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疑点颇多,但颜云玦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先解决眼前这伙贼人才是要紧事。
三人合力,配合竟也默契,不多时,贼人已尽数倒地。
颜云玦见那陌生男子并无离去之意,便上前抱拳,目光却锐利:“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侠义之士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喘着气儿道:“不必……不必多谢。”
颜云玦缓下心神,揣摩着对方的神情,拱手道:“还恕在下冒犯,萍水相逢,公子何以涉险相救?”
对方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少年意气:“不过是家中时常教导,侠之大者,该出手时就出手。”
颜云玦定睛一看,他所穿衣物乍看上去,与普通公子哥常穿的锦衫无异。
但细看才发现,袖口收紧处有一圈暗纹以示身份——而这是墨城富贵之人,才兴穿的款式。
眼神顿时变得锋利,颜云玦后退半步,手中沾血的刀隐约有再次发力的架势,开口的语气已然冰冷。
“公子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唯死可守密;若是友,还请亮明身份,以免误伤。”
那人见颜云玦神色严肃,大有他不说实话便会没命的架势,忙收了嬉笑的样子,正色半跪在地道。
“禁军羽卫骑副统领李方铠,奉圣上之命,前来护云玦君上平安。”
羽卫骑乃禁军一支,专护天子安危。虽如此,颜云玦面上仍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冷硬:“何为证?”
“圣上言,此令为证,君上一见便知。”
李方铠从腰间解下一物,恭敬递给先一步站在颜云玦身前的福笙。
福笙接过,呈予颜云玦。
颜云玦接过细看,那令牌上有独属于他和墨珣文的暗记纹路,正是两人都喜爱的梅,盘绕成复杂样式,细看才可发觉,那纹路空白处,所示便是单字一“文”。
颜云玦略微颔首,将令牌转手递回给福笙,从地上扶起李方铠,向他鞠躬道:“难怪此行除却山匪与这伙贼人,并未有旁的危险,原来确有你在暗中帮衬。云玦在此谢过。”
李方铠不及拍去膝上尘土,神色肃然:“职责所在,云玦君上莫称谢。君上智计过人,对外说的和实际走的是两条路,给我们更多时间谋略,这才能以少胜多。”
“你们?”颜云玦微退半步,眼里重新覆上疑虑,面上却很是夸张地装作扫视他身后的样子,笑道:“其他人呢?”
李方铠微低着头,没听出他怀疑的意味,只坦诚道:“禁军多人出城必引疑,末将以告假归家为由,才得以离京,追随君上行踪。禁军在各地都有暗兵,圣上特予末将调集暗兵之权,这才能悄无声息,护君上安危。”
“那至州为何……”
李方铠面色微凝,压低声线。
“末将亦觉蹊跷。发现贼人行踪之时,本想调借至州暗兵,却发现至州的暗兵竟已尽数更换!各地暗兵非故不撤换,且需提前至少一月报备朝中禁军。然末将离京前,并未收到至州换防文书。保险起见,便未调集至州暗兵。人手不足,让云玦君上受危,是末将失职。”
李方铠言罢,又要下跪请罪,被颜云玦伸手扶住,道:“非你错也,无须自责。”
看来至州水比想象更深,情况不容乐观。
若不是李方铠随他前来,怕是朝中至今仍发现不了,至州禁军早已被暗中调换。
若李方铠没有多留一个心眼,如旧召集暗兵,此刻怕是他们都得尸首异地。
“君上入祁鸣山后久未现身,山下贼人空手而返却仍蛰伏不去,末将推测君上在山上应无大碍,便去临城报信此番异象至朝。此时奏报想必已呈御前,圣上定会彻查。”
“既如此,那甚好。”颜云玦闻言,虽松了口气,但面上的愁容丝毫未减。
福笙见状,凑上前去悄声道:“君上,那我们这信还寄吗?”
颜云玦余光掠过李方铠,用正常的声量侧头道:“既然有人报信,我们便无需多此一举。”
随后转向李方铠,一躬身道:“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多时间。如若无差,我们尚需再入祁鸣山,归期未定。在此期间,还麻烦李副统领在山下静候,莫打草惊蛇,待我等下山再议后计。”
李方铠双手抱拳,前递道:“末将遵命。”
“对了,还有一事。”
颜云玦向外走几步,阳光明媚,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微微眯眼,侧首对着巷中阴影里的李方铠,似是无意道:“公子该换身行头,入乡随俗嘛。”
颜云玦和福笙朝巷子外走,面前便是信站,二人却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侧身转入主街转角,颜云玦向后一扫,只见李方铠正俯身查验地上贼人尸身,不知在搜寻何物。
时间匆忙,事发突然,颜云玦无暇一一确认那些贼人是否尽数毙命。
等两人走过转角,福笙正欲沿主街往回走,却被颜云玦猛地一拽,隐入信馆旁浓密的树荫之下。
颜云玦自袖中取出三封密函,递给福笙:“这信,本就是刺探外部势力渗透几何的,该寄还是要寄。”
福笙会意,接过信件,趁李方铠不注意,身形一闪便没入信馆,片刻即出。两人这才沿着主街向前走。
还没迈开步子,便见先前收钱缠住叶尚风的小贩迎面走来,叶尚风跟在他后头,也一脸迷惑地朝他们这里来。
“叶小公子。”
颜云玦扬手高呼,声音清朗,果然引得巷中阴影里的李方铠侧目。
叶尚风见着他们,拔腿小跑几步便冲过来:“草药可卖完了?”
