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陆应程在学校里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是沈枝觉得自己和他不再是毫无交流。至少他终于鼓起勇气在课间问了他几道题,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借着问题的由头两人建立起一种介于熟人和朋友之间的关系。
陆应程虽然话少但是并不冷僻,相反他很擅长应付社交,刚转学的时候班级里有很多女生围着他转,而男生却对他态度微妙。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又不浪费时间参加同学组织的活动,沈枝对此非常诧异。
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沈枝靠近陆应程的方式就是想办法在成绩上离他进一点。好几次,他妈妈深更半夜在房间里看见他倒头睡在自己练习本上。
第二次月考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沈枝在座位上难得地露出笑容。
陆应程用笔点了点沈枝的后脑勺,待他转过头来后调侃,
“摆脱80魔咒了。”
陆应程不知道,沈枝为了能让他愿意继续教自己,把他教过的每一道题几乎重复做了有七八遍,这才能得到这个分数。
夏日的蝉鸣在枝头高挂,不知不觉一个多学期过去了。
……
“应程,下午体育课打球!”
“知道了。”
surface一代已经在陆氏集团旗下的几家公司里小范围投放试点,反响相当不错,陆应程准备尽快对它进行修复完善,然后进一步正式投入市场。
为了做成这件事,他向学校申请了不写作业以及不上一部分课的特权。因为他稳定地保持年纪第一的位置,以及得到了陆应程爷爷的默许,这件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
现在是课间,陆应程在用电脑编写代码,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
这还得说到他那个倒霉爸爸最近又做出来的奇葩事。
差不多半个月前,陆应程他爷爷因为中风住了院,本来也没出什么大事,手术结束当天医生就明确告诉他们一家人情况并不严重,老爷子也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只是需要多住一段时间的院。但是陆郢却疯了一样想要抓住这次机会表孝心,把家里做饭的阿姨送去医院给老爷子做饭,还让叶庭必须整天呆在医院里陪护。
因为这样,陆应程现在每天饭都吃不饱,脸上全是怨气和晦气。
不过才下午第三节课,陆应程才刚码了四行代码,就“啪”的一声关上电脑,一脑袋棒槌似的砸桌上宣布罢工。
没过一会儿,他闻到了脑袋正前方飘来的浓郁的肉粽香味。
他本能地抬头,就看见沈枝朝他递过来两个巨大巨香的粽子,陆应程不争气地用鼻子嗅了嗅。
“……”
“……”
现在到了夏天,班级里绝大多数男生都晒得跟个煤炭似的,但沈枝还是很白,还有着软绵绵的脸颊肉,像个糯米团子。
陆应程一改往日的酷哥形象,在语文课上,无视老师的白眼就在后座上狼吞虎咽起来了。
在下课前,他还干了件更毁自己酷哥形象的事,他给沈枝塞了张纸条。
纸条上面更赫然写着一个丧权辱国的请求:
你能来我家做饭吗
p.s有偿
那天放学后,沈枝第二次去了陆应程的家,不过这一次陆应程无暇顾及他了。
因为突然接到的一个运营商的电话,陆应程把房门反锁一头扎进了工作里。在他把门关上之前,用手捂着手机对沈枝做了个口型,
“厨房在一楼”
沈枝还想说什么,但房门很快“砰”的关上了。
其实他想说“你想吃什么”的。
在一楼的时候,沈枝与陈泰康打了个照面。沈枝系上围裙,一个人默默地在大到有点空旷的厨房里开始忙碌了,好在食材冰箱里都有,他很快就顺利地开了灶。其间,沈枝好几次看到陈泰康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转悠,有时候是擦擦花瓶,有时候是调整一下陈设品摆放的位置。
当天晚上,陆郢回家后又就着沈枝来陆家的事情对陆应程发作了。这一次,陆应程意识到这个家里有一些摆着碍眼的东西是时候清理出去了。
一周后,在陆家工作了二十几年的管家陈叔因为窃取家中财物而被辞退。
自那以后,沈枝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陆应程家。经常,陆应程全神贯注地投入于工作的半途中,会被两声很轻的敲门声给打断,那是沈枝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或者点心,为了能让他分出十几分钟来休息一下。
陆应程付给沈枝一个月7000块钱,为了方便他还给了沈枝一张卡,第一次收到转账的那天,沈枝下课时战战兢兢又很郑重地向陆应程鞠了一躬,这笔钱能支撑他妈妈半个月的透析。
从那以后,在3班几乎所有人的眼中,沈枝多了一个身份——陆应程的小弟。
不过身为主人公之一的陆应程本人倒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大脑空间一般不会给这些琐事留空间。直到有一天他上厕所回来,无意间看到一幕。
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围成一圈,站在他们中间的是被泼了棕色液体的浑身发抖的沈枝。
教室的木板门的隔音很差,所以陆应程能清清楚楚听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倒贴大少爷啊,佩服!”
