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到，丞相官署就已经忙碌起来。来自治粟内史官署的文吏抱着沉重的匣子快步穿行在丞相官署的穿廊中，吕不韦时期修缮过的官署有着独属于他的精致影子，只不过曾经那些用于宴请门客的厅堂，已经坐满新的官吏。
在丞相办公的巨大书房外，几位抱着律法文告的御史郎正低声交谈着，看到治粟内史的同僚快步走来，想要直接走进书房内，被眼疾手快的御史们拦了下来。
“丞相正在见少府丞，别着急。”一位青衣的御史郎对大概是治粟内史手下平准令的同僚道，“我等也等了一会了，再着急也要先来后到。”在丞相门口等着的，谁不是有要紧的事。
平准令闻言停下脚步，然后打量了一下他们，才慢吞吞的问道，“御史郎们可是为颍川郡之事而来？”
前几日那些旧韩贵族联名上书于王上，同意芈相先前和御史大夫昌平君一同制定的贵族安置律条，御史们这些天应该都在忙这事。
“丞相将那些韩贵的财产缩减至少了一半，并且要求我等设计新律法，限制贵族买卖土地。”自商君变法，将秦国的土地私有化后，从律法角度来看秦国是允许土地买卖的，只是因为推行军功爵制和鼓励开荒的政策，实际执行上很少有人会有买卖土地的想法。
“但是芈相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限制贵族的扩张，地主、商贾之类的同样也是影响安定的因素。”另一位御史郎道，“我们是来和丞相商议对于韩国地主、商贾的划分，顺便请她签几份要紧的公文。”
平准令点点头，“我也是来问丞相这件事的。颍川郡如今已经被纳入大秦，明年的粮价和物价要再做计划，某担心颍川的商贾会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既然王上下令要安抚颍川郡，那么各方各面都要考虑好。
“......干渠已经基本联通，只剩下支渠和一些引水设施需要各县乡自行修建了。”
等御史郎们和平准令走进书房时，就见一些丞相属官和文吏坐在案几前处理公文，而坐在主位上的丞相则被埋没在人墙中，在几步之外还能听到明显是少府官吏的人介绍着，“至于排碱渠，臣则用了自流的方式，只做隐沟，不再特地埋管道。”如今陶制的管道一般用于城内的排水排污，如果广泛用在乡间就太过费时费力。
“辛苦了，此渠交给卿，玖很放心。”清亮的女声从人堆里传出，“刚刚所说的关于三川、上党、颍川的水利设计，还需少府丞费心了。”
当御史们走进时，卓玖刚好结束和郑国的交谈。长时间的修建大型工程对于一个还未结束战乱，并且需要长期发展的国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是这种水渠的设计需要数年之久，所以卓玖希望郑国可以先行将设计做出来，等日后需要时，也就不手忙脚乱了。
在郑国带着少府众人退出去后，卓玖才转头看向御史和平准令等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很自然的让身后的侍从去叫负责相关记录的丞相文吏来。
在简单听了他们的阐述后，文吏正好将颍川和上党两郡的地图和户籍登记册拿了过来。
此时的户籍册不仅仅登记了家中人口，也写明了财产情况，纳税多少等等详细信息。不过这些户籍册都是韩国投降后，从韩王宫拿出来的，卓玖有理由怀疑大贵族们会隐瞒家中人口和财产，以躲避可能会有的清查——比如现在。
“如今百姓户均耕地不足一顷，其中麻、菜、草各要十亩，人均的实际耕地在十亩左右。”这是以如今比较普遍的五口之家来计算的，文吏简单向在座的官员们介绍，“上党郡因前年蝗灾的缘故，人口流失较大，户均耕地可以达到一顷，而颍川郡则刚好相反。因为颍川郡并未有过多的战乱，人口较多，但土地面积却不足，虽然从韩王宫拿出的账册看大概人均有八亩左右，但臣以为实际面积应在五六之数。”
“而且因为韩贵放还了许多奴隶，颍川的田地更加紧缺。”平准令忍不住插话道，“这还是人均，绝大多数黔首都没有五亩地。”
秦国的名田制度规定，‘簪袅三顷，上造二顷，公士一顷半顷，公卒、士伍、庶人各一顷，司寇、隐官各五十亩，其余人等不名田’也就是说，平均下来的人均田亩并不代表绝大多数人拥有的土地，这个数字应该比实际情况要多一些。
而这种贫富差距过大造成的影响，在贵族势力横行的韩国更加明显。
卓玖点点头，先将平准令的担忧放在一边，问一旁的御史郎们，“昌平君怎样看待此事？”
“君侯说丞相可以自行决定，让我等尽力配合。”刚刚说话的御史令说道，“但御史中丞私下说，还是要谨慎的分辨旧韩民的财产情况，莫要伤了黔首和庶民。”
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人的性格不同，对待这件事的看法自然不一，卓玖理解的笑笑，然后将眼前颍川郡的人均田亩册推开，翻出从假将腾那里要来的以前南阳郡的户籍。
原本写在竹简上的韩文已经被太史们翻译成秦篆，誊抄在纸上装订成册了。卓玖招呼御史们和平准令统计其上每户拥有田地数量的众数，自己则开始给嬴政写奏章，建议他尽快对魏国开战。
卓玖的心里很清楚，中原地区的土地问题本就紧张，不管怎么调整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安置数量庞大的无地之人。如果不想在明年，因粮价问题压垮整个东部郡县的话，将被释放的韩罪犯编入军队成了卓玖如今，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如果必要，一部分奴隶也需要进入军队。
‘唉，但凡有旁的办法，我也不会这样做。’卓玖深深叹息着，‘不过，如果建立军功，他们会拥有土地和功勋，应该也算好事。’
而至于调动大量的粮食到颖川用于平准物价的事，卓玖一刻都没有想过——她留存的粮草，皆要用于军队，没有多余的。
……
“所以，卿要求拥有两顷以上土地的人家，消除超出部分八成的土地？”嬴政看着卓玖呈上的奏章，“所收的田地除去要封赏秦军的部分，其余的均分给颖川郡无地或少地的黔首可够？”
“自然是不够的。”
浊酒微笑着回答嬴政，自从两人说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心中吐槽过他，反而是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抱怨。
嬴政直接无视她的抱怨，继续看着奏章。
酌酒在要求上交多余土地的同时，同样给予了这些人一定的‘优厚’待遇。
即保留宗庙和参与科举的权利。
为了防止各地郡县私下聘用心怀鬼胎的六国遗民，卓玖已经向嬴政提交了，中央直接管理郡县所有官员的建议。
“王上也不必担忧他们科举为官后，还有复国之心。”卓玖淡淡的解释，“廷尉建议日后地方官应有回避政策，即官员应在三代以内无长期居住史的地方任职。”
“廷尉大才。”嬴政笑着看向卓玖，“此事寡人准了，卿也不必担心明年粮价的问题。”
秦王政四年秋，秦王下令在颖川征募军士，于秋收后出兵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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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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