颜云玦嘴角噙着笑,揽过他的肩膀:“多亏叶小公子在市集口卖力吆喝,才有人寻至那僻静处。你看,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草药已所剩无几了。”
“真的?”叶尚风对他的话很是受用,眼中顿时亮起光彩。
“当然。叶小公子劳苦功高,等会我做东,我们去酒楼吃点佳肴,可好?”
少年人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叶尚风活像个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的人一般,雀跃道:“多谢颜公子!”
一顿对胃的美食最能收买人心。从酒楼出来后,叶尚风对颜云玦的称呼就从生疏客气的“颜公子”,亲热地换作“瑾瑜哥”。
巫年对他们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似从前那般冷言冷语。
一行人循原路蒙眼上山。下山时小推车里满满当当的草药都已售空,如今是累极了的落云躺在小推车上睡得正香。
颜云玦在后稳稳推着车,步履轻缓,生怕把她弄醒。
期间福笙想帮他,皆被他无声拒绝。
酒足饭饱,上山的路倒也不那么难熬。已入初冬,日头早早西沉,一行人便踏着落日的余晖,回到山上小屋,一路自是宁静平和。
落云还没来得及给颜云玦倒杯水,便被巫年拉到诊治的偏厅。
“我虽不是什么侠风道骨正义之士,但说到做到是必须的。你体内之毒耽搁不得,今夜便着手治疗。”
颜云玦见巫年拉着落云离开,忙不迭也跟了上去。
虽然之前诊断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治好落云,巫年自认并无十足把握。
巫年闭着眼,已沉默许久,房内唯蜡烛噼啪。
颜云玦见久无动静,还是出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可有把握?”
巫年闻言,总算睁开眼睛,只是面色凝重如铁,只摇头皱眉。
“我思索良久,这毒还须得以毒攻毒。以康健之人的身躯为引养毒,将毒血与她身上的芘矽之毒中和,方能对冲毒性。”
颜云玦几乎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既如此,颜某愿意以身做蛊。”
“但问题是……”巫年目光在颜云玦与落云脸上逡巡,欲言又止,最终艰难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你治好。”
“无妨。”颜云玦云淡风轻,毫无畏惧,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大事。
“不行!”落云猛地起身,颜云玦搭在她肩头的手,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
落云的脑子此时浆糊一般,一向沉静的她被这个消息震得失去思考能力,半天说不出来别的话,只能无力地重复着“这不行,这不行!”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要试一下。”
颜云玦想把她按回座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略微施力。
落云察觉到他的意图,仿佛只要她屁股一挨着椅子,就代表她同意这个荒谬的主意一般。
她像受了惊的野兽,猛地挣脱出颜云玦的掌心,混乱间踢倒身后的椅子,巨大的声响在寂静山夜中尤为刺耳。
她怒吼出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绝望:“哪有我中毒,你跟着中毒的道理?!”
落云面对颜云玦,向来恭谨有加,哪怕他们确实吵过架拌过嘴,她也从未对着他如此高声发怒过。这一吼,把颜云玦和福笙都吓一激灵。
颜云玦缓过心智,沉声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面对性命攸关的局面,这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什么?啊?”落云气得浑身颤抖,却没处撒,只能在原地愤懑地转着圈,“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贱命一条,死了不足为惜,可你死了,那是多少人的损失!”
“什么叫‘死了不足为惜’?”颜云玦一听这话,理智的弦骤然绷断,厉声喝道,“我不许你再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落云的眼角已然泛起泪光:“横竖都是死局,又何必搭上你的命?”
“若把你治好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把我害死了,我们俩黄泉路下还能有个伴,不好吗?”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啊!”
落云气极反笑,迎着颜云玦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却又堪堪在他面前几步远处停下来。
“我是近侍,你是主子,我为了你去死,是本分!是天经地义!”
颜云玦低吼:“可我不想你为了我去死。”
“我也不想你为了我去死啊!”
“我们俩同生共死,岂不正好?”
落云无话可说,只能圆眼怒瞪道:“颜瑾瑜!”
“叶落云!”颜云玦也不甘示弱,“我是主子你是主子?”
“我管你是不是主子!”
落云后退一步,从袖口掏出匕首,不分轻重地就架在脖子上。
“横竖都是死,你若执意要冒这个险,那不如我就此了断,求个心安!”
颜云玦在她抽出匕首的刹那,脸色骤变,血色尽褪。他姿态顿时软下,虽情绪激动,但还是尽力柔声道:“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颜云玦朝福笙使眼色,福笙会意,悄悄朝落云逼去。
落云早已料到,先行一步靠在墙边,阻断福笙从后头拦住她的机会。
颜云玦见状,心如擂鼓,双手放在身前,缓缓朝她靠近,轻声细语地哄着,难得听出一丝慌乱。
“你……你若心意已决,这毒治或是不治,我们走还是留,都听你的,好不好?”
见那冰冷的刀刃依旧死死抵在她颈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一向冷静自持的颜云玦,此时近乎崩溃。
“你都以命相胁了,我还能不听你的吗?我难道还能把你弄晕了绑起来,自己偷偷去试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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