“牛逼,一般人谁能想到这招。怎么样,伺候陆应程大半个月,不仅你老娘的破病有钱治了,从此过上金屋藏娇名牌香水口红随便攃的头牌生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陆应程没说什么,直接开门就进去了,把当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有一个坐在课桌上的直接就摔下去了。不过看到陆应程神色如常地坐回课桌翻开课外书后,他们再次恢复了元气。
下课之后,陆应程去了一个地方,去保安室调了监控。一中的监控非常清晰,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原本未经学校领导同意学生是无权察看监控的,但是陆应程爷爷是校董会的校董,再加上陆应程声称自己只是不记得自己电脑放在哪儿了,所以保安糊里糊涂间没通知领导直接给陆应程看了,他没注意到陆应程手里拿了个类似充电宝的小匣子。
当晚,几个男生在教室里对沈枝浇泔水的视频就被分别发给了这几个男生的家长还有校长和班主任,同时还附带了举报中心和人民日报的官网链接。
听说后来引起了不少风波,但从此再没有人敢干任何类似的事情了。
一个月后,一位北京协和医院的糖尿病主治医生给沈枝妈妈打了电话,说愿意全额免费为她提供治疗,并提供私人定制的治疗方案。
陆应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什么,他的能力太大了,拉一个身陷泥潭的人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非要说动机的话,他可能只是觉得烦吧,打扫干净这些乌烟瘴气的人和事能让他心情好一点。不过还是有一点让他烦的,沈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资助他妈妈治疗的人是陆家,开始黏着陆应程了,
“陆应程,你……你给我一个账户好不好,这么多钱,等我长大赚钱之后一定会慢慢还给你的,我一定会……”
陆应程走在回家的那段上坡路上,一手插在兜里,凉风绕过耳机卷起白衬衫的下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满头大汗的沈枝已经重复着差不多的几句话整整一路了。
陆应程突然停住,他低下头用食指点了点沈枝脑袋,
“知道啦,我的祖宗。”
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路旁的一家便利店,
“你要想报恩的话,呐,去给我买根冰棍解解暑,这么热的天你口干舌燥说了那么多话不热啊。”
沈枝听话地跑去卖冰棍了,陆应程在原地等他。
……
爷爷没过多久就出院了,但陆应程还是让沈枝每天来他家里报道,理由是让沈枝早日赚到还他的医药费。对于这件事,沈枝罕见地提出了质疑,
“可是你还要帮我补习,那不应该还要算补习费吗。”
“这样吧,只要你每次考试进步一分我就给你奖金800块钱,补习费也是800块钱,只要你能每次进步一点这两笔钱就抵消了。”
“哦……欸不对……”
“好了……”
陆应程堵住了沈枝的嘴,挤出一个震慑的眉眼,那手劲将沈枝的脸颊肉拍成两半扁扁的棉花,陆应程没忍住笑了。
在学校里,陆应程几乎一整天都呆在教室里抱着自己的电脑,沈枝几乎一整天都坐在陆应程前面安安静静的写习题。如果陆应程要去哪儿,只要他同意了,沈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除了午饭的时候,沈枝会拿出两个大小一样的装饰得很可爱的饭盒,眨巴着大眼睛笑着发话,
“嗯,哪一个呢?”
