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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木偶缘分

“现在这是在哪,这是东?还是西……什么玩意儿?”依照着白无常给的“地图”,殷黎找到这些生魂居住的村庄并没有省一分力。

殷黎一边吐槽着白无常的画工,一边为自己超强的理解力感到欣慰:“还得是本馆长……”

眼梢得意之色刚起,便被眼前残景压得无影无踪——目光所及之处都蒙上了一层灰褐色的泥痂,房屋半倾,墙垣坍塌,露出内里破碎的家具与物什,断木与尸体混合着淤泥,弥漫成了一股特殊的腥气。

临行前,白无常将“地图”给她时顺嘴提了一句,这个村庄是因为夜间突发山洪,村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大多在睡梦中便被压在了屋顶下。整个村子剩下的也就只有她红绳中的那几人。

世代邻水而居,却不想,最后也因水而死。

许是感受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红绳中的生魂不由自主地哀恸。

感受到红绳传来的颤动,殷黎回过神来,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以作安抚:“逝者已逝,希望不会太快与你们再遇见。”言毕掐了个诀,右手隔空一提,便将红绳里的生魂放了出来。

纯白的魂魄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后便被指引着向四周散开,停留在他们的身体附近。

殷黎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一个暗紫色的法阵以她为中心向外扩大,直至笼罩住整个村庄。她缓缓睁开双目,此时浅褐色的瞳孔已被暗紫色取代,还有金色的流光在其中划过,摄人心魄,那些生魂都不由自主地面向她飘着。

殷黎双目空然,朱唇轻启:“归!”一声落下,那些生魂便在阵法的牵引下没入了他们自己的身体中。

殷黎收了阵法,再睁眼时瞳孔已经变回原来的浅褐色。她见那几个幸存者有悠悠转醒的迹象,正思索着这次去人间哪座城游玩一番。

“仙……仙人。”

殷黎回过神来,“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我就是个当值的小差”。回头见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生魂,殷黎挑逗之心大起:“小美人,你是舍不得我吗,怎得又飞回来了?”

“小美人”拿袖子遮了下脸,一脸娇羞,大概红了脸,但现在是生魂状态也看不出来。

“美人”嗓音弱弱的:“仙人,哦不,姑娘……我……没找到我的身体。”

-

微风拂过,整片树林都跟着摇曳生姿,间或夹杂着几声婉转莺啼。一片浅粉色的花瓣乘着风上上下下沉浮着前进,最后缓缓地落入一只温润洁白的手掌心。就着风吹来的缕缕花香,殷黎纤细的手指捻起花瓣,细细地盯着花瓣上的轻微纹路。待看清了,便顺势将它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着“唇齿留香”的感受。

殷黎感觉自己是有点贪恋人间的味道了,但她也知道人间暂留品尝即可,不是她的归处。

她的归处,应该在地府。

“殷姑娘……我这样,你觉得可以吗?”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殷黎的思绪。嗓音温婉柔弱,带着点犹疑。

殷黎收起思绪,转过身。

只见眼前人眉眼温柔,一头乌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绾着,所着衣饰虽不华贵,但却整洁简约,令人见之如春风拂面,心境畅意。

这正是前不久那只找不到身体的“生魂”。

殷黎看清眼前人后怔了一下,随即细细打量了一番,眼中漾开笑意:“我早说,你一定是个美人。”

就像以前一样。

美人这次是真的羞红了脸:“哎呀,那是因为殷姑娘你人长得俏手也巧,将木雕得栩栩如生。”

殷黎却是没应下这声称赞,微微摇了摇头,两手比划着框了个框:“不,我其实就雕了个大概,面部并未雕琢,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你生魂附于其上而做出的改变。这,就是你的样子。所以,莫要谦虚啦。”殷黎说完还俏皮地冲美人眨眼。

殷黎并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所以就算得了空闲,大多时候也不会在拾久馆待着。每次来人间办事,总要借机逛上一逛,尽兴了才肯回去。按理说,像殷黎这个年岁的,人间这么大点地再怎么逛也该厌倦了,可惜殷馆长还真就常玩常新了。

有一次殷黎来人间游玩,见一小贩在街边吆喝着卖小木雕,颇感有趣。走进细看,那些木雕的眉眼神态都雕刻得仿若活物。

殷黎拿起那小人木雕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一个红衣身影临窗弹奏,还有他眉眼含笑的模样。

这时候再低头去看手中的木雕,便觉着那木雕的面容怎么都比不上脑海里的,但又实在觉得有趣。加上那小贩又极力向她展示这木雕,并说可以当场雕一个殷黎出来。

殷黎一听这话,茅塞顿开,便从小贩处买了一块未经雕刻的木头。

她每日若得空闲便会拿出来细细雕刻一二。木雕的身体早就已经雕刻完成,但面容却迟迟没有进展,每每想要动手刻下一笔,却又觉得不够准确,在毫厘之间顿住,再下不去手。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于是这半成品木雕一直被她带在身上。

