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第二天醒来只感觉被一个巨大的热源包裹着，他翻身，身后的人随之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移开视线，一同起身。
天色微亮，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地上的火堆还在燃烧，忽然被人一脚踹散，刨了土过来盖住。
营地外围还有两个猎人在沉睡，应该是结束了守夜刚睡下不久，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动静影响。
“走。”山手扶在林森腰上推了一把。
“嗯？”林森没反应过来，山摊开手掌，露出手心两个澡球，林森了然，伸手抓过其中一颗，顺着山的指示来到一条小溪边。
溪水流速不快，水很清澈，水面荡漾着微光，水底铺着圆滚滚的鹅卵石，林森背对着山解下腰上的兽皮，几步走进溪水，一开始只觉得清凉醒神，越深入，忍不住抱起胳膊。
冷。
他攥着澡球，纠结要不要打开，犹豫的间隙，山也下来，四肢舒展，正搓洗胳膊的指缝溢着白色的泡沫，见状，林森心一横，捏爆澡球。
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林森水淋淋爬上岸，套上兽皮，跺跺脚，等山也上来，两人一起往回赶，回到营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地上的火堆也全部处理好。
“清点自己的物品有没有少。”见林森二人回来，大河提醒道，等二人检查完，背好背篓，队伍再次出发。
这样日出而起，日落而停的日子循环了整整七天，这之后，林森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环境开始变化，最明显是周围的植被越来越稀疏，很少再见到参天的树木，队伍翻过的山也越来越低。
相应的，林间落下的阳光越来越烈，尤其是正午，落在人身上热烘烘的很不舒服。
林森每天白天出一身汗，等晚上，汗水干透成了一身黏腻，他不敢随意脱离队伍独自去清洗，只能干等到第二天。
简直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数天下来，林森毫无意外地瘦了一圈，不过因为进入新环境，也逐渐适应了赶路的强度，精神却比以前好了。
是夜，几人围在火堆前烤肉，一边闲聊。
“还有多久才到？”石水咬一口半生不熟的肉，询问对面的老猎人。
“快了快了。”老猎人回答。
“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石水瞄了眼老猎人。
“这次是真的快了。”老猎人笑眯眯说，石水抻着脖子把肉咽下去，嘀咕一句这肉真硬，不再说话。
林森瞟了眼石水，总感觉对方现在的状态和之前比很不一样，尤其是离开大山部落越久，症状越严重，他想不明白，以为对方是因为长途跋涉心情不好，没有深思。
“看什么？”石水见林森盯着自己发呆，没好气道。
“……”林森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移开目光，没有搭理石水。
石水本来就无聊，哪能放过林森，正准备噎林森一句什么，山忽然冷冷看来一眼，石水咽一口口水，打消了这念头。
林森对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嚼完干巴巴的烤肉，收了收拾，躺下睡觉。
又过了几天，某个普通的正午，正在一处山坡上缓缓前行的队伍忽然停下。
林森以为是中途休息，抹了抹汗，正准备放下背篓，忽然听到几道惊呼，他心头一凛，止住动作探头看向队伍前方，就看见最高处的大河正扭着身体朝他们挥手。
“到了！”大河大喊。
“到了？”众人不敢相信，冲上山顶，看清眼前的一切，一瞬间大笑起来。
“到了！快上来！”“快快快！”“天呐！”“你快看！好宽的河！”
充满喜悦的尖叫从前往后传递，众人脸上的喜悦比头顶的阳光还刺眼。
林森被感染了，心情无法抑制地扬起来，他迈开步子，后背忽地一轻，不等回头，肩上的背带又被卸下，他猛地回头，山已经将两人的行李一起甩在背后。
“你……”林森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被山攥住手腕。
“走。”山说，不由分说地拽着林森往上爬，林森来不及拒绝，紧跟上山的脚步，不久，两人一起翻过最后一截山坡站上了山顶的平台，遥望无际的原野骤然占据全部眼眶。
微风迎面拂来，看惯了绵延的群山，徒然面对这景象，林森有一瞬失神。
头顶烈日高悬，脚下，数条晶莹的白带悠然盘旋，岸边，四处散落着不知名材料搭建而成的低矮房屋，错杂的小路将它们串联，小路上，蚂蚁似的黑点在细细移动，一副繁杂忙碌的样子。
更远处，几处缓缓起伏的山丘改变了白带的方向，它打个弯继续流淌，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平的地方，还这么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立马引起了一片附和，林森听了几耳朵，继续关注远处的景象。
面前的平原乍一眼广阔无垠令人惊叹，仔细看，其实尚是一片未经开发过土地，只有靠进山脉的这一侧拥有明显的人际，其余仍是荒原。
极目眺望，视野的尽头，似乎又有群山涌起，不过距离太远，林森不确定。
山那边又是什么？他止不住的想，望着远处黑乎乎一条细线出神，直到大河嘹亮的嗓门将他唤醒。
“走了！下山吧。”大河喊，将身边正看得痴神的猎人扒醒，“别看了，后面有的你看的。”
大河笑骂，众人回神，在男人的指挥下重新排着一列，林森找到自己的位置，刚要迈开腿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身找到山，示意对方要拿回自己的背篓。
山也没拒绝，帮着林森背好背篓，两人跟上队伍。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要好走，尤其脚下还有一条明显人工开凿过的路。
“这是那个部落的路？”队伍里有人高声问。
“从我们后面这片山出来的部落都会走这条路，这路不是那一个部落的。”大河高声回答。
“其他部落呢？”那人又问。
“哈哈。”大河大笑，“其他部落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每年到这里来交换的人比大山部落所有人加起来还多，他们从四面八方过来，我们部落算是近的，有的部落大半个暖季才够他们来回一趟。”
