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日记3:
有几天没看见她了,我有点担心。于是我骑着机车停在了孟心云家附近。挂在车把手上的玻璃瓶撞出轻响,里面鲜绿的薄荷叶还沾着露水——是清晨在湖边摘的,记得那晚骑车的时候她有些咳嗽,薄荷煮水喝能缓解些,特意挑了最嫩的叶片,洗干净装在瓶里。
花花从车筐里跳下来,扒着院墙发出软乎乎的“喵呜”声,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我蹲下来逗它,眼角却忍不住往巷深处瞟。上次送她到这的时候,特意记了她家门口挂着的“孟”字门牌,今天来,一半是送薄荷,一半是没忍住想看看她好点没——那天她咳嗽的样子,总在我脑子里打转。
听见脚步声时,花花先竖起了耳朵。我抬头,正看见她提着药袋走过来,脸色还是发白,眼底带着没睡好的青影,连走路都有点没力气。“你怎么在这儿?”她皱着眉问,语气里藏着疑惑,还有点警惕。我赶紧把薄荷瓶举起来,声音放轻:“送点东西,顺便……看看你好点没。”
她晃了晃手里的药袋,说只是发烧感冒,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你离我远点,不然容易被传染。”我没挪步,反而往前凑了凑,指了指她家的方向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她家。她这才松了眉,打开院门让我进去,指了指香樟树下的摇椅:“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放药。”说完就提着药进了屋。
院子里的香樟树长得很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地上,像撒了碎金。我见孟心云半天没出来,忍不住往屋里走——刚到前厅,就瞥见矮柜上的照片袋敞着口,几张照片露在外面。
有我在荷花塘的单人照,还有她们班班长抓拍的、我俩在伞下的合照,最底下压着张她的单人照:浅绿色连衣裙,站在荷塘边,风扬起裙摆,发梢沾着细碎的阳光,比我印象里多了几分鲜活,连嘴角的弧度都软乎乎的。指尖鬼使神差地碰了碰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犹豫几秒,还是悄悄把这张绿裙子照片抽出来,叠好放进了口袋——想把这瞬间的她,偷偷藏起来。
刚把照片袋放回原位,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从厨房传来。我赶紧坐到红木椅上,装作看窗外的蝴蝶,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怎么进来了?”她端着橙汁问,语气里带着点疑惑。“怕你不舒服。”我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照片,布料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些,“要不要喝点薄荷水?”
她摇摇头,走到矮柜旁翻照片袋,掏出一张我的单人照和那张合照递过来:“喏,上次在荷花塘拍的,给你。”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她,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她没多想,把剩下的照片收进抽屉,转身又进了厨房。我跟过去,见她要往锅里倒水,赶紧拦住:“我来做吧,生病哪能让你动手。”她怼我“不请自来,没客人的样子”,却没真的拦着,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翻冰箱。
我翻出里面的青菜和鸡蛋,想起她不吃葱姜蒜香菜,特意避开,煮了碗带溏心蛋的面。端面出来时,她还靠在椅背上发呆,眼神有点空。“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我把面放在桌上,摆好筷子。她望着那碗面,愣了愣,轻声说了句“谢谢”,才慢慢吃起来。我坐在一旁,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眉头渐渐舒展,心里忽然觉得踏实。
后来看到墙上她的照片,有小时候扎着小揪揪的,还有和一个女人的合照。我忍不住走过去,说:“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她沉默了会儿,垂着眸说自己六岁才来到这里,跟着外婆生活。
我没追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明天我陪你去输液。”她点点头,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她心里那道“保持距离”的防线,好像松了点。
我摸了摸口袋里她的蓝裙子照片,真好,明天还能再见到她。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揣着张婶家的南瓜粥站在孟心云家院墙外,指尖捏着包装盒,怕粥凉了。之前听她说张婶的南瓜粥最糯,放凉了都不糊底,我特意早起去买,怕去晚了卖完了。
花花蹲在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我的裤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听见二楼窗户“吱呀”一声,我抬头,正看见孟心云推开一条缝往下看,头发还带着点没梳顺的毛躁。晨光斜斜穿过香樟树冠,落在我肩头,我故意捏着从紫薇花上摘下的花瓣,轻轻捻了捻,想让她看见这小小的意外。果然,她看了会儿,就转身下楼了。
铁门推开时,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她身上的果香飘过来,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我赶紧扬了扬手里的包装盒:“张婶家的南瓜粥。”她伸手接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又迅速移开,低头拆包装时,耳尖有点红。
到了输液室,孟心云刚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我把她按在靠窗的输液椅上,接过她手里的空包装盒扔进垃圾桶:“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药。”去取药的路上,听见护士站的人偷偷议论我的纹身,回头看,她正挺直背,像在维护我,心里忽然暖了暖。
输液前,我掏出颗青苹果味的糖——上次见她晕车吃这个管用,特意揣在身上,“张嘴。”我凑过去,声音裹着温热的呼吸,“输液前吃点甜的,防止低血糖。”她乖乖张嘴,糖块落在舌尖时,她的睫毛颤了颤,像被痒到似的。
护士扎针时,孟心云下意识闭了眼,手也攥紧了衣角。我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掌心贴着她的皮肤,能感觉到她轻微地颤抖:“别怕,就疼一下。”她的手腕很细,我刻意放轻力道,直到护士调好输液速度离开,才慢慢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水珠落在管壁又缓缓流下。我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掏出那本旧《名侦探柯南》翻着,其实没怎么看进去,目光总忍不住往她那边飘。她忽然开口:“你为什么纹这个?”
指尖摩挲着“FOG”的纹路,我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想记住一些事,也想忘记一些事。”于是我给她讲了我的家庭情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声音都有点发哑。可看着她认真听的样子,又忍不住多说了些——那些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好像对着她,就能轻易说出口。
她忽然红了眼,说自己小时候总觉得是多余的,说起掉进河里时母亲站在岸边没动,说起外婆希望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她说着那些事,声音很轻,我却像挨了记闷拳。看着她掉眼泪,那眼泪好像不是砸在手背,是砸在我心口。想抱抱她,又怕吓着她,手抬起来半天,最后只敢用指腹极其小心地蹭掉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很烫,烫得我指尖发麻,心里发酸。
“我们是同一种人。”我轻声说,这是我早就有的念头,“都怕被丢下,都怕自己不够好。”她看着我,眼眶红红的,却没躲开我的目光,反而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在回应我。
护士进来时,我赶紧坐回椅子,装作专心看书,手指却没从她手背上移开——想悄悄给她点力量,也给我自己一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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