也幸亏带着,才能给望舒一个附身之所。

望舒就是那只找不到身体的生魂。据望舒所说,她并非村中人,只是外出游历路过借宿一晚,便不幸遭遇了山洪。

路过借宿第一晚便遭山洪,最后还遭受被鬼差误收了魂这一场无妄之灾。

殷黎心想:“真倒霉呐。”

方才望舒说没找到自己的身体,殷黎便依着望舒生魂的气息探查了一番。只可惜,确实是没有什么收获。

但按理说,从黑白无常发现招魂旗误勾生魂,到她带着生魂返还人间,这中间并未多做停留,生魂与身体的联系不应该断的如此之快。况且,同批其他生魂都已顺利回归,怎么偏偏还留一个……

难道是这生魂招来时便以奄奄一息,如今地府一遭,便可直接一命归西了?

可是等了这么久,这生魂周身纯白气息并未衰减,竟是一丝转变为鬼的气象也无。

事出反常必有妖。着实新奇,看来这小生魂地府再游是必不可少了。

但生魂终归是脆弱,再这么带着回地府,到时候不死也不行了。

但翻遍全身上下,就摸到了那只没有完成的木雕。大概是真的与它无缘吧,殷黎无奈地想。

轻轻摩挲一遍权作道别,殷黎便施展术法,引导着望舒附在木雕上。

五官主神,而这半成品恰巧又是个没脸的,所以这个木雕并没有被打上烙印,它的形象是不一定的。

当望舒以它为载体的时候,那幻化出的人身便自然是望舒的模样。

所以,殷黎才会说出那句“这就是你的样子”。

收回思绪,殷黎试探着问道:“望舒姑娘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句话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问,像望舒这样的是必不可能放任她在人间的,不论是何打算,都得先跟着自己去地府一遭。

出乎意料的,望舒思索一番后,却是直直地望向殷黎,目光灼灼:“殷姑娘,我想进拾久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给你们打杂,洗衣做饭我都可以!”

"洗衣有法术,做饭么,也不是很需要,不过……"殷黎看着望舒黯淡下去的目光,转口道:“不过,也不是不行。”

望舒:“多谢殷姑娘!”

“哎……”殷黎有心逗弄一番,拖着懒洋洋的腔调,仿佛思索一番:"这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你得先跟我去地府一趟,由阎王定夺。"

殷黎右手一翻,再摊开掌心时,就见五个铜币静静躺在殷黎的掌心里。紧接着,铜币慢慢地漂浮起来,悬于殷黎的五根手指上方后迅速旋转了起来。

殷黎右手向前方一挥,那五个铜币聚拢一起向前方凌空一击,旋即散开。接着最顶端的铜币出现了一根银线并向两边延申,并经过另外四枚铜币,当银线两端在底部交会时,便出现了一道门。

门内一眼望去漆黑如墨,不知去往何方。殷黎抬步向门内走去,在进去前回头对望舒道:“小美人记得跟上哦,若是害怕,可以掖我衣角。”

门内通道并不像在洞口时看到的那样漆黑一片,而是零星悬浮着一些莹莹光茫,宛若人间夏日夜空。殷黎指尖微颤,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前方伸去,五指微拢,像是要抓住那一颗光亮。

突然感受到衣裙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殷黎回过神来,放慢了脚步。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殷黎并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回地府,即使这样能够极大地缩短时间。

相较而言,殷黎还是更喜欢一路游玩着回去,因为每次出任务对她来说都是难得的感受人间普通烟火气息的机会。

殷黎刚刚开的门定点在拾久馆门口,甫一跨出门,脸上变换了一副神色,径直向在馆口等着的黑衣女子扑了过去:“小鸦鸦,你终于忙完了,我可想死你了。”说着还趁机在被她换作鸦鸦的女子的颈间蹭了蹭。

“鸦鸦”一面小心拖着殷黎怕她掉下来,一面又无奈道:“我说馆长大人,您老怎么也不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

因着在路上殷黎已经通过传音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所以“鸦鸦”见到望舒也不奇怪,把殷黎从身上扒拉下来后,就对望舒简短地说明了情况:“我是芷君,鸦族人,算是拾久馆的……嗯,副馆长。我现在带你去阎王殿。”

看着芷君和望舒一前一后地离开,殷黎在后笑道:“辛苦啦,小芷君。”

芷君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便领着望舒走了。

拾久馆因着其职能的特殊性,想要进拾久馆并不是馆长同意就可以了,至少在明面上,得去象征性地去征询一下阎王大人的意见。但这一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毕竟阎王,喜欢免费的劳力。

相应的,拾久馆也会受到一些制约,需要以灵魂之力和地府签订契约。

殷黎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红身上挂着的小铜币,思绪翻飞:当初和地府签了五百年的契约,现在还多少年来着?好像还有差不多五十年吧。等会等她俩回来,再带望舒去怡红院一趟,找穆先生把望舒的契约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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