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飞梭降落在崩龙族北山脊矿区外的临时起降坪,林洵带着他的小型团队走了下来。
成员包括石坤、墨河、两名负责安全和记录的联委办干事,以及临时从桑固族借调来的两名熟练技工。
寒月并未随行,林洵体谅她哺乳期的特殊情况,允许她留守域政府,随时待命处理数据分析与文书支持。
岩恩早已等候在此,依旧是那身深蓝色工装,古铜色的脸上覆盖着细密的晶化肤甲。
他看到林洵,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工作队成员和那几箱设备。
“林委员,欢迎,需要先休息一下吗?住处安排在矿区招待所”岩恩的声音沉稳。
“有劳岩恩师傅。”林洵直接切入正题,“带我们去看看选定的试点作坊吧,设备需要尽快安装调试。”
试点选在矿区边缘一处旧工棚,主人是老师傅岩烈和他的两个徒弟。岩烈手艺好,但性子倔,对中州来的官员本能地不信任,碍于岩恩面子才同意试点。
工棚里堆放着不少被大商行拒收但岩恩认为有灵性的小块特色玉料。
看到那些经过改装的精密仪器,岩烈抱着胳膊哼了一声:“花里胡哨的东西,我是用不来。”
墨河上前,没有争辩,打开便携式符文显微镜,对准一块灰扑扑带褐色絮状物的原石切面:“岩烈师傅,您看看这个。”
岩烈狐疑地凑过去,愣了一下。显微镜下,那看似杂乱的褐色絮状物内部,竟包裹着细如发丝、金红相间的美丽纹路。
“这是……金红丝?”
“对。如果当普通杂色料处理,可能就只有车珠子了。但如果顺着纹理巧雕,展现出冰火缠丝的特性,价值能翻百倍。”墨河指向旁边的数控符刻机,“这机器是帮您更精准更省料地勾勒底稿,精雕还得靠您的手。”
岩烈沉默地看着机器,又看看显微镜,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另一块玉料,抵触情绪明显减弱了。
团队忙碌起来。
墨河和桑固技工安装调试设备,重点是一台小型水冷符刻机和一台高精度抛光机,手把手教岩烈的徒弟操作维护。
石坤保障后勤,确保电力稳定,耗材及时到位,甚至在工棚角落准备了除尘降噪的简易符阵。
林洵则通过加密通讯,与远在域政府的寒月保持联系。
他将岩恩、岩烈口述的鉴别要点实时传回,寒月则飞快地整理记录,尝试形成初步的孤品特征描述框架,并建立电子档案,为每一块试点玉料编号归档。
林洵大多时候在观察倾听。他注意到岩烈师徒的设计思路仍局限于传统题材。
“召琅。”林洵接通远程通讯。
光屏上出现召琅的身影。“有任务?”
“帮我找些中州和域外高端小众珠宝、文玩的设计图册,强调独特材质、不对称、自然风格的。再搜集星网上‘独家定制’、‘手工孤品’话题的审美趋势热点,做摘要给我。”
“明白。电子版和趋势分析是吧,马上搞定。”召琅利落回应。
几天后,林洵将召琅发来的设计图和趋势分析打印出来,放在工棚休息桌上。
起初岩烈不以为然。但他的小徒弟被吸引,偷偷尝试照葫芦画瓢。岩烈骂了句,眼神却多停留了几秒。
又过两天,林洵见岩烈对着一块内部含细小气泡的墨玉料无从下手。
岩烈盯着那块墨玉料,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料子通体黝黑,质地细腻,但内部那些细密的小气泡,在老师傅的传统眼光里,属于棉杂瑕疵,破坏了玉料的纯净度,是需要尽量规避或挖除的部分。
他试了几个传统的祥云或瑞兽草图,都觉得无法妥善安排这些分散的气泡,反而显得画蛇添足。
林洵没有打扰他,只是将一份关于星空和宇宙主题设计趋势的分析报告,翻到展示利用材质内部包裹体营造星空、银河效果的珠宝设计图片那几页,悄然放在了那堆资料的最上面。
岩烈烦躁地一瞥,目光却被那些图片牢牢吸住了。
那些中州和域外设计师的作品,大胆地利用宝石内部的裂痕、气泡、异色,将它们化为星云、星轨、璀璨的星河,充满了某种原始而浩瀚的美感,完全颠覆了他过去对纯净无暇的追求。
他再次看向那块墨玉料,眼神变了。那些恼人的气泡,在脑海中忽然不再是瑕疵,而是变作了星辰的种子。
