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川如今很流行一种饮子,加了薄荷、甘蔗汁、干荷叶和一种树的汁液,也不知是哪边传过来的,清凉甘润,卖得十分好,叫青甘露。
赵元青十分喜欢薄荷的味道,日日都买.
她去街边买了几筒,先发给徒弟和那位荀先生各一筒,结果被徒弟缠上,她只能带着徒弟去市集,跑到从前常去的地方一铺,一摆,一坐,二人倚在墙边晒太阳,徒弟不停在抱怨,怎么没凳子,为何不去好些的地方之类的,她懒得理,闭目养神。
元让蓝见她不理人,抿着嘴,往她胳膊上一靠也阖着眼养神。
一片阴影挡住,她睁开眼一瞧,是文景。
“这市集上你多少眼线啊?”她推徒弟,往旁边挪了挪,给墨八让出一片地方。墨八也不客气往她旁边一坐开口道:“你看到的都是。你刚进来我就知道,不过刚刚在忙,没时间理你罢了。”
元让蓝被挤得紧挨着赵元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袖缩成一团,太阳好,连商贩们说话都很催眠,而且赵元青雕得旱柳木,卖一两一个,根本不会有人买。
“你不是应该在七珞阁?”她懒散开口道。
“不去,我粗人,就爱和粗人待一起。”他主动拿了个饮子慢慢喝。
“?”赵元青看他一眼。
墨八调侃道:“看我作甚?你上过私塾?可会写古文?”
她也没急,瞥他冷哼:“你打不过我。”
“那你是粗人中的粗人。”他嘿嘿一笑,下一秒手中饮子没了。
“……”墨八拿起一个木雕仔细瞧了瞧,说道:“你这不过是旱柳木,就算雕得好,一两一个也不值啊,再说,你在我这摆摊,卖这种东西,没人敢买的。”
他又指了指外边道:“门口写得清清楚楚,市集只能卖未加工过的东西,你这种没收的。你还不如让小方给你让片地方,你去那摆。”
赵元青就没想卖出去,她就是找个热闹人多的地方晒太阳,但她把这事情给忘了。
“……那你收走吧,刚好我省得带回去。”反正旱柳确实不值钱,她日常都拿这个练手。
她出于贿赂的目的,又把青甘露还他,二人说着闲话,他消息灵通,市井八卦居多,听着也别有一番趣味。没聊多久瞧见沈机,他和几个师兄弟拎了两个巨大木桶几人吃力朝市集内走,赵元青连忙推开徒弟,和墨八起身一起帮忙。
元让蓝掀开眼皮眯看一眼,又靠着墙继续抱袖睡着。
又一片阴影笼罩住他,他抬眼,示意旁边没垫子的地方说道:“坐。”
慕容庭看了一眼,回身朝下人示意,紫色软绸坐垫放在地上,其他人退下后他才坐在稍矮处。
“陛下在江州,如何能过这样的日子。”他语气有些刻意的痛心。
他阖着眼回道:“慕容庭,你还算懂事,直说吧。”
慕容庭叹了口气:“陛下还是直接看吧。”
他双手递给元让蓝一个册子,一只骨节修长而青涩的手漫不经心地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又重新扔给慕容庭,阖着眼继续假寐。
慕容庭心中对元让蓝这个新帝真的又爱又恨,当臣子的,哪有不希望皇帝知臣懂臣,君臣一心,更何况陛下实在聪慧。恨的就是这性格,偶尔用膳时想起都食不下咽。
“陛下……可有打算?”
元让蓝阖着眼,不言语,他今天是要休沐的,什么事都不做,不然他现在还在跟着荀子珮。
“陛下,我已派人搜罗家学,陈襄业已……业已草拟报馆的奏折,只待陛下审阅。”慕容庭微微低头说道。
元让蓝依然不开口。
慕容庭咬牙低声道:“陛下欲如何?总得开口才是。”
他这时才有些惊醒似的睁开眼恍然道:“天气实在好,竟睡着了,对了,朕出来几日了?”
“近半月。”慕容庭低声道。
元让蓝平静地看着他。
慕容庭深吸口气,又道:“十三日,陛下。”
他露出笑脸才继续说道:“慕容爱卿和陈公真是治国贤才,近半月大魏风平浪静,想必大魏没朕也一样。江州此时风景极佳,爱卿多瞧瞧,多看看江州的园林比大魏的如何啊?就不必来寻朕了。”
说完又阖上眼。
慕容庭气极,暗想这如何能一样?已经有一些年轻的世家和官员逐渐形成了第三股势力,觉得新帝是被他和陈襄一起逼走的,处理是可以,但处理就意味着他和新帝撕破脸。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大魏在用着元让蓝的银子玩击鼓传花,鼓声一停,他一跑,大魏就会覆灭,新帝跑了,陈襄立刻告老还乡,他就是千古罪人。
还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小觑了当时未登基的新帝,他在江州近半月,大魏的事情却十分了解。
……他来之前路过庆城,打算用自己银子在那边修个新别苑。
“陛下,难不成就在淅川靠摆摊度日?这若传出去,岂不为人所耻?”他沉着脸问道。
不远处蹲在旁边的赵元青听到这句话皱着眉。墨八留在那忙,她帮忙送完东西就回来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聊事情,才蹲在一旁。
元让蓝显然不在意,他耸耸肩道:“这里又没人见过朕,传出去就是你说的,会传出去吗?”
慕容庭冷笑一声。
“陛下何必兜圈子?”
“大魏如今人口几何?”
