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S市文化大剧院休息室。
门一关上，江绍双手叉腰，不爽道：“黎辰羽什么意思？册那。风头都给他出？”
陆秉衡没接茬，默默将一个纸袋递给江绍。
江绍顺手接过，但没看袋子，继续替陆秉衡鸣不平：“你怎么笑得出来？明明先签的你是男主。”
陆秉衡耸耸肩：“也没什么吧？不笑还哭吗？”
今天下午，新剧中文版召开了发布会。
剧组里都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即使现场坐着媒体和观众，网络上同步直播，没有人过于紧绷慌张。
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至流程结束。
收尾应该是陆秉衡和黎辰羽一起唱主题曲。
黎辰羽忽然说，能不能请崔允贤老师也唱两句。
这要求不算突兀。因为前面交流对角色的看法时，崔允贤提了几句控制呼吸，唱腔技巧之类的话。
崔允贤听完翻译，抿嘴摇头婉拒。
他只是来特邀交流，为了避免两版演员被刻意放在一起比较，流程里就没加入他唱歌的环节。
但黎辰羽又说，观众们都想听呢？对吧？
台下的观众和媒体大多数没看过崔允贤的现场表演，确实都很好奇想听，期待地看向崔允贤。
氛围被架起来，崔允贤求助地望着原版导演，但导演点头同意，他只能拿起话筒。
崔允贤糊弄两句原版K语，然后伸直手臂，一高一低框住坐在旁边的陆秉衡，动作就像“当有人问我什么是完美的”表情包。
陆秉衡理解崔允贤在给他面子，不愿喧宾夺主。
他想直接顺着崔允贤唱原版，但考虑会显得装过头，老实唱了中文歌词。
他的part已经被崔允贤唱了一些，然而，黎辰羽像记错了歌词，又多唱了一段。
陆秉衡微微挑了一下眉，让了词，调整成给黎辰羽和声。
最后拍合照的时候，黎辰羽和崔允贤挨着两版剧的导演站在中间。陆秉衡笑了笑，不想站在黎辰羽旁边，干脆挪到了黎辰羽后面，露出一个脑袋。
“就那退组的过节至于吗？他到底真是记错词，还是故意针对你？”
江绍察觉出了黎辰羽的微妙态度，但想不通。
“你问我？我也不懂。不过，他排练都没空常来，记错词也正常。”
陆秉衡甚至心态良好地自嘲道，“黎老师有别的工作，我有吗？他何必特意搞我。”
“哎，真是……看不明白，反正让我浑身难受。”江绍叹完气，才低头翻看陆秉衡递给他的纸袋，又吐槽，“你给我什么东西啊？哪里捡来的外卖纸袋？”
然后，江绍瞬间不难受了。
“我天！你真拿到了？”
普普通通的牛皮纸袋只是一层低调的伪装，里面竟然装着Bright见面会的全套伴手礼。
陆秉衡叮嘱道：“走关系拿的，你别拍照往网上发。”
“懂的懂的。”江绍忙不迭答应。
他重新小心翼翼地掏袋子，发现品牌赞助商的赠品润唇膏都有，但唯独少了巧克力。
“我看过别人发的礼物清单，这袋子里怎么没喜糖？”
江绍嘎嘎一乐，对陆秉衡犯贱。
“你要嗑墨熙，你就把周边还给我。”
陆秉衡当即表演黑脸，似乎比被黎辰羽抢歌词还生气。
“三冠队友情，谁能忍住不祝福？”
江绍抱住袋子，往门边溜。
“还给我！”
陆秉衡提起自己的外套和背包，跟着追出去。
两人插科打诨走到门口。
果然，演职人员出入口挤得水泄不通，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大部分都是等黎辰羽的。
能看发布会活动的观众是报名随机抽选，人数并不多，可等黎辰羽下班的人就不止现场观众了。
有粉丝没被抽中也专程来等，有些人凑巧在附近别的剧场看剧，顺带过来看热闹。
发布会结束后，媒体邀请黎辰羽去做一个简短的单独采访，他还没出来跟粉丝们打招呼。
保安挪了挪维持秩序的铁围栏，陆秉衡和江绍很识趣，飞快扭身从缝里挤出去。
其实，有一小撮粉丝在等陆秉衡和江绍，直接将他俩逮住。
