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山的儿子庭审结束之后,戚月亮还是充当程远烨的司机开那辆黑色比亚迪,这天阳光很好,开车前戚月亮拿出手机发了个条短信,程远烨瞥见她眉眼带笑,多了从前没有的松弛温柔,只觉牙酸。
“什么时候回龙城?”他问了一句。
“后天。”
戚月亮说:“就一个月,开学前我就会回来,你——应该没问题吧?”
“小看我了吧,我能有什么问题。”程远烨懒洋洋的:“他在那边接你?”
戚月亮正在瞄导航:“谁?”
“你男朋友。”
“哦,是。”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程远烨撑着脑袋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冷不丁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戚月亮开车中途,视线没动,车内安静了几秒钟。
“我可不是职场性骚扰。”程远烨浑然不在乎她的态度,而是慢悠悠继续说:“我是容易被美丽皮囊所迷惑的庸俗人士,也没有多高尚端庄,自诩不是圣人,对你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知道男人有时多么下品吗,我想过把你追到手,你就能顺理成章留在四九城,和我一起做强做大,把潮汐街律所打出来——我知道我们可以做到。”
戚月亮说:“如果你这么做,你就完了。”
他笑起来,道:“你说得对,我看见你的戒指了。”
“我一开始想,那枚戒指箍住的是你的心吗,你对外宣称自己有对象,拒绝任何人的追求,包括开限量法拉利的富二代,为你铺满一地玫瑰花的爱慕者,穷追猛打喜欢你两年的同级生,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你知道吧,我真的想过,哪怕你真有也无所谓,起码他不在四九城,也没来看过你,真的,你现在知道男人有多下品吗?”
光影稀疏,晦暗不明,他声音响起:“后来和你认识久了,我发现你其实像更长在海上的月亮,或者水里的,你以为近在咫尺,贪恋它的美丽与清冷,然而当你伸出手时,就会毫不知情坠进海里和深水,那些都是你想人们看见的,你戴着的面具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摘下,他们就像喜欢月亮一样喜欢你的美丽、自信、坚韧、温柔、体贴、善良,你的为人处世,你的优秀聪明,包括我,我也喜欢你这些品质,说真的,有人会不喜欢吗?”
“但你,你好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些物质或者真心都不足够打动你,也不足够进入你的心,我想过你是铁石心肠吗,你像是经历过很多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觉得要走进你的心,至少要知道你的过去,要到这个程度才对,对,要等你愿意。”
“可惜的是,我不喜欢窥探一个人的过去,我喜欢简单的纯粹的人,不想这么麻烦,或许我更愿意站在岸上欣赏月亮,而不想做溺水者。”
程远烨微笑:“现在,你可以说话了,戚律师。”
戚月亮沉默片刻,她说。
“我以为你是GAY,程律师。”
空气一静。
程远烨都要笑裂了,后槽牙发抖:“你说什么?”
“我真的以为你是……你真的不是吗?”
戚月亮讷讷。
程远烨眼看要炸毛:“我不是,你凭什么说我是?”
她只好解释:“我看见你去过GAY吧,我以为你……”
戚月亮在选择程远烨的律所这件事上,绝非一时冲动,比起会性骚扰的男上司,或许喜欢男人的上司会好一点?至少那时她是这样想的。
程远烨绷着脸:“……我是去拓展案源。”
没案源的时候戚月亮确实见过程远烨荤素不忌的吃相,甚至也干出过跑寺庙教堂这种事情来,好吧,戚月亮道歉:“抱歉,是我误会了。”
他扭头:“你去GAY吧干什么?”
她摸摸鼻尖:“也是拓展案源。”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先噗嗤笑开,车内气氛随之一松,戚月亮把握着方向盘,她认真的说了一句:“程律师,真的很感谢你。”
“感谢我放过你?”
程远烨玩笑,又正色道:“我只是觉得你作为我合伙人的价值,绝对远超于做我女朋友,你要是因为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和我闹掰,我损失的可不止是为优秀的助手,你明白吗,要是有男人说自己是正人君子,都他妈是扯淡。”
“是,受教了。”
车子过了一个红灯就要拐弯,程远烨说:“等下先把你送回去吧,我回去自己开车就行。”
“你可以?”戚月亮问。
“戚律师,对男人怎么能问可以不可以这种话。”他摊手:“你放心,我也是有证的,一直都是你辛苦送我回去,还要自己转地铁,你就当我今天良心开始痛了。”
戚月亮闻言笑了一下,说:“那我在前面地铁口下就好,你家太远了,来回不方便。”
程远烨不可置否,心下了然。
戚月亮就是这样的人。
她看起来柔软可欺,外人因其美丽就觉得她脆弱易碎,实际上她心中有道高耸的围墙,渭泾分明,谁也不肯进。
但这样的人,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答案岂不是呼之欲出吗,当程远烨看见戚月亮的表情,回头看见周崇礼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盛夏傍晚,蝉鸣鸟叫,四九城夕阳盛大美丽,天际都烧成一种瑰丽的橙色,戚月亮下车后,想了想,和程远烨说。
“程律师,一直以来很感谢你。”她道:“谢谢你叫我戚律师,谢谢你是位好律师、好朋友,虽然你不是个好老板,但我还是会考虑你的提议,愿意祝你我都前途坦荡。”
程远烨笑笑,冲她挥了挥手。
四九城这条路戚月亮不算陌生,她背着装满文件和法律的书包,穿过匆匆赶路的人群,地铁口全是回家或者结束工作的人,戚月亮曾一度惧怕人和世界,她恐惧未知和可能受到的伤害,这在专业用语上称之为应激反应,边荷说,每个遭遇过不幸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这样,你只是生病了。
“你有想过,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吗?”
