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一个人钻进衣柜里藏着窥视，姜去寒绝对会给他一个小巴掌尝尝。
但是这是裴琚光。
姜去寒怀疑自己皱一下眉裴琚光就能羞愤到跳井，所以惊愕两秒后，他选择当做没看见，转过身，研究桌上的信。
【在下处男】
【谢云霁】
眼睛要被性骚扰，姜去寒听到身后匆匆的脚步声，想发脾气硬是憋回去。
她娘还打算请裴琚光去安国寺赴宴，现在看只能劝她换一个女婿人选。
现场“出柜”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幸好还有一个处男人选。
姜去寒弹弹手上的纸。
出了西侧殿，裴琚光大脑一片空白，直直又出了文渊阁，无头苍蝇一样在皇宫乱转，宫人们知道他位高权重，并不敢阻拦，直到他去了御花园。
“大胆！”尖锐的嗓音将裴琚光拉到现实。
裴琚光抬头，面前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袖口与领口绣有仙鹤纹样，这是一个有品级的太监。
而他身后三米远的凉亭里，珠帘微动，看不清里面的人。
裴琚光低眉拱手：“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凉亭内，传来一声微微暗哑的女声：“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
裴琚光一怔，随后想起夺位时确实是同盟，只是皇帝登基后，慈宁宫安静低调到仿佛不存在一样。
前些时候，慈宁宫在系统里表示想要修缮佛堂，皇帝驳回了。
不清楚太后的意图，裴琚光不接话。
太后叹息一声：“选秀快些操办吧，这宫中未免太寂寞了。”
裴琚光道：“是。”
看来皇帝并没有告诉太后秀女变女官这件事。
……
正午骄阳把城门上的鎏金匾额照的越发璀璨，同样刺眼的是城门校尉身上的鱼鳞玄甲。
“提前拿出牙牌，勿要藏匿牲畜和病人！”
进城的人排成一列，等待检查。
姜重一与李清友并排骑马在夯土官道一侧。
“终于回来了。”姜重一攥紧马绳，对身旁的李清友道，“大人，我们进去吧。”
官员凭借鱼符能自由出入，位高者不必检查。
“有人来接应。”
姜重一以为京中提前搞了排场，他并不喜欢被簇拥，只想快点回家。他的马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难耐地在地上踱步。
李清友轻笑：“再等一下。”
姜重一：“嗯。”
洪水造成许多人流离失所，姜重一一路北上，经过的每个城门口都有流民，明德门前也不例外。依靠城墙搭的棚寮下，零散躺着一些流民，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青壮年在路途中会有官府接收，成为劳力，剩下的人一路走一路被拒绝，咬牙走到皇城脚下，但城门并未向他们敞开。
姜重一面露不忍，正要下马前去查看，城门忽然大开。
排队进城的人避到一侧，一队金吾卫抬着粟米与药材出城，他们卸了玄甲，动作熟练的支起大锅，开始煮饭熬药。
沸水中飘着艾叶，苍术的苦香飘散在四周。
姜重一定睛一看，领头的金吾卫竟是方彧游。
“你是？”方彧游走过来，人高马大的姜重一很是显眼，他仔细辨认一番，“姜大哥！”
谁是你姜大哥，姜重一白了他一眼，问：“这里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在？”
“陛下说城外的流民入京需要隔离十五日，之后再到衙门领新的牙牌，或商或农不再干涉。”方彧游压低声音，“有些世家会乘机蓄奴，我爹让我盯紧点。”
“这样。”姜重一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不甘心，那个人以那样的手段登基，却还真是一个好皇帝。
“大哥，我送你进去。”
十二罐药甑同时沸腾，姜重一回神：“不必了，有人来接。”
“谁？”方彧游眼睛一转，遂喜笑颜开，“不会是……”
话音未落，姜去寒便从城门口的守卫里钻出来，一找到人，直直奔过来，站在姜重一马下，仰头：“哥，我来接你。”
“诶，我就知道是你。”方彧游围着他打转。
姜去寒只把他当小苍蝇，眼睛盯着他哥，两个月，盛夏最苦最热的时候，姜重一在路上奔波，黑了一个度，瘦了一大圈，连眼角也被风霜雕刻了细细的纹路。
从一出生就跟在哥姐身后，姐姐打耳洞姜去寒都要同甘共苦，哪里受得了他们吃这种苦。
姜重一见到姜去寒凑过来，扒着马鞍就要落泪，连忙俯身，用带着茧子的手抚摸他的头顶，“多大的孩子了，昂。”
这一路面对了马贼绑匪，贪官污吏，几度摸堤下河险些被风浪卷走，姜重一都不觉得有什么，男儿本该经历这些风霜，但现在到了京城，看到姜去寒心疼的眼睛，猛地心中一酸。
“别哭。”
姜去寒不觉得流泪很丢脸，他道：“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姜重一翻身下马，一手牵马一手揽住弟弟的肩膀，少年发育中的身量细细长长。把围着人转悠的方彧游隔开：“你好好当差。”
