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觉得自己对夕云莫名其妙想亲近的感情可以归结为一见钟情,嗯,友情版的。
夕云转来第一天刚好轮到见月所在的清洁小组值日,教室打扫干净后小组其他人都走了,见月拖着拖把去厕所,接下来要把拖把冲干净放回去。
见月双手提着拖把回教室,小心地不让拖把拖到地面,要是弄脏了又得回去重洗一遍。
厕所在离教室后门靠近的一边,见月走到教室后门正准备进去,左脚已经迈进门了,右脚正准备抬起又停下。她维持着半进门的姿势,几秒钟后轻轻地抬起左脚退出教室,靠在教室门口旁边的墙壁上。
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才是充满诗意的,见月下晚自习后一般只能看见一口黑色的锅倒扣在天上,她抱着拖把仰望毫无诗意的夜空。
教室里,见月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一头梦幻般的银发,双手捧着黑屏的手机发呆,灯光像瀑布般洒在她身上,时间在这间教室里定格。
见月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人生中总有那么几件事发生得刚刚好。现在她突然理解了,一切都刚刚好,如果教室里的灯再亮一点,如果熄着的手机突然亮起,都不会这么触人心弦。
见月想起亲戚家里的那只小狗,小狗毛茸茸的很黏人,见月看着小狗蹦到亲戚身边用脑袋去蹭亲戚的脚,亲戚嫌弃地看了它一眼,一脚踢开,小狗在地上转了两圈,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呜呜地哼了两声,声音被大人的交谈淹没了。
小小的见月抱起小小的狗,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瞪了亲戚一眼,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养呢?
见月抱着小狗离开大人的世界,她对着小狗说了很多,说自己喜欢的动画片,说自己眼馋学校旁边的小吃很久了但无奈囊中羞涩,说自己最喜欢的老师批评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现在自己很纠结,不知道该支持谁。
正说得起劲的时候,亲戚从见月身旁路过,见月灵机一动,拉着小狗说自己已经和它结拜了。
小小的见月觉得结拜后亲戚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好好对待这只小狗。
结果下次到亲戚家时小狗就不见了,见月问亲戚我兄弟呢?亲戚愣了一下,说你兄弟怎么会在我家里,见月心里有点不安,回答自己的兄弟就是那只小狗。
亲戚恍然大悟,笑着说那条狗已经送人了。
见月低着头走出亲戚家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好像看到小狗呜咽着被人强行拉出门,左顾右盼地希望有个人能帮帮自己。
见月什么都没帮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有什么面子。
后来见月不断欺骗自己,说不定小狗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接手的那人一定对它很好。
见月竭力去想新主人带着小狗在阳光下游戏的样子,可每次回忆自己的结拜兄弟,第一时间脑海中浮现的总是被踢开时的不知所措。
教室里拿着手机发呆的夕云让她想起那只毛茸茸的小狗,至于为什么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见月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连物种都不同。
见月回过神来,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拖到地上了,提太久了双臂有些发酸,于是见月扛着拖把,放轻脚步走到厕所又将拖把冲洗了一边,见月默默地想着公主什么时候会离开,冲拖把的时间格外长。
下午第一节课间,见月一脸严肃地看向夕云,她刚才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夕云双臂交叉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进入梦乡,头低到一半听见了见月的声音。
“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夕云脑袋完全埋入了臂枕中,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如果不如今天早上你赶作业时严峻就别叫我了。”
见月眼皮跳了一下,今天早上第二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在第一节下课时突击检查作业,见月上完厕所回到座位上时后面已经站了歪歪斜斜地站了好几个人了。
见月信心满满地从一大堆书中抽出作业摆在桌上,抬头看老师时表情瞬间凝固,她很想问一句:老师,你手里正在检查的那本封面绿绿的是啥?
片刻之后她记起这是昨天自己忘记带回家的作业,砸破砂锅忘到底,今天早上到校时也忘了补。
见月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的同桌,夕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见月突然想起她是转校生,还是省外的,有些知识点还没学,所以老师批准她可以推迟完成。
比起自己受罚,朋友的逃过一劫更令人崩溃,夕云高贵的转校生身份成为了压垮见月的最后一根稻草。
见月面如死灰地看着老师,几秒钟之后燃起了斗志。
她发现老师在这短短的几秒中检查了两个同学的作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检查完如此庞大的作业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两份。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于是见月用余光忐忑地看着数学老师从自己身旁走过,不出所料,老师只是扫了一眼书面,答案根本就没看。
当老师终于离开自己时见月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什么耶稣什么释迦摩尼,现在她只想把家里的柯南漫画供起来,还好自己从小看柯南脑袋灵光。
紧接着见月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她转过头,看见夕云捂着嘴,眉眼弯弯。
好看是罪,见月默默地想。
放在别人身上怎么都显得做作的动作,夕云做起来无比自然,就像是女娲娘娘亲手为她一个人制作的防伪标识。
真是严峻的情况呐,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见月还是心有余悸。
她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想到的问题比早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她拉了拉夕云的胳膊:“是关于你的问题,真的很重要。”
夕云转过来面对见月,半边脸枕在手臂上,半睁着眼睛,但声音听不出丝毫困意:“所以是什么问题?”
见月凑近了点,放低声音:“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叫上官怡吗?”
夕云睁开眼睛:“嗯,怎么了?”