他猛地抓起一块炭笔,顺着玉料的天然形状和气泡的分布,快速勾勒起来。
笔尖游走,不再试图掩盖,而是巧妙地连接、点缀、强调——将最密集的气泡群勾勒成螺旋状的星云,将散落的气泡串成蜿蜒的星河,留下一片深邃的黝黑作为宇宙的背景。
他甚至利用玉料一侧天然的不规则凹陷,设计成了陨石坑的形态。
草图初成,充满神秘感和叙事性的构图跃然纸上。岩烈长吁一口气,额头上竟出了一层细汗,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挑战的光芒。
他拿起符刻笔,小心翼翼地开始在那墨玉上落刀。这一次,他的手异常稳定,心却跳得飞快。
设计方向逐渐清晰,技术问题却接踵而至。
雕刻一块坚硬七彩色料时,水冷符刻机刀头崩断,冷却液泄漏。岩烈脸色瞬间黑了。
墨河带人抢修。判断是刀头材质对超高硬度料子耐受不足,冷却符阵功率与刀头速度匹配不佳。
“需要掺玄铁精的更耐用刀头,冷却符阵也需微调。”墨河总结。
林洵走到一边,接通云峤的加密通讯,简要说明。
“需要多少?”云峤没有废话。
“先要五支备用。另需一位精通冷却符阵的桑固技师短期支持。”
“知道了。刀头我想办法尽快送。技师让墨河联系阿露。”云峤顿了顿,“费用从我的特别经费走,不走联委账目。”
通讯挂断。林洵心下稍安。
第二天下午,新刀头由信使送达。阿露派的老师傅也很快到位,调整好冷却符阵。
问题解决了。
林洵让工作队将岩烈师徒完成的几件孤品——包括“星空轨迹”墨玉挂件、“金乌逐日”把件、“水草花”无事牌——精心拍摄影像,附上创作故事和材质说明,传给召琅。
召琅接到任务,并没有立刻大肆宣扬。她先是花时间仔细研究了林洵传回来的影像和文字资料,尤其是那件“星空轨迹”挂件的故事——略带夸张地强调了料子的稀有性,将之描述为即将封矿的传统老矿区北山脊矿脉尾矿最后一批珍贵的特色料,作为岩烈老师傅三十年功力的突破之作,大肆渲染了设计灵感与星空的契合。
她没有选择在云边风物主账号直接挂售,那样太像普通商品,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围观和压价。她采取了更为精准和隐秘的方式。
她先在账号上发布了一条略带神秘感的动态:“听说崩龙深山有位老师傅,偶得一天外墨玉,内含星云旋涡,正以古法雕琢,欲唤星轨驻留人间。好奇最终成品如何?”配图是一张极其模糊的、只能看到大致轮廓和点点星光的局部特写,引发了小范围猜测和期待。
接着她利用之前积累的星网人脉和数据,锁定了几个非常小众但极具影响力的圈子:独立珠宝设计师社群、高古玩收藏发烧友论坛、以及专注于灵性矿物和独特艺术品的小众星网频道。
她制作了精美的电子图册,内含高清图片、细节视频、创作故事和附有岩恩和岩烈的联合签名印记的材质认证书,通过加密点对点的方式,发送给这些圈子里的核心意见领袖和知名买家。
在沟通中,召琅极力淡化商品属性,而是强调其孤品艺术性和收藏价值。她讲述矿工的发现、老师傅的匠心、设计的突破,以及这块玉料与拥有者可能产生的独特联结。她甚至引用了一些星网上关于星空象征意义的讨论,将其与佩戴者的个性、品味联系起来。
对于表现出强烈兴趣的买家,她并不公开报价,而是采取私下询价的方式。她会委婉地提及已有几位藏家表达了收藏意愿,巧妙地营造出轻微的竞争氛围。
这套组合拳下来,很快就在目标小圈子里引起了波澜。那位独立设计师正是被星空轨迹独特的设计理念和故事打动,认为它能带来灵感,于是迅速出手。随后另一位藏家的跟进,更是印证了这批孤品的价值。
消息传回崩龙矿区,带来的不仅是订单,更是一种观念上的冲击——原来,石头真的可以说话,营销和包装是将有价无市转换成有市无价的渠道,故事和独特性,本身就能价值连城。
消息传回工棚,岩烈看着终端上显示的金额,手指微颤。徒弟们兴奋脸红。实实在在的认可和收益,比任何说教都有力。
“林委员,”岩烈第一次主动找林洵,语气别扭,“那块有褐色絮丝的料子,我有点新想法……”
试点终于走上正轨。
夜晚,林洵在临时办公室整理日志,窗外是矿区灯火与机械嗡鸣。疲惫但充实。
加密通讯亮起,是云峤。
“那边情况如何?”
