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语曦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不同于寻常家庭对孩子升学的焦虑，秦国栋林婉仪更多是在两种优质选择间权衡——是去附中，还是去附外。
这个话题在一个周六的早餐桌上被正式提起。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精致的早餐桌上，林婉仪刚喝完一杯咖啡，轻轻放下杯子。
“曦曦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我觉得附中不错。”秦国栋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附中高中部文理科都很强，理科能和培养出众多竞赛金牌和高考状元的三中一较高下，经常能把理科状元抢过来。竞赛成绩也只和三中差两三块金牌。文科也有实力和附外扳手腕。”
他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如果初中就在附中读，成绩好的话能够获得高中部降分录取以及换班权、评价老师权。这对曦曦将来发展很有利。”
林婉仪微微摇头，“我倒是觉得附外更适合曦曦，曦曦作文拿了市特等奖，英语竞赛也得了一等奖。附外文科比附中更专业，文科培养体系是G市乃至全省最强的。”
她转向正在小口吃着煎蛋的语曦，眼神温柔：“而且附外校风自由，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曦曦的特长。高中时再去附中也不迟。”
秦语曦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她对父母讨论的学校优劣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但她记得好友梁清嘉说过要去附外。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不一会儿，结束大二学习放暑假回家的秦宇晨拖着行李箱走进来。
“哥哥！”秦语曦高兴地跳下椅子，奔向半年多没见的哥哥。
秦宇晨笑着接住扑过来的妹妹，揉了揉她的头发：“长高了不少啊。”
一家人重新坐回餐桌，秦宇晨也加入了关于语曦升学选择的讨论。听完父母的意见，他转向妹妹：“曦曦自己怎么想？”
秦语曦眨眨眼，想起好友梁清嘉说过初中去附外，“嘉嘉说她也去附外……”
秦宇晨笑了：“所以你也想去附外？”
秦语曦点点头，又急忙补充：“附外校风自由，而且……”她努力回想母亲刚才的话，“能最大程度发挥我的特长。”
秦宇晨看向父母：“我觉得附外确实更适合曦曦。她文科强，性格活泼，附外自由的环境可能更有利于她发展。高中如果觉得有必要，再去附中也不迟。”
就这样，在一家人的讨论中，秦语曦的初中去向定了下来——师大附属外国语学校。
报名那天清晨，秦语曦早早起床，换上林婉仪为她准备的新裙子。白色裙摆上点缀着小雏菊，衬得她越发清新可爱。
“妈妈真的不能一起去吗？”秦语曦看着正在整理文件的林婉仪，有些失望地问。
林婉仪无奈地叹了口气：“宝贝，妈妈今天要开一个面对董事会的重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爸爸陪你去好不好？”
秦国栋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都准备好了，户口本、房产证、毕业证书......走吧曦曦，我们早点去，不然排队的人多。”
秦语曦点点头，跟在秦国栋身边。
附外校园里已经排起了长队。秦国栋牵着秦语曦的手，找到队伍末尾站定。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秦国栋接了个工作电话，秦语曦无聊地摆弄着文件袋。
“爸爸，我能看看里面的东西吗？”秦语曦小声问。
秦国栋正在电话里与人交谈，点点头表示同意。语曦打开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文件。她不是第一次翻看这些证件了，家里的三本房产证、户口本、她和哥哥的出生证，甚至哥哥去大学报到前准备的各种材料，她都翻看过。家人从不阻止，只是要求她看完后放回原处。
秦语曦拿出那本红色的房产证，轻轻抚摸着光洁的封面。她记得这是九年前买的学区房，那时候父母为了她和哥哥的教育，毅然买下了这套房子。
就在这时，秦语曦注意到排在她后面一对母女。母亲穿着朴素，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女孩低着头，不时偷偷看秦语曦手中的房产证。
叶桂兰与谢雪凤确实在看秦语曦手中的房产证。作为附外后勤部的员工，叶桂兰自然知道那本红色证件意味着什么——这是能来附外初中部的入场券。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她脑海中：根据她在中介公司门口广告牌上看到的信息，附外学区房均价六万五一平米。如果秦语曦手上的房产证登记面积是100平米，那就能卖650万。这个数字让她感到眩晕——把他们一家人卖了都得不到这么多钱。
实际上，秦语曦手中的房产证登记面积为120平米。九年前，秦国栋和林婉仪买下这套房子时，连税带中介费花了150万。九年时间，这套房子已经增值了600多万。这就是教育投资的价值，也是社会现实的残酷写照。
队伍缓缓前进，终于轮到秦语曦。秦国栋还在讲电话，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稍等，给孩子办手续”，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快速办理报名手续。
“秦语曦同学，请在这里签字。”工作人员微笑着指着一个位置。
秦语曦认真地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工整清秀。秦国栋满意地点点头，对电话那头说：“好了，我们继续。”
手续办完后，秦国栋让秦语曦收拾材料。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秦语曦很快整理好文件放回文件袋，跟着父亲离开了报名处，父女俩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对谢雪凤与叶桂兰复杂的目光。
8月22日，分班结果在师大教育集团APP上发布。秦语曦迫不及待地刷新页面，当看到自己被分到五班时，她立刻给梁清嘉发消息。
“嘉嘉，你在几班？”
“三班。你呢？”
“五班...可惜不在一起。”
“没事，下课还能一起玩！”
8月24日，附外初一新生前往国防教育基地开始为期七天的军训。林婉仪细心地为语曦收拾了几套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秦国栋则开车送女儿到集合地点。