两人受宠若惊，点头哈腰问候，补签了几张票根，就顺利道别。
糊也有糊的好处。至少不耽误吃饭。
陆秉衡和江绍今晚都被抛弃，干脆凑合搭伙去吃顿简餐。
餐厅离剧院近，他们在街边找共享单车骑过去。
嘀哒。
江绍刚解开车锁，就听见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哇喔”的惊呼。
江绍：“羽帝驾到，统统闪开。”
陆秉衡：“你想被挂嘴同事了？”
他们旁边有路人观众在等车，也有粉丝在拍视频，听闻都捂嘴窃笑。
粉丝转过去踮脚看了一会儿，搭话道：“江哥，不是羽帝。”
“谁还能这么轰动呢？”
江绍没啥形象包袱，也伸长脖子望去。
崔允贤握着手机，左顾右盼，眼神灵动，听明白了确切位置，随即奔起来。
风吹起他发顶的一缕小卷毛，黑色大衣下摆随之扬起，简直就像在演电视剧。
有些人原本只等着拍黎辰羽，端起相机对准崔允贤想测试光线参数，可氛围实在太好，不禁认真按起快门。
长焦镜头追着崔允贤，取景器里又出现两个极富偷感的男子。
十二月中旬，气温已冷。
江绍裹着围巾，穿了薄羽绒服。
陆秉衡套了黑色冲锋衣，维持住了一丝帅气的体面。
两人看崔允贤跑过来，齐齐懵了，像偷电瓶被抓现行。
陆秉衡率先回神，想着终于可以秀一下他的K国语言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崔允贤要不要帮忙，一辆黑色豪车缓缓靠边停下。
崔允贤惊喜短促地“啊”了一声，兴奋挥手。
陆秉衡：“？”
江绍贫嘴夸赞道：“不愧是欧巴，下班叫车都是迈巴赫专车啊？啊！啊——”
好端端的音乐剧演员，突然宛如老旧的收音机卡壳了。
迈巴赫驾驶座的门被推开，段熙走下车，穿一身灰色休闲运动风，单手插兜，潇洒随意。
他冷淡地瞥过去，与陆秉衡悄然对视，又移开目光。
陆秉衡心底雀跃，喉结微动，想喊段熙又觉得是不是不能表现太熟稔。
可他迟疑一秒，崔允贤就欢乐小狗似的，跳过去了。
“熙哥~！”
崔允贤开口竟是挺标准的中文。
段熙略微颔首：“嗯。你好。”
“哇喔”的惊呼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哇靠”和更汹涌的快门声。
一半人群发现Bright，立刻不等黎辰羽了，迅速聚集过来，但又不敢靠近。
剩余的还在问谁来了，跟着东张西望。
“你是不是□□right，我居然在大剧院后门看到他了！真人好帅啊！”
跟江绍搭话的粉丝和朋友激动地发语音，又不确定说，“他来做什么？大概接崔允贤下班？”
“……”陆秉衡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他记住这名观众了。
陆秉衡沉默地盯着崔允贤钻进车后排座。
陆秉衡又继续瞅段熙。
段熙转过身，面朝陆秉衡没说话，只是将车钥匙一抛。
陆秉衡摊开掌心稳稳接住。
“快上车。这边不能久停。”
段熙拉开后排座的车门，催促道。
陆秉衡心领神会，拽过茫然无助的江绍，一把塞进副驾驶座。
他又和围观人群挥手，言辞熟练：
“不好意思，车到了，我们先走了。拜拜，下次剧场见。”
-
迈巴赫滑行出市区，朝SLG基地的方向驶去。
段熙和崔允贤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话题有关崔京墨在SLG打职业时的事，也没冷场。
崔允贤组织语句虽慢，但他听得懂段熙讲话，简单对答都没问题，比崔京墨已经退化的中文水平强多了。
陆秉衡自认看穿了崔允贤。
这小伙子在发布会装听不懂，卖萌避开过多的提问，对段熙就露一手中文，太有心机。
陆秉衡心念：老墨，你被骗了。连带着我也被坑。段熙要是被你弟拐走，我就和你拼了！
“坏了！”
江绍从呆滞中惊醒，猛地一拍大腿。
没坏呢！还有救！
陆秉衡匆匆瞪江绍一眼，又专注开车。
