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棠拿着从第一车间取来的考勤记录和班组流水账,快步走在纺织厂略显嘈杂的厂区里,她边走边翻看着,试图找出何亦寻所说的“时间出入”。
车间的大签到本记录的是工人进出车间大门的时间,而班组自己的流水账则更细致,记录了每个人开始和结束操作机台、交接班的大致时间点。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最后几个离开的人时间都对得上。
但她想起何亦寻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强调“细节”的语气,不敢怠慢,找了个路边的石凳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逐行仔细比对。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纸页上,空气中飘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
杜晓棠看得眼睛发酸,手指点着一个个名字和时间,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一个叫孙梅的女工,在车间大本的签到记录上,离开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与最后一批下班的人一致。但在她们班组的流水账备注里,却有一行小字写着:“孙梅机台故障,协助维修,约晚十分离岗。”
十分钟?
杜晓棠的心跳微微加速。
浴室案发的预估时间就在下夜班后不久,这十分钟的差异,如果利用得好,足够一个人做很多事情了,而且这个孙梅,在之前的初步询问中,似乎并没有被特别关注,她的说辞也很普通,就是下班直接回家了。
她立刻站起身,拿着两份记录,小跑着赶回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里,何亦寻正听着张建国汇报另一个女工的询问情况,眉头微锁,似乎没有太大进展。
“何队!师傅!”杜晓棠有些气喘,但眼睛发亮,将两份记录递到何亦寻面前,“我发现一个情况!一车间的孙梅,考勤记录和班组记录离开时间有出入,差了大概十分钟!”
何亦寻立刻接过记录,目光迅速扫过她指出的地方,张建国也凑过来看。
“孙梅?”张建国回忆了一下,“之前问过她,她说下班就直接走了,没提维修机台晚走的事。”
何亦寻的手指在那行小字上敲了敲,抬眼看向杜晓棠,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很好,这个发现很重要。”他随即对张建国说,“老张,立刻再去找孙梅,重点询问她这十分钟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证人,语气注意策略。”
“明白!”张建国立刻起身出去了。
杜晓棠心里一阵激动,像是考试蒙对了大题,她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点小得意,但很快又意识到场合,赶紧抿住嘴,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
何亦寻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是将记录还给她:“整理一下,作为疑点标注出来。”
“是!”杜晓棠接过记录,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然而,十几分钟后,张建国回来了,脸色却有些无奈。
“何队,问过了,孙梅承认晚走了十分钟,说是帮同组的刘丽萍修了下机台,修完两人一起走的,刘丽萍也证实了,说是一起出的车间门,还一起去车棚推了自行车,时间对得上,好像……没什么问题。”张建国叹了口气,“白高兴一场。”
杜晓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的兴奋和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肩膀也垮了下来,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记录,那行她以为发现了关键的小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自己还是太嫩了,抓到一点不一样的就以为是线索。
何亦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看了一眼瞬间蔫了下去、像颗被晒瘪了的小白菜似的杜晓棠,目光在她耷拉的脑袋,和无意识抠着笔记本边缘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没关系。”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排查就是这样,十次落空,能有一次抓住要害就是成功,继续。”
他的语气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事实,却奇异地让杜晓棠心里的沮丧减轻了一些。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何亦寻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深沉而平静,没有责怪,也没有失望,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肯定——肯定她发现疑点的行为本身。
杜晓棠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是,何队!”
接下来的询问排查进展缓慢而枯燥。
一个个人员被叫来问话,时间线反复核对,但似乎每个人都有一套看似合理的说辞,或者有模糊但无法证伪的不在场证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胶着的沉闷感。
杜晓棠负责记录,写得手腕发酸,她看着何亦寻始终冷静地提问、倾听、分析,偶尔提出一个关键问题,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但大多数时候,得到的答案依旧让人失望。
她心里那股执拗的劲头又慢慢冒了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
那个孙梅的时间差,虽然被解释了,但她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为什么班组记录写了,她自己最初却没主动提起?
如果……如果能再问一次,换个方式,或者更注意观察她的表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思绪。
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询问另一个工人的何亦寻,又看了看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
咬咬牙,心念集中。
那个熟悉的、半透明的蓝色面板再次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眼前。
【检测到宿主强烈探究与不甘情绪……是否开启回档?目标时间点:45分钟前。】
【是 / 否】
45分钟前,正是她刚刚发现时间差异,兴奋地跑回来汇报的时候。
杜晓棠几乎没有犹豫,她要知道孙梅到底有没有隐瞒!
