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刚破晓,晨雾未散,康城外军营旌旗猎猎,尘土飞扬。
康王一身玄色戎装,立于校场高台,目光如炬,俯视麾下将士操练。
长矛挥舞,盾阵齐整,喊杀声震天。
他正欲下令调整左翼阵型,忽见亲卫李校尉快步奔来,玄甲上沾着晨露,面色惶急。
来人单膝跪地,低声道:“王爷,小世子不见了!”
康王闻言,瞳孔骤缩,手中马鞭啪地一响,勒得皮革咯吱作响。他沉声道:“你说什么?何时不见?如何不见?”声音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校尉额头渗汗,颤声道:“今晨卯时,侍女去唤小世子用早膳,房中已空,似有人夜间潜入。守夜侍卫称,子时后未见异常,院中却有几处脚印,似外人所留。”
康王心头一沉,怒意如潮涌上,眼中寒光乍现。
他即刻下令:“封锁全城!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调动府中所有侍卫与暗探,搜遍城中每一处街巷、客栈、民宅,连城外驿道、林间小径皆不可放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把人找回来!”
康城霎时如沸。
亲卫披甲持矛,奔走于街头巷尾,挨家挨户盘查,客栈酒肆翻了个底朝天。
城门守卫严阵以待,盘问每一个出城之人,连商贾车马的货箱都拆开细查。
暗探潜入市井,探访茶肆、青楼,甚至城外驿站的马厩,翻遍每一寸可疑之地。
日头渐高,城中喧嚣未停,康王亲率一队精骑,沿城外驿道搜寻,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处林荫草丛,然整整一日,慕容泽的踪迹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康王回到府中,书房内灯火如豆,气氛凝重如冰。
他立于案前,拳头紧握,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亲卫李校尉快步入书房,面色凝重,呈上一封薄信,低声禀道:“王爷,方才收到一封密信。”
康王目光一凛,迅速拆开,信上字迹简短:“小世子将送往国都,随太傅就学,康王勿念。”
康王瞳孔骤缩,猛拍案几,木案震得笔砚乱颤。
他心底已然明了,是国主明的不成,就来暗的,派人掳走泽儿,借此钳制他,逼他交出兵权。
不过既然是国主所为,那泽儿暂无性命之忧,对方意在要挟,而非鱼死网破。
然泽儿身中“百日鸩”,需宸玥公主施针解毒,此事耽搁不得。
更何况,他绝不能让泽儿留在皇宫,成为国主手中的筹码。
他握拳,指节咯咯作响,眼中寒光更盛:“即刻调动所有能调动的暗卫,沿国都驿道追寻,务必将小世子带回。”
“联络京中暗线,立即筹划营救事宜,一旦世子入京,就全力营救。”
福来客栈内,烛火摇曳,棋盘摆在案上,黑白子错落,安王与陆悠然对坐,手谈正酣。
安王执黑子,落子沉稳,目光却不时扫向陆悠然。
每次她卸下易容,他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似怎么都看不够,恨不得将她每一寸神情都刻进心底。
陆悠然执白子,眉心微蹙,似在思索下一步,纤指轻捻棋子,烛光映得她脸庞柔和如玉。
忽地,门外传来轻叩声,安王沉声道:“进来。”
清风推门而入,灰布短衫融入昏光,低声禀道:“殿下,康王传信,小世子被国主掳走了。”
禀罢,见安王没有问话的意思,他躬身退出,掩上木门,步声渐远。
安王闻言,手指一顿,棋子轻叩棋盘,目光微沉。
陆悠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低声道:“殿下觉得,康王可能救回小世子?”
安王放下棋子,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好说。康王勇猛有余,然若论阴谋诡计,恐不及那位国主。对方既敢掳人,定已布下严密防线,皇宫守卫森严,救人绝非易事。”
陆悠然闻言,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在棋盘上,似有些出神。
她心底泛起怜意,脑海中不由浮现那小世子苍白的小脸与轻咳的模样,**岁年纪,体弱多病,又中“百日鸩”,如今被掳至皇宫,孤身一人,处境堪忧。
安王见她眼底的柔色,心下了然。
他知她平日看着清冷,不过是话少,实则心肠温热。
早年在王府,她常为下人诊病,到了苍州,更是在医馆忙得脚不沾地,治病救人从不懈怠。
他轻声开口:“悠然,想不想本王去救那小世子?”
陆悠然一怔,抬眸看他,摇头道:“算日子,小世子怕是已到国都。殿下身份敏感,若被人发现偷潜入皇宫,牵扯甚大,还是别沾染得好。”
安王听罢,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她头顶,动作亲昵,带着几分宠溺:“你呀,就是想太多。”
他顿了顿,目光转厉:“本王去救小世子,一则为康王解忧,二则若小世子真被国主扣为人质,我们所谋之事怕也难成。”
他起身,负手而立,语气沉稳:“况且,本王岂会偷偷摸摸,自然是光明正大前往。”
陆悠然蹙眉,知道他已然决定,想了想,低声道:“我想随殿下同去。”
安王一愣,旋即低笑出声,眼中戏谑:“舍不得本王了?”
