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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交易

顾九溟把大理寺后面几间空置的案室改成了临时办公地点,又选了间靠南的屋子做了卧房。

从地牢回来后,他换上了常服,净手熏香后,坐在炭炉前看书。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刺骨的寒气与雪花铺面而来,疾风走进来又迅速关上门,把风雪挡在了外面。

“世......公子,属下将香囊递进了将军府,那江大少爷果然出来认下了,还问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我按照您的吩咐说是捡来的,他信了。

所以,里面那个真的是江家二小姐?”迟疑片刻他又问,“那我们要放了她吗?”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通报:“监察使大人,那女子在地牢里吵着要见您,说是有线索要提供。”

顾九溟和疾风对望了一眼,站起身说:“去看看。”

他拿起官服,又改了主意,吩咐外头的人:“去把她请到这里来。”

随后又加了一句:“不要和她多说一句话。”

......

狱丞把江希月毕恭毕敬地请进了一个温暖整洁的屋子。

这屋子虽不大,却没有多余的东西,书案上的卷宗每一摞都分类叠放的整整齐齐,乌木架上的物品也摆放的件件清晰易拿取,香案里焚着上好的檀香,连香灰落下的卡槽也安排的明明白白,室内萦绕着的清香闻着令人身心舒畅。

顾九溟倚靠在案桌前看她。

这女子浑身单薄的可怜,睫毛和鼻尖上沾着未融化的雪花,双颊被寒风冻的发紫,下颌绷成了一条直线,却始终倔强的隐忍着。

他开口建议道:“你可以先烤烤火。”

江希月确实很冷,她凑到炭炉边上坐了下来,一点点揉搓自己早已冻得僵硬的四肢,从地牢走过来的路实在太远了,外面又下起了小雪,加上她这一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此时真是又冷又饿。

“有吃的吗?”她小声问。

顾九溟一愣,他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食,就安排疾风下去备一桌吃食上来。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的用餐。

一开始江希月还很克制,她菜夹的很仔细,吞咽的也小心翼翼。

后来她发现顾九溟根本没注意她,索性便放开了,她毕竟也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人在饥饿的时候,实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事。

她用餐的间隙偷瞄了顾九溟一眼,他的坐姿十分优雅,握箸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圆润通透,修剪的很好看。

“江二小姐,听说你想见我。”顾九溟开口道。

听到这声二小姐,江希月便知道他派人去调查过了,也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她心里觉得稳妥了不少。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很有诚意的看着他,郑重道:

“大人,我同您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向大人提供我能搜集到的线索,帮助大人破案。”

“哦?”顾九溟微微蹙起眉,“此话怎讲?”

“我能获得一些您靠寻常手段无法得到的线索。”

“那么可否告知,你是如何获得这些线索的?”

“我的消息来源,非一般常人能理解,恕我暂时无可奉告。”

“但是请您相信我,这些线索一定会对您非常有用,”她继续加码道,“退一万步来讲,多一些我这边的消息,对您也毫无影响,这笔交易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是吗,”顾九溟紧盯着她,唇角微勾,“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迷惑我的查案方向。”

“大人手眼通天又如此多疑,定然不会被小女子诓骗。”江希月浅浅一笑,她的微笑如海棠盛开,小巧饱满的樱唇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更何况,信我一次就知道了。”

顾九溟不知是被烛火还是被那烛火下的人晃花了眼。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问。

似乎提到了关键之处,他感觉到她的情绪有种难以掩饰的激动,连说话的声音也轻颤起来。

“有一桩案子,我想请大人再看一下。”

她原本清澈澄明的黑眸里,此刻暗潮汹涌,压抑和希冀如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裹挟着她。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缠。

良久后,双方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获得了肯定的答复。

......