段熙看江绍一惊一乍，拍了拍椅背，问：“怎么了？”
江绍：“我好像没锁共享单车。会不会有瘪三骑走了，让我白付五十块？”
段熙：“……”
怪不得江绍和陆秉衡聊得来。脑回路都挺清奇的。
“真是Bright，天呢。我们见过一次，在陆秉衡家……”
江绍稍稍转头看段熙，仍有点不可置信。他还在恍惚怎么被陆秉衡抓上车了。
“你好。我是陆秉衡的朋友。”段熙拘谨地说。
江绍：“你好你好。我叫江绍，我也是陆秉衡的朋友。”
段熙：“嗯。我听他讲过，你们是大学室友。”
陆秉衡拨了一下转向灯，叹气道：“你们别聊了。好尬。一会儿我来介绍。”
崔允贤掩唇轻笑。
快抵达SLG基地时，段熙指挥陆秉衡再往前开一段路。
最终，车停在一家烤肉店前，方经理已经等候在门口。
“打扰你们了。”
崔允贤走过去，伸出双手握住方经理的右手，鞠躬问好，礼数周到。
“允贤哦！不用客气。这里算你哥的一个家，那就也是你的家，想来玩随时和我们说。”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方经理热情地搂住崔允贤的肩膀，“我是不是讲太快了？你听得懂吗？”
崔允贤乖巧点头：“可以。能听懂。”
方经理竖起大拇指：“你中文真的好。”
原本喊了战队翻译一起吃饭，崔允贤主动说不需要麻烦，方经理还有些怀疑来着。
陆秉衡没皮没脸，晃悠过去：“嗨，方经理。我也来蹭饭。还带了朋友。”
“？”江绍又陷入呆滞，怀疑自己在做梦，突然就挤进了电竞圈。
如果他没理解错，崔允贤是Kiwi崔京墨的弟弟。
而且，陆秉衡似乎早就知道了，还和SLG战队经理很熟。
“哟。”方经理冲段熙使了暧昧的眼色。
“他们认识，一起带过来了。”
段熙说得坦然，往订桌位走去。
这家烤肉店没有包厢，但每桌之间都有隔屏。五人在大厅角落里的方桌坐下。
一边坐着陆秉衡、段熙和方经理，另一边是崔允贤和江绍。
趁方经理在点餐，陆秉衡凑过去小声问段熙：“怎么请他吃这个？”
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吃烤肉？段老板不大气，不应该啊。
崔允贤还有工作，行程比较赶，所以约了段熙今晚吃饭，再参观SLG基地。
陆秉衡知道这事，本该自行解决吃晚饭，没料到被段熙拉来了。
段熙：“他自己要求的。他还更想吃基地食堂，但我们厨师阿姨放假回老家了。”
陆秉衡：“？”
好怪。
陆秉衡又招呼江绍：“你喝饮料吗？想吃什么跟方经理说。”
“我都可以。我不挑。谢谢。”江绍摆摆手，缓过神，低头按手机。
陆秉衡垂目，果然瞧见收到了新消息。
【能给我捋一捋什么情况吗？】
-【你说。】
江绍敲敲删删，决定先问最关键的问题。
【Bright那个室友是你吗？】
-【嗯哼。】
Bright退役没多久，绯闻八卦又登上了热搜。
#Bright 室友#、#Bright 恋爱#的标签在热度二十位左右浮动，很快被压沉底了。
有人分析Bright退役后，第一次正式直播的发言，应该在打预防针。
他不想被嗑cp，有对象，已同居，还养了狗。
可Bright只说是室友。
自从Bright直播，“室友”晚上都会准点敲门，催休息。
在打游戏之前，“室友”还会送水果和点心，Bright的手上甚至出现过一块刚冷藏好的巴斯克芝士蛋糕。
这是普通合租室友吗？分明就是心灵手巧的恋爱对象。但对象不秀恩爱，不露脸，手也没进入过直播摄像头的范围。
有人不信邪，去扒Bright网上关注列表，结果仍是完全没翻出一个疑似“嫂子”的人选。
江绍倒吸一口气，打字更快更用力。
【我以为你顶多还在追Bright的阶段呢！不声不响都谈上恋爱了？？？】
-【是还在追。】
【那你们同居了？】
-【室友啊。】
陆秉衡想了想，还是告诉江绍。
-【他是我前男友，我在求他复合。】
-【如果没成功复合就比较丢脸。你得给我保密。】
