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而李护士在撂下这句狠话后就径直离开,陆仁娜眯起眼睛,看向他们,她在想这护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她认识秦书赫?
他们把陆仁娜带到病房,这是一间四人病房,但里面只住着他们俩,看起来像是特意给把他们跟其他人分开。
秦书赫关上门,认真的对陆仁娜解释道:“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当时的情况比这要复杂很多。”
原来他们进入聚水镇之后,起初没有表明来意,镇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观光客,可他当们想要尝试询问当年的事情后,镇民立马就警惕了起来,甚至追到他们住的地方,逼着老板让他们只能住到当天。
原本他们心态还比较稳,想着这里不能住那就换个地方住,于是他们找了一家民宿,住了下来,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家民宿的老板就是李护士的父亲。
老李是个朴实的人,他没有赶他们走,反而是劝他们不要多事,在看到老李并不是很排斥他们之后,就向老李打听起了当年的事情。
老李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上面是一家四口,夫妻俩人外加俩个女儿,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老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他妻子和大女儿原本身体很好,刚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妻子并没有当一回事,老李那个时候跑长途,常年不在家,妻子为了不让他分心,这些事都没跟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妻子和大女儿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症状,而自己因为常年不在家,小女儿则送到妻子的娘家照看,都没事。
尽管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家里也不敢冒然反抗,因为老李的长途就是替联合投资的工厂拉货,一家人主要的生计来源,都是靠的工厂。
其实像老李这样的情况,在聚水镇比比皆是,而且最开始,镇民之间还流传着,如果生病了,可以问联合投资要钱,联合投资会负担所有的医药费甚至生活费。
有人算过一笔账,自己老实巴交工作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当时大家都以为这病只是和高血压糖尿病一样,无关紧要,后期靠吃药就能控制,所以很多人开始选择默不作声,想等病再严重一点,好直接让联合投资承担所有费用。
说到这里老李低下了头,他没能再说下去,混沌的眼珠里积攒了难以承受的泪水,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提到当年那件事的原因。
都是私心。
陆仁娜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谁愿意把自己最难堪的想法血淋淋的剖开,接受别人的指责和批判。
陆仁娜:“可我记得,他们最后确实拿到钱了。”
秦书赫:“没错,但过程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很多。”
最开始发现这个病和水污染有关的,是当地一个医生,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一个赤脚医生,他家世代在聚水镇给镇民看病,大家也比较信任他。
镇民生病最初就去找他,但这个医生留了个心眼,在经过观察和记录后,猜测可能是水有问题,而镇里的水源竟然就接着工厂的排放口,于是他替那些还不识字的镇民去和工厂交涉,最初的交涉还算顺利,工厂也给了很多承诺,也给了很多安抚。
随着去要钱的人越来越多,工厂就反悔了,连带着还警告那个医生,让他不要再煽动大家的情绪,并且向上级单位举报那个医生无证行医,医馆被迫歇业。
不久后,那个医生自己也出现了一些症状,他开始替自己维权,成立了相关的维权组织,他们觉得人多力量大,一定可以让工厂正视他们是诉求。
这个时候镇子里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说一切都是医生自己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自己去问工厂要钱。
陆仁娜:“这个医生现在在哪儿?”
秦书赫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眼里一片死寂,陆仁娜的心跟着沉了下来,甚至不敢听接下来的内容。
秦书赫深深叹了口气:“老李说,医生是在去维权的路上发生的车祸。”
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听到这样的结果,内心还是十分复杂。
看的出,此刻秦书赫也如果陷入回忆中,久久没有再开口。
王律拍了拍秦书赫的肩膀,示意之后的事情他来说。
医生去世后,维权组织群龙无首,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站了出来,他的妻子也是汞中毒的受害者,他和大多数受害者不一样,他胆子大,还会拿手机开始拍摄,他记录下镇民的处境,懂的拿证据去到大城市,找媒体曝光。
王律哼笑一声:“是不是觉得这个人特别正义,为受害者发声。”
陆仁娜诚实的点点头,心里似乎稍微好受了一点,为有人能站出来发声而感到欣慰。
王律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他来到大城市,找到了传世传媒,因为在当年自媒体还不发达,网络也远不如现在那么普及,对于聚水镇的人来说,传世传媒这种发行纸媒的企业,就是大公司。”
陆仁娜的手心微微出汗,这是第一次她在这个事件里听到传世传媒的名字,所有的线索好像慢慢归拢,很快就要汇聚在一起。
她拉着秦书赫的手,试图安慰对方,秦书赫反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拇指轻轻搓揉着她的手背。
彼时传世传媒的董事长是秦利洋,总经理是秦满舟,他们当然不会见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具体男人是怎么跟传世传媒搭上线的,老李也不知道,但据他说,那人回来之后特别兴奋,像是找到了新的方法对抗工厂。
“什么方法?”陆仁娜疑惑的问。
“暴力,也就是和工厂正面冲突,他号召镇民行动起来,用武力的方式与工厂正面抗衡。这些反抗并不是一次,而是有组织的多次进行正面冲突,直至上升到流血事件,才最终逼来了联合投资的表态。”
陆仁娜听闻后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传世传媒给聚水镇做的那个专题记录。
报导将重点聚焦在更有冲击力的暴动上,而模糊了起因,最后又将画面定格在镇民拿着慰问金,喜笑颜开的脸上。
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暴力冲突,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目的就是为了逼联合投资出面解决。
“那个男人,他是被煽动了还是被利用了?”
王律点点头,“从他后面绑架小秦母子来看,应该是被利用了,甚至还可能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交易。”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一阵寒意从陆仁娜的脚底涌上,王律的声音瞬间化作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手紧紧握着秦书赫的手,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感觉一阵苦涩从心底泛起,伴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震得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等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才沙哑的开口道:“那个男人是熊漆?”
王律再次点头,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对于他们来说熊漆是一个凶手,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是在老李的口中,熊漆是帮助大家维权成功的小镇之光,对于之后熊漆的所作所为,老李只用了一句评价,全镇的人都欠熊漆一份恩情,他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大家。
这样子的反转让陆仁娜不能接受,一个凶手,凭什么成为小镇之光,那秦书赫的母亲算什么,他建功立业的丰碑吗?
既得利益者对凶手歌功颂德,简直就是对受害者家属的凌迟。
她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的行为,自己凭什么阻止秦书赫打熊漆,她怎么能这么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在为别人好呢,法律对熊漆的处罚远远不够弥补受害者的家属。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混蛋一样,毫无同理心。
陆仁娜抓着秦书赫的手,非常认真的对他说:“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你就应该把教养统统丢一边,才轻轻给他几拳简直就是便宜他了,我根本不该阻止你。”
王律阻止道:“娜娜,你不能拱火。”
秦书赫:“我当时很冲动,怕伤害到你。”
陆仁娜此刻心里堵的慌,即使在那样的时刻,秦书赫想的竟然还是不要伤害到她,“你以后别听我的,我没有资格在这件事情上面对你指手画脚,如果是我妈妈发生同样的事,我想我会扑上去把那个人给撕碎,根本不会听关紧要的人瞎逼逼。”
秦书赫的心好像忽然松动了一些,就像一直紧绷的橡皮筋稍稍的松了力道,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伸手抱住陆仁娜,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任何时候你都有资格说我,你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你的出现,是老天给我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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