“算是……开门红吧。”林洵简要汇报,提及设备故障和支援。
“嗯。解决了就好。”云峤声音似乎放松一丝,“岩恩反馈,几个观望的老匠人开始打听试点情况了。”
“好迹象。”
短暂沉默后,云峤忽然问:“那件星空轨迹,真的很好看?”
林洵一愣:“嗯……岩烈手艺好,料子独特。召琅拍的视频效果也好。”
“发我看看。”
林洵意外,仍将短视频转发过去。
通讯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句:“确实还不错。”
通话结束。
林洵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摇头失笑,嘴角却轻微扬起。这位域长大人,似乎也并非全然不食人间烟火。
夜色渐深,林洵正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岩恩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板。
“林委员,还没休息?”
“岩恩师傅,请进。”林洵有些意外,起身相迎。
岩恩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矿区的尘土气息,但眼神却比往日明亮许多。他没有寒暄,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份略显粗糙、但装订整齐的册子,递给林洵。
“按照你之前提的思路,我们几个老家伙带着徒弟,折腾了快两个月,总算弄出个雏形。”岩恩的声音依旧低沉,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振奋,“这是初步拟定的云边孤品玉石鉴定标准,你看看。”
林洵郑重地接过册子。册子是用一种韧性很好的矿纸制作的,封面手写着工整的标题。
他翻开内页,里面条分缕析地列出了评估孤品玉料的几个维度:独特纹理(如金红丝、星空气泡、水草花)、罕见色泽组合、天然形成的意象、材质的特殊性(如荧光效应、特殊触感)、工艺的匹配度与创新性。每个维度下面都有简单的描述和示例草图,甚至还尝试用等级(甲、乙、丙)来进行初步量化。
虽然还很粗糙,远非精密仪器打出的数据报告,但这里面凝聚的是崩龙族匠人世代积累的眼力和经验,是对玉石灵性的一种系统化尝试,意义非凡。
“太好了。”林洵由衷赞叹,“岩恩师傅,这是奠基性的工作,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逐步建立自己的价值评估体系,不再完全被外面的仪器牵着鼻子走。”
岩恩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很快又皱起眉头:“标准是有了,但光我们自己认不行。东西再好,卖不上价,还是白搭。那些中州大商行,抱团抱得紧,未必会认我们这套。”
林洵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那份册子,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
“他们不认,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认,至少……让真正识货的人能认。”林洵抬起头,目光锐利,“岩恩师傅,敢不敢玩把大的?”
“怎么说?”
