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珞商会苏程会长的讣闻是在次日发出去的，苏程的死给那几个孩子的打击很大，七珞阁的拍卖会明日开始。墨卿工作也差不多只剩些收尾，因此主动接过来了后续的事务。
敛尸，停灵，讣告，全都由墨卿直接办理，等城庆后再下葬。
今日是自上次燕椿和出现后他们再次齐聚于此。
墨卿年纪比他们都大，他不是生自淅川，也非七珞会收养，独自立于一旁。
还是那个偏厅，已被装裹成灵堂，黑白配色，庄严肃穆。
他们都穿了黑衣，左臂上戴着白布，腰间按男左女右不同扎着孝布，棺木旁两相对立。
只墨七的腰间多了一块七珞商会的会长牌。
墨卿看向墨七，他低垂眼手摩挲下那块牌子，抬步上前。
头与眼渐渐抬起，一一扫过台下昔日同僚，亲友，以及中间的黑色棺木。
这是昨日燕椿和得知后吩咐下来的，墨七将全面接管七珞商会。
所有人也抬头望向墨七，他们的站姿几乎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尽管高矮、性别均不同，但他们自小均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他们吃着同样的米，共饮着岑河水。
因此，血液里也留着同样的血。
这些人在等墨七开口，墨七能从他们眼中看到愤怒，那种怒不可遏的表情，撕裂一切的表情，伤悲不会过去，但他们可以用仇人的血肉来获得短暂的痛快，这些人眼神里流露那种足以燎燃起九州的怒火和仇恨只差将引信点燃。
墨七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语气很坚定：
“我名为齐。”
“齐者，完备也。”
“自今日起，统领七珞商会及下设分支。”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将生死于斯，不娶妻，不生子，视淅川与七珞逾性命。不耽玩，不行乐。”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将日夜如此！”
“我愿成为淅川的地基，七珞文书中的鬼魂，我将为七珞和淅川自愿献出我的头脑，骨肉，神魂。”
“以承前人之志，辟后继之路！”
“如违此诺，亲友散尽，求而不得，天地共弃！”
他说罢堂下众人齐声高喊：
“我将生死于斯，不娶妻，不生子，视淅川与七珞逾性命。不耽玩，不行乐。”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将日夜如此！”
我愿成为淅川的地基，七珞文书中的魂灵，我将为七珞和淅川自愿献出我的头脑，骨肉，神魂。”
“如违此诺，亲友散尽，求而不得，天地共弃！”
墨卿在旁看着，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但墨七继续开口。
“今日已经传来消息，有大魏修者屡屡截断并强抢江州所出货物。大魏撑不住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因为我也如此。但希望诸位可以认清，我们的目标不是大魏，而是慕容庭。”
“下面我将重新分配新的工作，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成为同僚，但我相信这次我们能做得更好。”
墨卿听到这里悄悄退了出去，严格来说他所管辖的七珞阁不算七珞商会的人，他不适合再留在那里，之后墨七会把内容独自呈给燕椿和。他得回去和燕椿和复命。
他抬步迈出了七珞商会的大门，外面日光耀眼，他用手虚挡在额头，缓步走回七珞阁，上楼梯，敲门。
燕椿和坐在几案旁自己对弈，他一边看那些棋子一边吃水果。昨夜赵元青有事，匆匆来帮他梳理神魂就走了，不过好在因明日就是拍卖会，她和那位徒弟，会今日住在阁里。
可怜他夜里睡得好，白日便醒得长，无事做，只能闲闲地挪些棋子玩。
门响了，他把棋子拨到一旁，稍微坐正些。
