”
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项近坐了回去，看着太阳。
“天华……谢谢。”
“我……有点累了。”
“想休息一下……”
她不说话了，闻天华颤抖着手，晃了晃项近的身体。
可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不崇尚虐主角，这里只是让天华看到大姑娘的毅力，没死没死[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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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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