“我们举办一场拍卖会。就叫云边首届孤品玉石拍卖会。”林洵语速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不搞线下那么大阵仗,就用星网平台,搞线上专场。就拍我们试点作坊出来的,还有你们严格按照这个新标准筛选出来的精品。把所有资料做足——高清影像、细节视频,还有就用你们这个新标准出的鉴定证书、匠人故事、甚至开采矿点的背景,全部公开透明地展示出来。我们直接面对终端收藏家和玩家,绕过那些中间商。”
岩恩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缩。线上拍卖?直接面对终端?这步子迈得太大,太冒险了!一旦流拍或者价格过低,不仅打击信心,更会沦为笑柄。
“这……太冒险了。万一没人出价,或者价格被压得太低……”岩恩的担忧溢于言表。
“所以需要策略。”林洵眼神坚定,“前期宣传预热必须到位,精准抓取对我们这类藏品感兴趣的群体。拍卖规则也可以设计,比如设置合理的底价。而且,”他顿了顿,“我们未必没有后手。总要试一试,不能永远被他们掐着脖子。”
岩恩沉默了良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州委员,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那股敢想敢干的劲头,又想起那些堆在角落里蒙尘的好料子,想起岩烈最近焕发出的精气神。他的手指慢慢攥紧,又松开。
“……好。”岩恩终于重重吐出一个字,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就试这么一回。我这就去挑料子,组织人手做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试点作坊和岩恩带领的团队都高速运转起来。
石坤依旧负责保障所有物资和网络支持。
召琅全力以赴。她精心策划了拍卖预告,用极具诱惑力的文案和精美的视频,在特定圈子里持续炒作“云边孤品”的概念,吊足了胃口。
寒月远程协助,将每一件参拍玉石的详细数据、鉴定报告整理成标准化的电子文档,确保专业可信。
墨河则和技工们一起,确保最后阶段的抛光、拍照等环节万无一失。
拍卖会当晚,线上专场准时开启。
林洵、岩恩、岩烈等人齐聚在临时搭建的指挥点,紧紧盯着巨大的光屏。屏幕上显示着拍卖界面,一件件精心拍摄的玉石作品依次展示,下面是对应的出价框和不断滚动的出价记录。
起初的势头还不错,几件小精品都以超出底价的价格成交,虽然不算天价,但足以让人振奋。
然而,当那件重头戏——岩烈精心雕琢的冰种飘金红丝玉佩登场时,情况陡然变化。
这件玉佩质地晶莹,那一缕缕金红相间的絮丝被巧妙地雕成了缠绕的火焰纹,灵动非凡,底价也设得相对较高。
就在有人试探性地出了两次价后,几个标注着中州知名大商行名称的账号突然入场。他们没有出价,反而在评论区一唱一和:
“料子还行,但这絮丝算杂质还是特色,标准难定啊。”
“冰种倒是冰种,就是这颜色偏暗,不够亮眼。”
“雕工嘛……只能说是地方特色,呵呵。”
阴阳怪气的评论之下,原本几个有意向的私人买家犹豫了,出价停滞了。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冷清尴尬。
那件备受期待的玉佩,价格尴尬地停留在低位,无人再应价。
岩烈的脸色变得难看,岩恩的眉头也紧紧锁死,指挥点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中州商行的联手压价,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果然……还是不行吗?”岩恩的声音带着不甘。
林洵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接通了与域政府的加密通讯。
“阿露。”他声音压低,“情况有变,按第二方案执行。”
“明白。”通讯那头的阿露简洁回应。
几分钟后,拍卖界面突然出现了几个新的匿名账号。这些账号等级不高,看起来像是新注册的,但出价却异常果断。
其中一个匿名账号直接出了一个远超当前价格、甚至接近底价两倍的价格。
评论区瞬间安静了一下。那几个商行账号似乎也没料到这出。
接着,另一个匿名账号又加了一次价。
中州商行的账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内部沟通。最终,其中一个商行账号尝试性地跟了一次价,似乎想试探虚实。
然而,第一个匿名账号毫不犹豫地再次大幅加价,姿态强势,志在必得。
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加价方式,瞬间点燃了气氛。一些原本观望的私人买家似乎被这种抢购的势头感染,也开始有人试探性地加入战局。
价格开始一路攀升。
中州商行的账号又尝试跟了两次,但面对匿名账号和零星私人买家的联合追击,他们似乎判断继续抬价成本过高,且可能无法如愿压价,最终选择了放弃。
最终,那枚玉佩被第一个出价的匿名账号以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价成功拍下。
屏幕上跳出“成交”字样的瞬间,指挥点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
岩烈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脸色通红。岩恩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洵也缓缓露出了笑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知道,那匿名账号背后,是阿露和她的团队,但他不会告诉岩恩等人。
这一手不仅打破了中州商行的价格垄断,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提振了崩龙族的信心。
后续的几件拍品,虽然竞争不如这般激烈,但也大多以不错的价格成交。首次云边孤品玉石拍卖会,虽有波折,但总算圆满落幕。
拍卖结束后,岩恩看着最终统计的金额,手都有些颤抖。这比他们过去一年辛苦挖矿、还要被层层压价后的总收入还要多!