指尖在虚空中重重一点。
轻微的眩晕感袭来。
周围的景象再次如同水波般晃动、扭曲……
“……我发现一个情况!一车间的孙梅,考勤记录和班组记录离开时间有出入,差了大概十分钟!”
杜晓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两份记录递到何亦寻面前。
何亦寻接过记录,目光迅速扫过,同样给出了“很好,这个发现很重要”的评价,并让张建国去重点询问。
一切仿佛按下了重复键。
但这一次,当张建国领命出去后,杜晓棠没有像上次一样傻等着结果,她深吸一口气,对何亦寻说:“何队,我……我想跟师傅一起去听听可以吗?学习一下怎么问话。”
何亦寻抬眼看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反对,只是淡淡颔首:“可以,多看,少说。”
“是!”
杜晓棠立刻小跑着追上了张建国。
张建国见她跟来,笑了笑:“也好,多学学。”
两人找到孙梅。
孙梅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相老实巴交的女工,手指粗糙,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面对询问,她显得有些紧张,但回答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帮刘丽萍修机台,一起走的。
张建国问了几句,没发现破绽,似乎打算结束了。
杜晓棠心里着急,她紧紧盯着孙梅的表情,忽然注意到,当张建国问及“修完机台后有没有立刻离开”时,孙梅的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孙大姐,”杜晓棠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干,但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您帮忙修机台,真是热心肠。那之后您和刘大姐是一起直接去的车棚吗?路上有没有遇到别人?或者……有没有顺便去趟厕所什么的?”
她问得有些磕巴,甚至有点词不达意,但重点却歪打正着地戳向了时间利用的可能性。
孙梅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学生娃的小女警会突然追问这个细节,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杜晓棠的目光:“没、没有啊……就直接去车棚了……没遇到谁……”
她的语气比刚才回答张建国时明显多了一丝迟疑和不确定。
张建国是老刑警,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和杜晓棠问话带来的效果,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语气放缓,却带着更大的压力:“孙梅同志,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这十分钟非常关键。任何细节都可能帮助我们破案,也能帮你彻底澄清嫌疑。你们修完机台,离开车间,到车棚取车,这中间有没有哪怕一两分钟的分开?或者,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人或事?”
在两人看似平和却步步紧逼的追问下,孙梅的额头渗出了细汗,手指绞得更紧了,她心理防线似乎出现了裂缝,最终支支吾吾地承认:“……其实……我……我修完机台,肚子有点不舒服,让刘丽萍先去推车,我……我去旁边那个废料堆后面的厕所解了个手……就一两分钟,很快的!我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真的!”
废料堆后面的厕所,那地方相对偏僻,而且离女浴室的方向更近!
张建国和杜晓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
虽然孙梅极力否认看到可疑的人,但这个新的时间线和地点,无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极其重要的调查方向!
再次回到临时办公室,张建国汇报了新的发现,语气带着兴奋。
何亦寻认真听着,目光偶尔扫过站在张建国身后、眼睛亮晶晶、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杜晓棠。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略长了一瞬,他注意到,她似乎比刚才……更疲惫一些?眼底下有极淡的阴影,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这种细微的矛盾感,结合她突然主动要求跟进询问、并且似乎起到了关键作用的行为,让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虑。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对张建国点点头:“很好。重点排查那个废料堆厕所附近,询问所有可能在那个时间段经过附近的人,调集人手,仔细搜查那片区域,不要放过任何痕迹。”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即将揭开迷雾的笃定。
下达完指令,他端起桌上那个已经凉了的搪瓷茶缸,递向杜晓棠,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传递一件工具。
“拿着,去技术科那边,把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初步比对报告拿过来。”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甚至没有看她。
杜晓棠愣了一下,赶紧接过凉冰冰的茶缸:“是,何队!”她抱着茶缸,转身又小跑着出去了。
看着她瞬间又充满电、跑得飞快的背影,何亦寻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求你了]这个案子虽然不是很复杂,但是对于女主算是初步的成长,所以不要嫌弃我慢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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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档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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