方彧游只能回去，不甘心道：“晚些时候我来接风。”
李清友从马上下来，他若有所思看着姜去寒：“管理员大人？”
姜去寒脸像吃到酸一样皱起，“嘘。”
“怎么了？”
“没什么。”李清友知道姜重一不在系统内，只道，“我说有人来接应吧。”
“对啊，”姜重一觉得奇怪，“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以后有机会告诉你。”李清友看向管理员大人，按照姜重一的身份和才干，应该不久后就能加入会议了吧？
姜去寒叹气，难说。
行走间，姜去寒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四处寻找香味来源，发现是从与他们相隔不远的一队商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梦溪阁。
正在看奏本的皇帝毫无征兆落了一滴泪。
裴琚光说话的声音一停，显然不明白倏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却毫不在意，用指腹抹去泪珠，道：“你继续说。”
一魂双体的时间太长，姜去寒的泪花会从皇帝眼睛里流出。
“……臣认为女官一事还是要循序渐进。如果一开始就让她们与男子同朝议事，男女大防直接被挑战，容易在朝中滋生事端和风波。”裴琚光道。
“应该怎么做？”
“迂回一些，将女官设置在内宫而不是外朝，参与朝政却不上朝。”裴琚光提出建议，“暂时隶属慈宁宫。”
考虑的很周全，但是太慢了，设置女官最根本的原因，六部已经不能胜任是一系列新政产生的赋税核算和调配物资的职能。
“从今日起设置凤鸾阁，隶属慈宁宫，直接对接六部事宜，品级晋升等与朝臣一致，有功者葬帝陵享太庙。”
裴琚光听得心头一跳，连帝陵拿出来了，皇帝根本没有把迂腐的士大夫当回事。
指节在檀木桌上敲动，皇帝道：“先让太后知道。”
“是。”王无度立刻去办。
这是皇帝第二次与太后结盟，上一次是为了夺位。不需要见面，只是两方宫人传递信号，便完成内廷权威与外朝势力联合，加上方家的禁军势力，从皇帝咽气到新皇登基只用了三日。
这一次，他们想要完全控制住世家与朝臣。
姜去寒理解谢决了。
裴琚光看着这一切，像是昔日重现，他突然道：“陛下？”
“怎么了？”皇帝以为他还有要补充的。
“没什么。”裴琚光先前有些猜想，现在都不复存在。
还能有什么，难道眼前的皇帝是假的？
可是能有这番决断和气魄的，也只有这位新帝。
哗啦的水流声在宫殿一角响起，裴琚光知道这是殿内那条锦鲤发出的动静。王无度不在，皇帝起身亲自喂食。
裴琚光跟随着皇帝移动脚步。
那里与其说放着水缸，不如说是一个略高一些的小池子。
阳光毫无阻碍的从窗户照射进来，在檀木桌上砸出碎金，在水面结出亮晶晶的白花，皇帝临水，一手托着粉紫色荷花状瓷碗，一手拿着螺钿做的勺子挖鱼食。
硕大鱼缸里的鱼，平时躲在缸底布满水藻的瓦片下，直到皇帝过来，才像一股白烟徐徐从下升起。
裴琚光曾可怜它被人从自己生活的湖里捉住，困在这里，然而投喂过几次，才知道这鱼认人，根本不屑吃他抛出的鱼食，同时用尾巴甩他一身水。
它进食不急不缓，吃一会儿停顿一会儿，找机会翻面，对皇帝露出自己银白色珠光的肚皮。
裴琚光只能说确实不是寻常锦鲤，暗暗瞥它一眼，死鱼。
姜去寒知道，这是谢决。
在对谢决身体物质上的占有后，姜去寒对他处境和行事理解可称得上是精神上的占有。
谢决退化成水缸中的一条鱼，是否还有自己的意识，而不是昏昏沉沉跟着皇帝喂食的手指打转。姜去寒不喜欢谢决因为他而变成大自然里无知无觉、任人摆布的脆弱生灵。
“我想见见他。”
【谁？】
皇帝用眼神指向水面的倒影。
系统看过去，谢决的脸在白色锦鲤荡起的粼粼细波上晃动。
完蛋喽，心被这条死鱼占领了。
裴琚光在一旁，拿出另一件要事请皇帝决断，“第一年让药商独自运输药物至边关有风险，文渊阁商议，官商联运可行。”
“在全国1654个驿站里开辟出军药专线，先让药商将药材运至陇右道的凉州、沙洲，再由官府驼队运输，大药商自购骆驼跟队，熟悉路线。”
“因为路线特殊，所以优先选择靠近陇右道的大药行，其次是黄连藿香产地的剑南道与江南道，药行需是由非外族、无与敌国往来、三代无谋反记录的清白汉人经营。”
“药材采购根据太医院编撰的《行军药方》，以暑热散为主，其他金疮药为辅……”
皇帝凝神细听，这些是姜去寒等人苦熬半个月制定的，其中为了对不同药商进行分级管理，姜去寒就跑了户部几次调籍查看。
“路线还有点问题。”
对于这一点裴琚光无言，变化多端、不断转移的战场使他们从任何文书里都找不到的案例可供模仿，只有亲身去看，可地方远在千里之外，谁又有一双翅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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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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