“林委员……这……”他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洵笑道:“岩恩师傅,这只是开始。这笔收入,我的建议是大部分按约定分给各位匠人,剩下的一部分,成立一个发展基金,首要任务,就是采购一批像样的小型精密雕刻设备,把我们的作坊武装起来,下次拍卖,我们要拿出更好的东西。”
“好,好,好。”岩恩连说三个好字,重重点头。
消息很快传遍了矿区,匠人们欢欣鼓舞。而中州某些商行的办公室里,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林洵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矿区点点灯火,心中畅快。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拍卖的胜利,更是一次成功的破局。云边的孤品玉石,终于凭借自身的独特价值,撬开了一丝市场的缝隙。
拍卖会的成功,只是开局的第一步。影响迅速扩散至整个星网收藏圈和小众高端市场。那枚拍出高价的“冰种飘金红丝”玉佩,以及拍卖会上其他几件独具特色的作品,成了最好的广告。
召琅敏锐地抓住了这股势头。她迅速行动,为那几种最具特色的玉料贴上了极具传播力的网红标签。
那内部蕴含细小气泡、仿佛浩瀚星空的墨玉料,被冠以“北山脊星空墨”的名号。
那带有绿色絮状包裹体、如水草摇曳的淡色玉料,被称为“苔痕绿”,充满自然生机。
而那蕴含着金红相间、细丝般纹理的玉料,则得名“花火”,带着一种炽热与灵动的美感。
这些名字既形象又富有诗意,瞬间击中了年轻一代收藏爱好者和时尚弄潮儿的审美点。
配合召琅精心制作的短视频——镜头掠过匠人粗糙的手与温润的玉石,聚焦于“星空墨”的深邃、“苔痕绿”的雅致、“花火”的明艳,再配上空灵或激昂的背景音乐和富有故事性的文案——“每一颗星辰,都被封印在这方寸之间”“佩戴一片永不枯萎的春天”“缠绕指尖的,是涅槃的火焰”。
这几种料子迅速在特定圈层爆火,彻底成为了星网上热议的网红料。
众所周知,网红料的价格是不能以普通料子的价格体系来定义的。
追求个性化和独特性的年轻人,纷纷以拥有一件云边孤品玉石为荣,它不再是老气横秋的传统饰品,而是彰显品味,连接自然与匠心的时尚符号。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星网各个角落飞来。匠人们习惯了之前需要小心翼翼推销的状况,面对如此主动的、汹涌的求购潮,显得有些不适应。
试点作坊的预约排期瞬间爆满,岩烈和他的徒弟们忙得脚不沾地,却干劲十足。其他原本观望的匠人坐不住了,纷纷找到岩恩,要求学习新标准,加入这个孤品营销计划。
市场的热烈反响,带来了最直接也最重要的变化——话语权的转移。
过去,崩龙族人空有识宝之能,却无定价之权,只能被动接受中州大商行凭借检测仪器和渠道优势定下的价格。
如今,凭借着孤品的独特性和市场的直接认可,云边崩龙族自己制定的那份初步鉴定标准,无形中成为了衡量这些特色玉料价值的重要参考。
然而,在这股热潮中,林洵保持着异常的清醒。
他的循理诀不仅在处理数据时运转,更在不断地推演着市场的未来走向。
他清楚地看到,当中州那些常见玉料市场逐渐饱和、利润摊薄之后,那些嗅觉灵敏、资本雄厚的中州大商人,迟早会将目光投向这些刚刚被炒热的特色料。
到那时,他们会凭借强大的资本实力,一掷千金,试图将出产这些特色料的矿脉整个买断、控股。
一旦矿脉易主,故事就将由他们来讲述。他们会用更华丽的包装、更强势的渠道,将出自崩龙山脉的特色料纳入他们的品牌体系,定价权将再次被牢牢握在他们手中。
而崩龙族人,很可能又变回只能赚取微薄开采加工费的附庸,甚至可能被排除在自己家园的资源利益之外。眼前的繁荣,若无根基,很可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幸好,凭借循理诀对市场规则和人性趋利的洞察,林洵抢先了一步。他赶在中州大资本反应过来、尚未形成共识之前,用一场成功的拍卖和精准的营销,快速为云边孤品玉石打开了市场,树立了独特的价值标杆,牢牢抓住了最初也是最核心的一批高端用户。
当那些惯于后发制人,总是依靠资本优势碾压的中州大玉商们终于察觉到这股新风向,急匆匆派人赶来崩龙山脉,试图洽谈矿脉收购或独家代理权时,他们看到的已不是一个等待开发的原始市场,而是一个初具规模的,拥有自身标准、品牌意识和稳定高端客户群的成熟体系。