江希月坐在马车里,小心地掀开布帘的一角向外看去,确定了这是回将军府的路。

顾九溟骑在马背上,身姿提拔,他的侧颜映在月光下,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江希月提醒自己,不能被他风光霁月的外表所迷惑,几次交谈下来,她已经感觉到对方内心的强大,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也不知道今日他答应合作的承诺里能有几分真意。

再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监察使的位置,说明他的身份绝不简单,今后同他打交道还是得多加小心,免得露出了马脚。

顾九溟此时忽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又遇上了,各自都怔楞了一下。

女孩子娇美的面庞在月光下朦胧可人,此刻却略有尴尬,她偷看他被当场抓住,此时把帘子放下也不是,掀着更不合适。

她急中生智道:“前面不远处便是将军府了,大人就送到此处吧。”

她可是偷溜出来的,如果在深更半夜被大理寺的车马送回去,日后难免遭人非议,家中的长辈们或许会把她看的更紧了。

顾九溟颔首,他让马车停下来,看着她下了车,接着伸手指了指一个婢女打扮的人:

“这是竹影,以后她跟着你,我会通过她和你传话。”

竹影低头走上前,先对顾九溟稽首,再走到江希月身旁站定,一句多余的话和动作都没有。

江希月道谢:“还是大人想的周到,那么我就先告辞.....”话还没说完又被顾九溟打断,“二小姐下次出门要小心点,免得又被贼人打晕了,也不是回回都能被我遇上的。”

江希月刻意避开那双锐利的眸子,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静:“多谢大人关心。”

“也不是为了关心你,主要是为了我们的合作,所以希望你不要再出事。”他故意在合作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那我就先谢过顾大人好意了。”江希月咬牙,她迅速又随意的行了个福礼,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她们的身影渐渐走远,疾风忍不住道:“公子,这个二小姐有些古怪。”

“你也看出来了?”他自始至终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名字,她又是从何处打听到他姓顾的。

“所以公子才让竹影跟着她吗?”疾风追问。

“嗯,她今日必定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绿槐巷的。”

“既然她如此可疑,公子为何还要答应与她合作?”

顾九溟看着那人影转了个身,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缓缓道:“如此,我才能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江希月远远望见了将军府的大门。

喜宝撑着油纸伞候在了门口,看见她们的瞬间便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近前便一把狠狠地抱住江希月哭道:“小姐,您可回来了!您快把奴婢给吓死了!”

江希月替她擦了眼泪,又惊又疑:“你怎么会等在这里,这样的大雪天会冻死的,傻丫头!”

喜宝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奴婢原先在房里等着的,忽然有人敲了敲后窗,说是您回来了,让我去前门等,我刚钻出来,就看见您了。”

江希月看了一眼竹影,竹影虽没说话,但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顾九溟的安排,他这是顾着她的名节。

“替我谢过你家大人,他有心了。”

喜宝先前留了一丝门缝,三人轻轻推开门,见门房早已睡的东倒西歪,便悄悄绕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

喜宝打来热水倒进浴桶,让江希月好好沐浴暖身子,又去柜里抱了一床被子铺在自己屋里,招呼竹影晚上和她睡一起。

房中水雾氤氲,江希月泡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疲倦散去了大半,沐浴后她走回内室,此时炭火烧的正旺,屋内暖意融融,她仰头倒在柔软的锦被上,身体的血液这才流动起来,四肢百骸舒畅了不少。

她望着拔步床上精美的薄纱与绸绫帐慢陷入沉思,今日的收获很多,虽然在老宅没找到线索,但她遇到了顾九溟,直觉告诉她,他与她前世遇到的那些刑部的官差不一样。

而且那些鬼对他如此推崇,说明此人秉公无私,办案也很有能力。

或许他真的能帮自己找到杀害阿爹的真凶。

但他此刻对自己还有怀疑,只是碍于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才勉强放了自己,他送来竹影,说的好听是为了合作传递消息,事实上就是在监视她。

看来现在这个身份需要好好经营,再像之前那样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想起前世的自己,一无身份,二无背景,三无人脉。被官府冤枉的时候,她就只能用血肉之躯去迎战。

现在却不同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总得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她越想越困,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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