“五百万有余。”这次慕容庭答得十分迅速。
元让蓝点点头。
“你是聪明人,咱们就直说,我知道你的退路。”他低头写了个字又磨抹掉,继续说道:“我不和你讲什么道理,我保了你两次,一次是在你从江州回牧野后,一次在我登基前,我觉得你为人骁勇,虽是文臣,却颇有武将风采。你清楚你的价值,我也清楚。但我自认仁至义尽。”
他叹了口气道:“是你不信我。比起陈襄,咱们相识更早。我拿你没办法,但你拿我也没办法,五百万人,五万万两,三年。我也得想自己退路。你回去罢,下次若还有机会来江州,来寻我饮杯薄酒便是。”
慕容庭沉默起身,起疑道:“你真……?”
他阖着眼继续说道:“我来大魏不过三年,你世代在那尚且如此,我又凭何呢?况且我自幼便如此,卑躬屈膝寄人篱下,习惯了,回头你去别处,过得不好,没准我还能传授你些许心得,回吧。”
赵元青等慕容庭走才钻出来重新坐下问道:“他看起来有些低落。”
元让蓝狐疑看她:“你不会可怜他吧?”
“……不是,怎么可能!我在想他为什么低落,你不做皇帝对他来讲,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他撇撇嘴说道:“他可不是为我低落,他是为自己以后的落魄生活低落呢,除了大魏哪里还能容得下他。”
他又狡黠一笑,问道:“师父,你猜猜,大魏若是亡了他往哪里跑?”
“唔……琼州或者淮州吧。”
“淮州,琼州他过不了那种苦日子。他每年都要给淮州额外一批银子,公孙氏也如此。但淮州,可就等着吃他呢。你猜猜淮州如何那么有钱?分花门的外门五堂,全部用来接收这种人。”
“啊……师父,你不会真以为分花门是好人吧?”他看赵元青有些呆滞,大惊问道。
“……不是靠打鱼和卖河珠吗?我从前在那里做过工的,许多当地人都靠这个。”她讶异地问。
她瞧见徒弟懒散地说道:“赵元青,没人嫌钱多,也没人天天当好人,收留别人,分花门就是靠黑吃黑赚银子。”
她点点头,看了看日头,起身收摊问道:“那你还回去吗?不回去跟我当商贩吧?我带你勤劳致富。”
元让蓝短促笑了一声,起身道:“你真的从来没反思过为何咱们从前过得如此穷困吗?”
反思过的,主要欠了秦玉一大笔银子,而且琼州真的赚不到银子。但肯定不能和徒弟说。
“我又没苛待你,你每年冬夏衣裳四季餐食上学的银子我不都留足了?偶尔还能带你吃肉。快走,趁文景没回来赶紧跑。”
赵元青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推着他。元让蓝被推了一个趔趄,回头怒瞪她一眼,低头欲接过她的包袱,被她挡开低声问道:“明日不是拍卖会吗?他会给你送银子吗?”
他冷笑说道:“你瞧吧。”
赵元青一瞥,主动把包袱给他。
“你拿着吧,盖着点脸,看起来太小人得志了。”
元让蓝气冲冲接过,臭着脸和她一起去了小方面馆。
下午元让蓝继续陪着荀子珮,赵元青在暖阁练功。
直至天黑,燕椿和穿着一身青金色宽袍进来就沉沉地坐在软榻上,垂着眼,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端自己茶杯放到他案前。
他犹豫一瞬,还是饮下,又用指尖轻轻推还,含怨望她,垂眸不语。
赵元青心道还以为他忘记了,晨起时还好好的,急匆匆出门,原来是想晚上补回来。
她起身帮他摘冠,拢发,瞧他舒服地眯了眯眼,但很快警觉地重新维持一副寒心的模样,甚至茶眸蓄了些水色,在室内昏黄灯火下潋滟旖旎。
其实正常这种时候,他不算生气,一般慢慢吻着他他自己就会忘记,虽然没试过,但赵元青笃定他就是会。燕椿和在书房时若是无人都要挨在她身边亲一亲。
但赵元青不喜欢那样,她总觉得那是两回事。生气若用别的方式转移,这样会不断积累的。
所以她每次都会慢慢哄。反正燕椿和很可爱,她也很有时间。
“为昨日吗?”她抱着他问道。
他瞧着更生气了,瞪她一眼。
她有些惊诧,竟然不是,那为何生气?他们今日刚见面。
赵元青陷入沉思。
他悄悄瞥她,满意勾唇一笑,他就是喜欢她为他苦思冥想,要想着他所有的事情才行。
很快,她睁大眼睛问道:“你今日看到我了嘛?去时还是回来时?为何没叫我?”
他含怨道:“如何喊你?怕你不便。我若打扰些什么反倒不美。”
啊……那就是回时,她和徒弟还有墨七白露在小方面馆吃面时瞧见了。
“我没喊你是怕你在忙,你下次寻人喊我我肯定去的,我对你哪里会有不便。你喊我也不叫打扰。”她认真解释。
燕椿和露出笑意,又连忙收敛咳道:“我如何敢?你——”他卡住,罕见露出有些错愕茫然地表情。
“?”赵元青不解望着他,然后她突然明白,扭头忍笑问道:“茂茂,你怎么没提前编好啊?”
燕椿和脸一红,有些羞恼,他今天确实很忙,是临到青园时才想起的,此刻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一连两日都没闹起来,以后就更没希望了哈。
其实四大门派都是有各自产业的。大魏的纳贡只是一部分,总不能所有人都不生产,钱哪来呀。
分花门就是靠收割别的州的在逃富人来实现盈利,这也是为什么说分花门的人最多的原因,人家不在乎人多人少,只在乎有没有银子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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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云州的蛟肠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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