“这么久？那他们岂不是寒季还没结束就要出发？”
“是。”大河回答。
“交换日多久结束？”又有人问。
“很久，我们只呆一段时间，等交换到想要的东西就回去。”
“那要是一直交换不到呢？”
“算你运气不好，明年再来。”大河笑着说。
第一次参加交换日的年轻男人和女人们总是有很多问题，一路上都在问个不停，有经验的老猎人们也全部耐心问题。
愉快的气氛持续到队伍顺利下山，踏上平地。
“不要聊了。”大河敛了敛神，提醒众人，“时刻注意自己身上的东西。”
“这里人多，都来自不同的部落，不要没事去找别人麻烦，别人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
“紧跟着队伍一定不要落单，我说可以自己去交换才可以离开，其他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在，你就不要回来了。”
“听清楚没有！”大河最后喊，得到整齐划一的肯定回答，才领着众人顺着河流进入交换地。
随着队伍深入，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从他们身边路过，见没什么特别，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大山部落的出现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只有林森感觉总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看过去，那视线立马又消失在人群，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交谈。
“你看那个人……”
“……天呐……你看他……”
“他背后是……”
他听得专注，身旁忽然一个人影上前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林森抬眼，看见是山，眼神询问什么事。
“跟着我。”山只说，林森不解，但还是点了下头。
一路顺着河流往下，众人来到一处最为热闹嘈杂的地方，大河示意队伍停下来。
林森埋着头，大致扫了扫四周，发现面前差不多是一个小广场，暗暗感慨一句大河真会挑地方，收回目光。
“你们好，我们是大山部落。”大河看中了一块空地，上前去和旁边的部落打招呼。
“你们好。”旁边部落里最为高大的一人站起来，怀里抱着把硕大的骨刀，“盐山部落。”
男人一边说，一边让自己的族人往旁边挪了挪。
“谢谢！”大河热情道谢，立马指挥着众人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再把人撵到了后边站着，轮到林森时，地上的东西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没有他背篓可以放的地方。
“放这里吧。”盐山部落的一人对林森喊，一边又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林森埋头说了句谢谢，将背篓放下，顺着大山部落的人绕到大河背后，留下大河和山在内的几人整理众人放下的东西，随着他们摊开一个个兽皮袋，周围看过来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不等几人整理好，就有人上前发问了。
“那是什么？”说话的女人指的是几把精巧的木梳，大河还没开口，大山部落立马有人出来。
“打理头发的，特别好用。”女人热情道，拿起一把给对方展示，“你看。”
她抓起自己编好的头发，解开，将木梳从中间穿过，头发瞬间被捋顺，她又多梳了几次，一头黑发乖顺地铺展开，“这样头发就不会打结了。”
“天呐。”女人喃喃，摸着大山部落女人的头发，试探道，“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
“……”
木梳吸引来了好几个人围观，听完女人讲解，所有人止不住心动，但都犹豫着要不要交换，女人也不在意，看着众人试过木梳，脸上露出惊叹的表情，内心说不出舒畅。
木梳之后，不断有人上前询问其他东西，骨哨、火折子、鱼钩、渔网、草鞋，乃至猎人背后的弓和箭，大山部落的人热情讲解，每一件小东西都引得一番讨论，没过多久，他们这个角落就被包围了。
大山部落的人都上前去招呼围过来的人，只有林森，山，石水还有大河留在外围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大河给山打了个招呼，自己去别处逛，三人留在原地，注意人群里的动静。
“真热闹。”石水抱着胳膊，感慨似地说，“要是红果在就好了。”
听见这个名字，林森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一下子就明白了石水这么多天以来的反常，看着猎人，眼神有些不解，又有些可怜。
“看什么。”石水斜眼看一眼林森，“又看，你都看一路了，再看山就……”
剩下的几个字石水说得含糊不清，林森没听清楚，皱着眉看着石水。
“哎！”石水摆摆手，一脸不耐烦，“说了你也不懂，一边玩儿去。”
林森：“……”
知道石水因为好伙伴没在身边心情不好，林森决定对石水包容一些，没有计较对方莫名其妙的脾气，目光回到人群。
交换是一件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并且大山部落带来的东西即使新奇，但大部分既不能帮助捕猎，也不能当肉吃，众人围观半晌，真正作出交易的没有几个。
大概半个小时，人群散开，兽皮袋里的东西都被翻了一番，数量却没怎么变。
大山部落的人不甚在意，重新整理好，回到原位，大河本就没走远，见状也回来，扫一眼地上的东西，表情不变。
他看了看兴致勃勃的众人，沉思一会儿，开口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你们去逛逛吧，天黑之前回来。”
“是！”被点到的高兴回答，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剩下的明天再去，都有机会。”大河又说，不知道从那里掏了张兽皮，原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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