“我们学校要月考啊,月考的时候准考证号的表老师一般会贴在墙上,那你不就露馅了吗?”
夕云平静如水:“月考是什么时候?”
见月抬头看着天花板,心里算了一下:“大概每月的七八号,还有二十来天时间。”
夕云又将脑袋完全埋入臂枕中,见月等了一会儿,夕云猛地将头抬起来,对着见月甜甜一笑:“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见月想问,上课铃不应景地响了起来。
一整节课见月都没怎么听得进去,夕云甜甜的笑容萦绕在她心头,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微笑,像蜂蜜一样,但见月总觉得这蜂蜜中掺了苦瓜汁。
此后一下午的时间见月都没能再和夕云说上话,夕云就像冬眠的熊,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了。
见月看着在教室里冬眠的夕云,微风夹着寒意从见月旁边的窗户缝里吹了进来,夕云肩膀抖了一下。
这是见月为了通气留的一个小口,天气渐凉,教室所有的窗子全被关上了,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见月觉得闷就打开了一个小缝。见月转身关严窗户,也趴到桌子上冬眠起来。
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见月才和夕云说上话,等班主任走出教室时见月迅速把早就撕好的一张白纸摆在夕云桌上:“把你微信号给我。”
夕云有些诧异地看着见月:“微信号?”
见月也有些诧异,她疑惑地把白纸抽回来看看,没毛病啊,从自己最喜欢的本子上撕下来的,撕口平整光滑,页脚还有几支青翠的竹子,夕云总是会在自己意想不到地时候惊讶一下。
夕云看着见月拿着一张纸反复观摩,语气有些生硬:“微信不一般都是加家人的吗,企鹅才是加好友的。”
见月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以前她加新朋友时第一反应是加企鹅,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变成微信了,因为微信比企鹅好用?不见得,见月一直觉得企鹅的提示音比微信灵动,小时候见月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企鹅号高兴地蹦跶了好几天,一听到消息的提示音就会屁颠屁颠地打开查看消息,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小世界,腾讯频道之类的,但好像也正因为这些广告,见月才会在每一次听到铃响时充满期待,万一下一个声音的来源就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呢?
见月把手上的纸往夕云桌子上一拍:“谁说的,把你微信给我,企鹅号在班级群里能看到,两个都加。”
连吃带拿的,见月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夕云把纸拿过来摆好,写了几秒钟后一脸郁闷:“微信号太长了我不记得。”
见月凑上前去,看见纸上写着几个字母:wxid_,这种格式的微信号见月只在自己奶奶那见过。
“你没改过微信号吗?一直是原始的?”
夕云满脸疑惑:“微信号还能改吗?我还以为它和企鹅是一样的。”
直到现在见月才知道原来同龄人之间也能有代沟,她扯回白纸,将自己的微信号龙飞凤舞地写在上面,塞进了夕云挂在桌子旁边的书包口袋里:“回去记得加我。”
塞完后还是觉得不放心,见月担忧地看着夕云:“微信怎么搜索加人你知道吧。”
夕云抿嘴:“知道。”
还有一件事想说,见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放学路上,见月和齐妙肩并肩,路灯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上,照亮自己的四周,每两盏路灯之间都有照不到的阴翳。两人在光明和黑暗间来回穿梭,齐妙看着见月把一个石子踢到前面,然后慢慢走过去,又将石子踢到开。
“你已经踢了它几百米了。”
见月叹口气:“对不起,害你背井离乡了。”
齐妙在旁边哭笑不得,她小时候看到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靠吸食人们的童真长命百岁的绿毛龟,如果这只乌龟真的存在的话,估计会在见月家里扎窝。
见月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小心看见了别人的秘密,你会告诉那个人吗?”
齐妙思考了一会儿:“看情况吧。”
“看情况?哪些情况?”见月问。
“如果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且这个秘密不属于看到了就得灭口的范围的话,我大概会坦白的。”
齐妙说完便发现见月低下了脑袋,她心里一软:“大概指的是百分之十的几率,还有百分之九十是我不会告诉对方,既然不小心看到了,那就把看到别人秘密这件事当作自己的秘密来保管就好了。”
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停住了,见月家在左边,齐妙家在右边。
见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齐妙想起见月身旁那个脸上总是零下二十度的同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温柔地开口:“其实拥有别人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对于想要接近的人,这能让你更快地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人平时看上去整天摆着一副严重冻伤的脸,但其实她们很想有人能大笑着跑向自己,告诉她们说我来接你了,看,那边阳光多好啊,快收起你那张臭脸,我们到那边去玩吧……”
说着说着,齐妙便分不清是在说给谁听了,是见月,是自己,还是记忆中那个忽明忽暗的单薄的身影。
见月觉得齐妙话好像比平时多很多,她抬起头,看见齐妙眼角挂着一片晶莹。
再好的朋友也有不能说的话,见月不知道齐妙为什么哭了,她看着齐妙右转离开,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等到齐妙消失在视线之中,见月抬头,头上刚好有一盏路灯,白晃晃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不知道那晚夕云在教室里发呆算不算夕云的秘密,但她觉得夕云肯定不愿意说出来。
见月想了很多,为什么齐妙会哭,为什么夕云对微信一窍不通,为什么夕云得知自己的真名会暴露时一脸平静,如果不在意那又为什么要自己对别人保密她的真名。
以及这路灯一看就不是led护眼灯,闭上眼睛还是刺得人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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