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功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甚至连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新生报到结束后,他照例和杨琤然一起回家。原本就“重度话痨”的杨琤然那天更是格外兴奋,新学校、新班级、新老师、新同学……一见到程功就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我们班主任是个年轻又斯文的男老师,教英语的。”“初中同学没一个分到我们班的。”“今天都是家长提前去占的座,过两天我们还要根据身高重新排座位。”“对了,我同桌沈诺长得可好看了,她妈妈和我爸是朋友,没准跟你爸也认识。”
自从小学三年级他们独立上学开始,程功每天都要承受这份精神折磨。起初,程功听得烦了就会及时制止,可说了几次发现毫无作用,也就放弃了。后来,他还尝试过逃避,找各种借口不和杨琤然一起上学。奈何林初阿姨说杨琤然不愿意让她和杨叔叔接送,非要自己走,安全实在成问题,他又不得不应承下来。
没办法,谁叫他们两家既住对门也是世交,而且林初阿姨从来都像妈妈一样爱护着他。唉,自家妹妹嘛,忍着就是了。
当然,程功必须承认,他这个“妹妹”优点也不少。不仅为人直爽善良、热情仗义、不拘小节,她还酷爱阅读,语文成绩相当好。至于话痨到底算不算缺点,这就得因人而异了。比如沈诺,她就会说:“当然不算。我的世界太单调了,直到遇见了然然,我的生命才丰富起来。”
遇到杨琤然之前的沈诺,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画画。其他孩子会看电视剧、动画片,想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主角,她没有;其他孩子会在校门口的小摊上抽奖,买粘贴、卡片和水球,她没有;其他孩子会有很多朋友,一起聊天,分享零食和玩具,她没有。
杨琤然心疼得直哭。
她把沈诺想象成了受苦受难的幸德瑞拉,抹着眼泪感叹道:“诺诺,你也太可怜了吧!没看过喜羊羊、猪猪侠、百变小樱、猫和老鼠、哆啦A梦、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没追过流星雨、仙剑一、快乐星球、还珠格格、家有儿女、新白娘子传奇;没听过许嵩、汪苏泷、蔡依林、梁静茹、SHE;也没玩过泡泡胶、洋娃娃、跳皮筋、大富翁、竹蜻蜓……天啊,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沈诺把卫生纸递给杨琤然,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他们的歌学校的广播里都会放。”
杨琤然擦擦眼泪,又问:“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陪你玩吗?”
“每次我放假的时候,我妈都在画室上课。我爸……我不知道他是谁,生下来就没有见过他。”
这下好了,杨琤然哭得更大声了。
虽然杨琤然很讨厌自己那个望女成龙的爸爸,讨厌到不想和他讲一句话。但比起没有爸爸,她宁愿要这个不完美的爸爸。
“对不起啊,诺诺,我不是故意的。”
沈诺苦笑着摇摇头,“从小到大,我最害怕有人问我关于爸爸的问题。几乎每次回答之后,他们都会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然后没过多久,身边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不过,你问我,我是不怕的。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当时的她太小,根本不懂得那个表情的含义,只知道每次看见,心里都难受极了。更可怕的是,那些人还编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谣言,用各种难听的话诋毁她的妈妈,拼了命地往她们娘俩的伤口上撒盐。
为了保护妈妈,她决定不再和任何人交朋友,放了学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画画。对她来说,画画就是她的朋友、她的玩具、她的乐趣、她的追求。她从不奢望能拥有真正的朋友,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和妈妈、姥爷过宁静安稳的生活。而杨琤然的出现就像礼物,是上天对她的巨大奖励与补偿。
“好吧,是我眼拙了,本来以为你是不受宠爱的庶女,没想到,你是个不染凡尘的仙女。”杨琤然赞叹道。
“你这话,又是哪里看来的?”沈诺浅浅一笑,美得像梨花初绽。
“才不是看来的,是我发自内心这样觉得的!你看看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她们要人哄、要人陪、要人宠,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围着她们转。可是你不一样,别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全部都不在乎,一
点也不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杨琤然生性单纯,虽说博览群书,却不擅长识人阅人。唯独这次她看得极准。因为想了解沈诺并不难,难的是突破她设下的“结界”,成为有机会靠近她的人。
多少年来,沈诺都是独来独往,靠近她的难度可想而知。连程功所在的尖子班都有传闻,说三班的沈诺美貌出众,但性格古怪凉薄,谁见谁心动、谁追谁心寒。
每次听到这样的传闻,程功都会暗自窃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诺。
早在杨琤然和沈诺交心之前,他就从杨琤然的述说中发现,沈诺是一个有思想、有温度,有着清澈灵魂的、独一无二的人。喜欢她美丽外表的男生很多,真正欣赏她内在的人只有他一个。
哪怕素未谋面,他仍然心甘情愿沦陷。
对于程功的心思,杨琤然毫无察觉。其实,只要她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每次提到沈诺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也开始和她有说有笑、有问有答,不再只用“哦、嗯、啊”去敷衍她。
“昨天我们班物理测试,我考了27分,回家被我爸训了一顿。我真想不明白,我都决定要学文了,还学理化生干嘛?与其在这几科上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多读几本课外书呢!烦死了!我真佩服沈诺,她从来都不会为这种事纠结。不管将来学文学理,现在她哪科都不会放弃。”
“这样才对啊。脚踏实地,一心一意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你瞧你,总想那么多,活得一点都不轻松。”程功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沈诺的了解和欣赏。
“我也想轻松啊,可是我和诺诺不一样。她要考思艺美术系,三四百分就行,不需要给自己任何压力,按部就班学就可以。我呢?我爸盼着我考清华北大,我得往死学,考尽可能高的分数才行。你说,让我怎么轻松?”
“行行行,都怨你爸。可你也不听你爸的啊!”
“啊?也对啊!”杨琤然尴尬笑笑,“哈哈,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家。每到这个时候,程功就会默默在心里感谢沈诺,是她让他回家的路不再煎熬。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与自己同行的人是她。
听杨琤然说,沈诺家和他俩的家只隔了一条胡同,在平行的两条路上几乎垂直的位置。可正因为是平行的两条路,他们才会从不同的校门回家。
要是沈诺也走正门该有多好。又或者,上天安排其他契机相遇也不错。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到底会是怎样的情景呢?程功一次次幻想着、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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