陆应程一般会无比认真地用鼻子嗅一圈饭盒,然后笃定地指向一个盒子,
“哈哈哈这个是西兰花意面啦,我故意放了点孜然和烤肉酱骗你哈哈哈哈哈。”
午饭时间永远是沈枝的猎杀时刻。
空闲的时候,陆应程经常会偷偷地盯着沈枝的脸看,坐在后桌时看到的是侧后面,偶尔沈枝转过头来的时候能看见俊俏的鼻梁。在家里给沈枝补习时看到的是低下头时的眉眼,浓密的睫毛会在眼底洒下一层阴影。有时候也能看见正脸,沈枝抱着书包找他来说各种事情的时候,能看到堆满笑意的一张特别漂亮的脸。
沈枝常常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很真很真的美梦,梦中自己居然能跟在陆应程的身边,做他在学校里最亲近的朋友。
初三的时候,课业非常的紧,为了沈枝的中考成绩,陆应程几乎是让沈枝睡在了他家里,为此他顶住了他爸爸那边的压力。
经常半夜十一二点的时候,陆应程的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沈枝的手下放着一堆反复涂改的卷子,因为过长时间的劳累他的脑袋已经昏昏欲坠了。
陆应程从洗手间洗漱出来,便看见一头扎在桌子上已经沉沉睡去的沈枝,他脚步轻慢地走了近些,帮沈枝把台灯关上。
陆应程的头发还没有吹过,脖子上挂着摇摇晃晃的水珠。
黑暗的小房间里没有一点光源,静得能听见针掉下来的声音,陆应程笔直地坐在沈枝的旁边,用记忆摸索着位置。
然后,他迅速地对着沈枝的嘴唇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沈枝睁开了眼睛。
之后的几天,沈枝开始躲着陆应程。陆应程亲他那天,其实他在装睡,他想借着睡着的由头偷个小懒,却没想到陆应程居然亲了他。
沈枝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办转学手续,计划好了以后要怎么赚钱还债,为此还跟他妈妈起了争执。
但仅仅是三天后的体育课,陆应程主动来找他了。
陆应程把他堵在一间空教室里,神色淡定,
“你不想中考了?”
“没有……”
“那是你妈前几天没了?”
“什……”
陆应程重重地往他脑袋上凿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你抽的什么风,申请转学。”
“我!”
陆应程抱着双臂,
“脑子清醒一点,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前途重要。那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决它,或者暂时忘掉它,不然你无法做任何其他你想做的事。”
陆应程的话相当冠冕堂皇,如果是另外任何人听到这番言论大概率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对话的,除了沈枝。
沈枝仿佛是受到上帝感化一般,真的接受了这个说法,从那以后专心地备战中考,而且绝口不提转学的事,最后成功地和陆应程考到了同一所高中。
中考结束的那天天气格外闷热,沈枝走出考场的时候见到的唯一一个认识的人,是陆应程。
他就像往常那样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耳朵上还挂着那副有线耳机。
自从上一次陆应程把他堵在教室里质问后,一直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
沈枝再迟钝也意识到陆应程可能真的要做什么了。
……
夏夜,黄昏,和星星点点的路灯。
杂草在江边疯长,暖风劈里啪啦撕破了所有宁静。一中旁边只有一条江流,浓黄色的乳汁波澜不惊地缓缓移动,这一刻,江天一线,天地只属于两个无言的少年。
沈枝先行醉倒在晚风中了,意识先一步败下阵来,无论对方要做什么,他都无力招架。
他永远说不出来的那些话,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他心头平白无故长出来的那块藓,初二开学第二周的那个星期一,在枯燥的单词堆里没有征兆地闯进他世界的那个转校生,就像无意间落下种子在他心头贫瘠的土壤上发了芽。
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这件事。
陆应程是游刃有余的那个人,他挑选的地方安静、空旷、无人经过,从犯罪学角度来说是极佳的杀人地点。他只要稍微招招手,被害人就会像木偶一样走过来。
在沈枝走近的那两秒间,陆应程一把扯过他的衣领,
“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亲了你。”
沈枝睁圆了双眼,陆应程没有带一点犹豫,借着这个压迫感极强的姿势继续压低身体。
“我要是说,我喜欢你会怎样?”
陆应程歪了歪头,用一种十分轻巧的语气说了出来。
他们对峙了数十秒,沈枝拼命地吞咽着口水,汗水直泻而出,陆应程最后放开了他。
时间已经很晚了,陆应程要回家了,他若无其事地穿过过膝的杂草朝着太阳落下的那个方向走去。没过几分钟,一阵越来越大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他身后传过来。
沈枝抱着他那个大书包汗水淋淋地一路追过来,包里还装着他一本都没有丢掉的教科书。
陆应程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是想赶上太阳落山的时间。
古朴的一中旁有条江水浑黄的小江,名叫礼江;平静的礼江旁有片荒芜的原野,名叫甲川;无人问津的甲川托两个少年的福,今晚热闹一点了,干得只剩一点汁水的杂草被两双脚来来去去踏了又踏,欢欢喜喜地在夏天过了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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