他凑近她,气息温热。
陆悠然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却正色道:“小世子身中‘百日鸩’,毒在体内多一日,便多一分危害。他年幼,正是长身体之时,我既知情,断不能坐视。”
她语气虽轻,目光却是坚定的。
陆悠然没说出口的是,安王为她的事,以身犯险,她又如何能坐得住。
安王目光柔和,点头道:“好。”他伸手握住她手,掌心温热:“既如此,我们同去。”
五日后,安王车队浩浩荡荡抵达云舒国都——邕城。
车马雕金镶玉,旌旗猎猎,侍卫玄甲列阵,尽显大梁皇室的气派与富庶。
安王端坐车中,锦袍玉带,风姿卓然。
陆悠然依然扮作随行丫鬟,坐在稍后的一辆马车里。
城门高耸,城墙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
安王早前修书一封,借嘉乐公主旧日邀约之言,称慕邕城风光,欲一游为快。
国主闻讯大喜,安王亲至,显是对嘉乐公主的重视,遂命云舒太子亲自出城相迎。
邕城门楼下,晨风微拂,城墙上旌旗猎猎,朱漆城门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云舒太子慕容珩一袭紫金长袍,头戴玉冠,腰佩玉佩。
身后随从列队整肃,礼乐声起,鼓声低沉,迎风振响,引得城门附近贩夫走卒、挑担百姓纷纷驻足,探头张望,低声议论。
慕容珩步履沉稳,拱手迎上前,笑容温润,声音朗然:“安王殿下远道而来,邕城蓬荜生辉,孤奉父皇之命,特来相迎。”
安王自车中步下,玄衣金簪,气度从容,眉宇间透着大梁皇室的威仪。他回礼道:“太子殿下亲迎,本王荣幸。”
二人寒暄间,百姓窃窃私语,惊叹于安王仪仗之盛,孩童挤在人群后,踮脚欲窥其风采。
慕容珩含笑侧身,引安王车队入城,沿途甲士开道,尘土微扬,直往驿馆而去。
邕城皇宫内,嘉乐公主得知安王来访,喜不自胜。
她立于妆台前,宫婢环伺,手中端着各色锦缎衣裙,鎏金步摇、碧玉簪花散了一案。
她挑了半晌,选了件绯色云纱裙,腰间束玉带,衬得身姿窈窕,又戴上碧玺耳坠,顾盼生辉。
她心底雀跃,回想数月前在大梁,安王于梨云谷藏一风月女子,她一怒之下带人前往查探,却被谷外层层暗卫阻拦,刀光森寒,她的人打不过,寸步难进。
她亦不敢惊动父皇,只得悻悻而归。
结果过两天就得知安王已赴苍州,身边仅携一姿色平平的丫鬟照顾起居,她心底冷笑,风月女子终究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腻了便弃,当真是不值得她费心思。
现如今,安王迫不及待来看她,定是爱慕于她,思及此,她唇角愈发上扬。
安王一行在驿馆稍作休整,未及午时,便与云舒太子慕容珩一同乘车前往邕城皇宫。
安王仅携陆悠然与清风、石头随行。
陆悠然低眉敛目,手中持一柄骨扇,跟在安王身侧,步履轻缓。
清风与石头一左一右,玄甲肃然,然未佩刀剑。
此行倒是不需要担心安王的安全问题,云舒国比他们更怕安王有任何闪失。
车队抵达皇宫正门,朱漆高柱,金瓦生辉。
慕容珩笑容温润,侧身引路:“安王殿下,父皇已在殿内等候,请。”
安王颔首,携陆悠然与二卫步入宫门。
慕容珩目光扫过陆悠然,心底暗自腹诽:这大梁皇子好生矫情,出个门还时刻带着个丫鬟伺候,一会儿打扇,一会儿端茶递水,哪像云舒男儿,粗犷豪迈,挥斥方遒。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笑容依旧,引安王入宫。
陆悠然一路都低头随行,步履恭谨,手中骨扇轻摇,内心却如坠梦中。
这是她自五岁离宫后,首次重返邕城皇宫。
殿宇巍峨依旧,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卫兵林立,甲胄碰撞声隐隐入耳,熟悉却又遥远。
幼时记忆模糊如纱,她只依稀记得自己曾在这宫墙间嬉戏奔跑,裙角拂过青石板,笑声回荡在长廊。
如今重踏故地,宫殿景物如梦似幻,似将她拉回那无忧的童年时光,又如一柄钝刀,隐隐刺痛心头。
她攥着扇柄的手微微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情绪。
一行人穿过长廊,很快抵达国主所在的太和殿,安王与太子慕容珩并肩入内,玄衣与紫袍交映,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陆悠然与清风、石头止步于殿外廊下,稍远处候着。
周围内侍与宫婢低头忙碌,脚步轻悄。
她低头站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巍峨的殿宇上。
脑海中浮现幼时画面,父皇端坐殿内,龙袍威严,她偷偷溜进去,藏在柱后,咯咯笑着被内侍抱出。
那记忆模糊如雾,如今却清晰得刺心。
她又想,父皇当日便是被反贼在这殿内杀害,刀光血影,究竟是何情景?
她未曾亲见,却越想越觉心口发冷,似秋风钻入骨缝,虽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她却不自觉裹紧衣袖,寒意透骨。
正失神间,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廊下内侍与宫婢纷纷跪下,低声道:“参见公主。”
陆悠然一怔,抬眸看去,只见一女子款款而来,绯色云纱裙曳地,满头珠钗,碧玺耳坠映着日光,宫婢随侍,香风阵阵。
她心底微动,此人便是嘉乐公主了。
清风与石头抱拳低头行礼,陆悠然却沉浸在思绪中,忘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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