基地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和家长。秦语曦一下车就看到了梁清嘉，两个女孩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来到女生宿舍，秦语曦发现自己的床铺是下铺，而上铺正是谢雪凤。谢雪凤已经整理好床铺，正坐在床上看书。
“嗨。”秦语曦友好地打招呼。
谢雪凤抬起头，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秦语曦有些尴尬，去整理床铺了。整理好床铺，秦语曦去洗漱，一旁的陆思敏在她洗漱完毕后笑道：“你好呀，我叫陆思敏。”
“我叫秦语曦。”秦语曦甜甜地笑了起来。
“我们以后一起搭伙过日子吧。”
“好。”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进行晨跑和晨练；上午进行队列训练；下午是体能训练和军事知识学习；晚上还要写军训日记。炎热的天气和高强度的训练让许多学生叫苦不迭。
但秦语曦却意外地适应得很好。她身体素质不错，加上性格开朗，总能从艰苦的训练中找到乐趣。陆思敏成了她形影不离的好友，两人一起训练，一起吃饭，晚上还偷偷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与下铺的秦语曦相比，上铺的谢雪凤则显得沉默寡言。她总是独自一人，训练时认真刻苦，休息时则拿出书本学习。秦语曦几次想和她聊天，都被简短地回应打发掉了。
第三天晚上，秦语曦正在写军训日记，突然听到上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她抬头一看，发现谢雪凤的床铺在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秦语曦小声问道。
抽泣声突然停止，过了一会儿，谢雪凤的声音传来：“没事。”
秦语曦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梯子：“你想家了吗？”
谢雪凤背对着她，没有回答。秦语曦看到她枕边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六口人笑得灿烂。
“我也有点想家，”秦语曦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不过想想还有四天就能回去了，就好受多了。”
谢雪凤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你不懂。”
秦语曦确实不太懂。对她来说，想家只是情绪，回家后就有父母的呵护和哥哥的宠爱。但对谢雪凤来说，家意味着更多的东西——拥挤的空间、拮据的生活……
“需要纸巾吗？”秦语曦递过一包面巾纸。
谢雪凤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巾：“谢谢。”
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汇报表演。学生们穿着统一的迷彩服，精神抖擞地进行队列展示和军体拳表演。秦语曦所在的五班表现突出，获得了“优秀连队”的称号。
颁奖仪式上，秦语曦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被评为“军训标兵”。当她上台领奖时，看到台下鼓掌的同学们，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更让她惊讶的是，谢雪凤也获得了“内务标兵”的奖项。两个女孩在台上相遇，谢雪凤难得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回程的大巴上，秦语曦和陆思敏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军训的点点滴滴。谢雪凤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秦语曦偶尔回头看她，发现她手中拿着那张全家福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每个人的笑脸。
那一刻，秦语曦隐约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背后，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故事。虽然同在一个班级，甚至同在一个宿舍，但她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大巴驶入市区，高楼大厦逐渐取代了郊区的景色。秦语曦拿出手机，给父母发了条消息：“快到了，想你们！”
很快，林婉仪回复了：“爸爸和我在校门口等你，晚上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秦语曦甜甜地笑了，对陆思敏说：“我妈做了糖醋排骨等我呢！”
陆思敏笑着说：“真好啊。”
秦语曦又回头看了眼谢雪凤，突然问道：“谢雪凤，有人来接你吗？”
谢雪凤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秦语曦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意识到，有些差距不是靠好意就能弥补的。
大巴终于到达附外校门口。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拎着行李下车，寻找着自己的家人。秦语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秦国栋和林婉仪，她高兴地奔过去。
“爸爸妈妈！”
林婉仪接住女儿，仔细端详：“晒黑了不少。”
秦国栋拎起秦语曦的行李温声道：“走吧，回家好好休息。”
秦语曦上车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谢雪凤独自一人背着行李，朝着公交车站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那一刻，秦语曦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幸运，有爱她的家人，有优越的条件。而谢雪凤，似乎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呢？”林婉仪问。
秦语曦摇摇头，钻进车里：“没什么。”
车驶离校门口，秦语曦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初中生活就要开始了，她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不负父母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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