江绍端起服务员倒好的柠檬水，刚喝了一口，又差点喷到烤盘上。
【你不要开玩笑？我脑子现在分不清楚真假。】
-【认真的。我追的他。刚成年就谈了。】
-【但我上综艺前，和他提了分手。】
【哦，混了几年没火就想复合，蹭世界冠军的流量。你小子很渣男嗷？】
-【是。】
江绍在调侃，陆秉衡却爽快承认。
段熙坐在旁边，瞄见了陆秉衡的全部聊天内容，缄默不语。
方经理正和崔允贤聊到SLG选手们经常来吃，店内墙上还贴着一些合影拍立得。
“Bright、Kiwi过十八岁生日都在这里聚餐。时间好快，挺怀念的。”方经理感慨道。
陆秉衡放下手机，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段熙。
“老方，你快下单。还要等着烤呢。”
段熙顾左右而言他，让方经理不要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
-
晚饭过后，他们去SLG基地走了一圈。
江绍说，被追星成功的喜悦砸晕了，要独自静静，就打车回家了。
于是，陆秉衡开车，将崔允贤送到酒店，又载着段熙回了他俩住的大平层。
一进门，陆秉衡就憋不住了，嘤嘤埋怨：“你接他下班，也不和我说一声。我也想要这待遇。”
本来应该是段熙在SLG基地等人，派了专职司机去接崔允贤。
段熙不回话，脱掉外套，身上沾染烤肉的油腻感，只想快点洗澡。
陆秉衡不放弃，跟在后面转悠。
“我是老司机，他是新小狗。”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老公，你理理我。”
段熙走进卧室，拿起睡衣，被烦得没辙，抬手推他：“我觉得，你比那个姓黎的，唱得好。”
陆秉衡眼神蹭得亮了。
“你看发布会直播了？你是来接我下班，对不对？”
段熙不否认前面的问题，只说：“你顺带的。我就是去接崔允贤。”
陆秉衡摸摸下巴，琢磨道：“那你就是顺带在帮我找场子。”
段熙一顿：“没。我闲啊？这么幼稚。”
他撇清关系，急忙往浴室走，生怕陆秉衡发现他心虚。
下午，段熙无聊打开微博，一不小心点进了剧院直播间，只能勉为其难听听歌，看看妙语连珠，挺逗乐的。
原本弹幕在统一炮轰中文版译配不行，要求改词。又夹杂几句夸崔允贤可爱，想看K国原版怎么买票。
后面越来越不对劲，全在阴阳怪气攻击陆秉衡。
【有人在修音响，有人不敢唱出声。】
【某位替卡有没有认真排练？不会又要退组了吧。】
段熙想：集体失聪？歌曲鉴赏能力还不如他。能别去剧院指点江山了吗？
赢了狂，输了认嘲。如果陆秉衡真破音跑调，他挨骂就是活该。
但这次发布会的网上评论，明显就是仗着粉丝量在欺负人。
陆秉衡根本没缺席过排练，还能贷款造谣上了。
段熙越看越恼火，替陆秉衡生气，又一不小心开车去剧院了。
等他看见陆秉衡心情没受影响，也冷静下来了。
段熙不想再提此事。真的幼稚。
但陆秉衡喜笑颜开，追着他到浴室。
“Bright很有知名度。那些等黎辰羽的人都跟着你跑了。”
“Bright让我超有面子，Bright好。”
段熙在外言行举止总看起来很酷拽，回家就藏不住面皮薄，红了耳朵。
只会被陆秉衡看见。
“正式演出前，那些评价都是虚的。我不会生气，也不关心。”陆秉衡在浴室门口，牵住段熙的手，真诚道，“熙哥，谢谢你在意我。”
陆秉衡的眸光柔情似水，却钳制了段熙的脚步。他用大拇指摩挲过段熙的手背，起初是安抚宽慰，过了一会儿就变味，奔着少儿不宜去了。
“要一起洗澡吗？嘿嘿嘿。”陆秉衡问。
温柔竹马秒变智障色狼。
段熙无语地抽回手，用力关上了浴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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