前些天那次咨询,边荷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视线落在戚月亮的垂着的头和交叠的手指上的戒指上,这枚素戒,戚月亮从未摘下。
这几年,戚月亮的变化有目共睹,然而她背后吃的苦头,靠着意志和决心捱过的长夜,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慢慢的坐直了,接过边荷递过来的水,指腹轻轻摩擦着,半晌,戚月亮说:“我以前总觉得,我关在房子里。”
她说:“我关在房子里,他走进来,抱着我,告诉我他愿意陪着我,可是周围太黑了,那些曾和我关在一个房子里的人,逃不开疯、死、背叛三个结局。”
“我难道要他陪着我消磨光阴,磨损他的爱和他的心,一起痛苦一起折磨,变成和我一样关在房子里的人,万一我好不了怎么办?”
“你不后悔吗?”边荷叹气。
迄今为止,可是整整三年。
戚月亮把杯子放下来,她望着边荷,眸光澄澈:“我没后悔过,我得自己走出那间房子。”
“我只是……我还想和他说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想告诉他。”
——“我爱你。”
那一夜,周崇礼吻住了她的眼泪,把她抱得更紧了,戚月亮闻到他身上略微苦涩的乌木香,很久以后,她知晓这名叫费洛蒙,是基因选择或者互相相爱的人才会闻到,他扣紧了她的背,唇瓣擦过眼角,周崇礼喃喃唤着月亮,她感受到他胸腔起伏,隐约发颤,连呼吸都是不均匀的,戚月亮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鼻尖发酸,心脏微恸,全因这思念太漫长,太难捱。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不会放手的。”他的唇炽热,喉头干涩:“如果你明天醒来,告诉我这都是一场梦,我会疯掉的,月亮,或许这才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周崇礼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哑声:“亲爱的,你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毫无办法。”
“你毫无办法吗?”戚月亮摸着他的脸颊,轻轻笑:“从我转身跑过去抱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知道了,哥哥,我不敢回头再看你。”
“嗯,我知道。”
他也低低笑起来,嘴角是极温柔的弧度:“我知道,你想让我等一等,我知道,你爱我,正如我爱你。”
要问确信什么时候拥有真正的爱,或者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爱他吗。
戚月亮会想起那场朦胧的细雨,灰沉沉的天空,她拖着枯竭的灵魂和疲惫的身躯,一层一层走下楼梯,每一层都是她离开周崇礼的倒计时,当戚月亮从车窗上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真正意识到,原来周崇礼真的放手了。
为什么在分开的时候,才爱上他呢。
戚月亮冲进雨中抱住他的时候,只觉喉头哽咽心痛如绞,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爱意,愈是如此,她愈不可动摇,车门关上的时候,咬着唇直到口腔里全是血腥,才止住汹涌的眼泪,从那一刻,戚月亮知道,她完全且仅会爱着这一个人。
地铁播报声响起来,戚月亮随着人流走出地铁,她低头给周崇礼发消息,说自己刚出地铁站要到家了,周崇礼的消息回复的很快,他问:“回去之前,要在四九城看一场蓝色烟花吗?”
戚月亮一愣,她在马路边站定,抬头,看见周崇礼牵着粥粥站在对面。
本该在龙城处理事务的男人就这样突然回到了她身边,抱着一束花,眉眼柔软,嘴角带笑,她的狗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夕阳为此度上一层浅色的光晕,原来人感到幸福时,是真的会想要落泪。
红灯变绿,人群开始流动,戚月亮脚步轻快,几乎小跑着朝她的爱人和爱犬过去,有个瞬间,她想到记忆深处,大雪纷飞的龙城,白雪皑皑的针叶林,她裹着棉衣踩着雪,看见周崇礼撑着伞在前路等她,那时戚月亮也是如此惊喜开怀,或许如今更加满足欢喜,她跑过去,撞进周崇礼的怀里,那时是冬雪,此间是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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