墨卿进门，低垂着头回复：“还是小孩子，有些被愤怒冲昏头了。”
燕椿和露出了笑容：“无妨。随他们。”那笑容像大人看小孩子玩捉迷藏般，会心，但不在意，觉得有趣。
他又漫不经心地问：“墨卿，前日元青来找我时，在门口，你同她说什么了？”
“你喜爱她吗？”燕椿和维持着正坐的姿势，眼唇含笑的问他。
——
赵元青在辛辛苦苦地搬货，元让蓝在不紧不慢地抄写文书，整理账目，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个屁！
赵元青每次路过那隅能看到元让蓝的窗户都能瞧得见元让蓝站在书案旁，他穿的干干净净，墨八那屋子还凉爽！她在烈阳下像海龟一样驮着比她身量还高的东西自仓库往马车上运，她一次运的能装两车，近两日都快成风景线了。
这活确实多，墨八像怕她跑了似的，白天晚上的干，昨天晚上徒弟睡觉她也在搬，已经搬了近十个时辰了。
除了中途她借着请假的名义去燕椿和那帮他梳理半小时神魂，她和徒弟就没离开过市集！
她衣服全脏了，周身也不知是因为接货还是什么原因染上汗味。她也很会写字啊！虽然丑点，但是完全可以能让人看得懂的啊！
不过突然有许多掌事过来让所有力工们停手。她跟着把麻袋们放下，略微靠近些听。
掌事们说明日城庆，城门将会全部关闭。货物运不出去，今日就不开工了。
她微微惊讶，之前听说的好像明日不关城门，是因为那位七珞会长仙去的关系吗？
随着消息四散，力工们又把货放回仓库，赵元青搬完去墨八那屋子找元让蓝，吃完饭他们得回家拿些东西，然后今天晚上去七珞阁住。
明日一早就是拍卖会，在燕椿和身边方便些。
掀开帘子就看徒弟耷拉着眼站在那誊抄，赵元青走过去看了看，是些物品帐。
他笔没停，见赵元青来了问她：“你那今日这么快？”
赵元青解释了原因反问：“你怎么一脸不高兴啊？”
徒弟这回抬眼看她了：“我嫉富如仇。你知道淅川这市集一日吞吐货量多少，往来商队几只吗？”
她随意摊坐在墨八的小榻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回：“不知。”
然后看徒弟叹了口气：“要不是淅川太稳定了，真想在淅川待着啊……”
“稳定还不好？”
“对我不好，我听公孙氏说，沧州乱了，各地的世家联名上书找皇帝说理去。今年沧州是完了，也不知几年才能和缓些。不过这两日涨了许多见识，你同你那个朋友说，银子我就不要了。”元让蓝笔上提速，他怕赵元青屁股坐不住自己跑了。
“……拿着罢，以后我再找机会给他便是。你还多久，要是慢我先回去了。”
就知道，他小声嘀咕一句。
前两日那两名女子上门后，本来赵元青还挺紧张的，后来一听她那位朋友拍着胸脯保证说无事，又松散下来。
“一刻，最多一刻。”他笔上再次加速，开始坐下誊写。
“不着急，那我躺回，好了你喊我。下午咱俩在家洗完澡再去。”赵元青躺在小榻上闭着眼睛回他。
——
淅川的慕容府，慕容庭正在剪枝，今日难得有些雅兴，看院里合欢叶子太过茂盛，便亲自动手修剪起来。
可能是不擅长的关系，不小心还把最上面开的最盛的那朵剪掉了。
慕容庭干脆把它拿下来，让仆从拿了花铲，把那朵葬在树下，以做化成春泥更护花之意。
夏日的庭院里，他把花铲递给仆从，看着新掩埋的土壤微微一笑。
九州人人都道淅川如明珠般熠熠生辉，明珠高悬，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可他说，淅川呢，是一道菜，一道出自沧州，出自大魏，但不常能吃到的菜。
那道菜名叫雪婴儿。
那菜由剥了皮的青蛙做的，下面要垫着云州产的鹿尾油和一层淮州来的鱼蓉才算正宗。
最重要是得由沧州的厨子做，毕竟是由沧州发源。不然难免失了些味道。
菜入其名，外观如同雪中婴孩般。
通体雪白，羸弱，细嫩，入口时那一口滋味……
慕容庭忍不住闭了闭眼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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