他们望着岩恩手中那份虽然粗糙却已被市场初步认可的鉴定标准,听着那些已然传开的美妙名字,看着工棚里那些正在为排期订单忙碌的匠人以及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求购信息,只能望而兴叹。
时机已失,先手已无。此时再想凭借资本强势介入,成本极高,且难免背上强取豪夺的恶名。
林洵特意找来岩恩和几位族老,进行了一次深谈,冷静地指出了潜在的危机。
“各位前辈,现在的热闹是好事,但也是考验。”林洵语气严肃,“中州的大商人已经来了,他们看中的不是几块石头,而是能持续产出这些石头的矿脉。他们开的价码,可能会很高,高到让人难以拒绝。”
他目光扫过几位族老:“但我们必须清醒。一旦矿脉转让,眼前或许能拿到一大笔钱,可长远来看,就是断送了子孙后代的活路和尊严。故事由别人讲,价格由别人定,我们崩龙族很可能又回到过去看人脸色、被人压价的老路上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位族老担忧地问。
“守住矿脉。”林洵斩钉截铁,“无论对方开价多高,核心的、能产出特色料的矿脉,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们可以合作,可以欢迎他们来按照我们的规则购买玉料,甚至可以引入投资共同改善开采条件,但所有权和主导权,决不能放手。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看眼前的现金利益。”
岩恩重重点头,手掌重重按在桌上:“林委员说得对,这矿脉是我们的根,以前是我们不懂怎么把好东西卖出好价钱,现在既然找到了路,就更要把根守住。谁想买断我们的矿脉,那就是要断我们的根,这事没得商量!”
族老们纷纷附和,之前被巨额报价动摇的心思,也重新坚定起来。林洵的预警,为他们敲响了警钟,也巩固了来之不易的成果。
哪怕在崩龙山脉玉石生意最兴旺的时候,他们也没体会过这么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们说星空墨的星辰分布密度达到什么级别对应什么价,苔痕绿的水草形态如何影响价值,花火的色彩饱和度与丝缕分明程度如何定价……都由自己的鉴定标准说了算。
虽然中州大商行依然强大,但他们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轻易地联手压价、垄断市场。因为真正的买家已经看到了这些玉石独一无二的美和价值,并愿意为此付出更高的溢价。
甚至有一些中等级别的商行,开始主动联系岩恩,希望建立新的合作模式,按照新的标准来议价采购。
崩龙山脉的几个主要矿区,一扫往日萧索沉闷的气氛,变得蒸蒸日上。
矿工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挖掘量大常见的通货料,而是更加注重寻找那些可能蕴含特色的潜力股。匠人们的研究重点也从如何模仿主流款式,转向了如何更好地发掘和展现每一块料子的独特性。小型、高效的精密雕刻设备也开始陆续引进,进一步提升了作品的精度和艺术表现力。
拍卖会从尝试变成了固定项目,定期举办,每次都备受关注。获得的收益,除了分给匠人和矿工,很大一部分持续投入设备更新和技术培训,形成了良性循环。
林洵准备离开矿区时,矿区上下萦绕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活力与希望。岩恩脸上的表情都舒展了许多,他带着林洵参观新设备,介绍新发现的特色料,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委员,这条路,我们算是走出点眉目了。”岩恩感慨道,“现在,是我们拿着东西,等着别人来问价了!”
林洵看着眼前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心中欣慰。这不仅是一场经济上的胜利,更是一场精神上的翻身。
崩龙族凭借祖辈传承的眼力和手艺,结合新的思路和渠道,终于在这片坚硬的岩石山中,凿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尊严和富裕的道路。
而这股从崩龙矿区燃起的星星之火,也开始悄然影响着云边其他区的人们对自身资源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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