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晨曦的朝露，卓尔今天才是真真正正第一天上班，他最早到办公室，然后替每个人整理桌面、倒好热茶，又把整个办公室打扫了一遍，尤其他的小组长喜欢抽烟，卓尔替他擦好烟灰缸，又买了包新的烟放在他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卓尔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今日要把水鬼引渡的情况报告交上去，今天是截止日期，因为他明日还要出任务，引渡回来如果遇到问题，必须三日内上报，只剩今天。
考申论时积攒下来时的文字功底让他瞬时有了思路。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纸。这时，其他鬼才陆陆续续进来。
卓尔将报告打印出来，让组长把关。组长是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叼着烟看了好一会，只说了几个字：“再提升提升。”
卓尔闷声拿着报告回到工位，憋到快下班，添添补补几百字，再拿给组长看，仍是这几个字。
他这次鼓足勇气想问：到底怎么改。组长接到约饭电话，搪塞了他句“就这样啊。”卓尔只见到他急着下班的背影。
就在卓尔不知所措时，胡亚林来约他吃饭，看见他手里拿的几张纸，抽过来一看，眉眼不解地蹙起，
“你这写的什么啊。”
卓尔还认真解释，“引渡水鬼情况报告，分三部分，引渡前、引渡中、引渡后。”
“我不是说这个。”胡亚林弹弹纸上的烟灰，“情况报告有固定格式，秦组长没告诉你？”
“……”
胡亚林看到秦组长桌上的烟，“这烟不错。你买的？”
“嗯。”卓尔不想表现自己的会来事，匆匆带过。
胡亚林把烟重新扔回桌上，“别搭理他，买这个给他都是浪费。”
“为、为什么？”卓尔这就不懂了，“这种日常不大不小的讨好不是最加分吗？拿人家手软，以后还得他照顾呢！”
“哼！你指望他照顾！”胡亚林踱步到他工位前，“他不欺负你就挺好的了。你套用厚黑学也要先找对人。咱们24司归夜游神管辖，这里大部分都是夜游神一队的，他也不例外。而你，是雪七爷介绍来的。”
“那又怎样？不都是3区城隍的鬼差，用得着这么区别嘛！不都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卓尔还在想怎么改报告，漫不经心的语调迎来胡亚林的嗤笑，
“天真！在他眼里，你就是雪七爷的人，雪七爷引荐的鬼差，不到一年就纷纷提拔，而他，就会是第一个被你替换掉的。”
“我不是。”卓尔不知道自己要解释多少遍大家才能听明白。
胡亚林轻叹，“我也不明白，雪七爷为什么要引荐你。因为你的情商根本不适合当公务员，虽然你看了那么多厚黑学的书，但是实际运用起来……”
卓尔焦急地站起身，似是第一个不信任他的就是胡亚林，“我可以向他们解释。”
“没鬼会信。他们只会认为你在炫耀。”
听到这话，他双目激红，想辩解什么，可是他大脑一片空白，苍白的唇色动动，没吐出半个字。
胡亚林又不忍心了，把他按回座位上，“好了好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软刀子。现在去食堂太挤，咱们现在还是先把报告写了吧。”
“怎么写？”
胡亚林胸有成竹，“我说，你写。”
“首先，在这里加上一、基本情况。引渡前加（一），引渡中这段前加（二），引渡后这段前加（三）。接下来，写二、存在的问题。（一）思想意识不够。”
卓尔停下打字，神情闪过一丝惊色，“我没有，我特别重视的，表哥，你知道我的，当公务员一直是我的梦想，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这是我第一个任务，我很重视的。”
胡亚林笑笑，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别激动，这就是基本模式。第一条总会来点这个。你说你思想重视，但是你出任务的路上有没有仔细了解过引渡流程、可能遇到的问题，做好应急方案，想好解决办法。”
卓尔懵圈：“没跟我说的啊！也没什么岗前培训。”
胡亚林恍然，“那就是主动意识不强。”
卓尔：“……”三只黑鸦嘎嘎飞过。
胡亚林：“我们来时都没有岗前培训，都是要自己看、自己问、自己学。”
“学到了。”卓尔默默点头，这可比书上教的形象生动多了。
在胡亚林的口述下，两页纸变成了四页纸，半个小时不到就写完了。但卓尔仔细一瞧，感觉又像啥也没说啥也没写，放在自己这篇里合适，放在另外一个引渡任务报告里，也同样适用。
卓尔说出这个看法，遭到胡亚林义正言辞的反对，“那可不行。你如果下篇还不会写，我那里好多模板，多发给你几篇，你借鉴借鉴，可不能一模一样，会被发现的，这可是态度问题。”
“态度……又是什么问题？”
胡亚林清清嗓子，故作深沉：“态度，可是大问题。”
胡亚林看看时间，发现下班半个小时了，“好了好了，我们一会再说，去吃饭吧，再晚就没饭了。”
*
桃树梢上，正午的阳光朗照，破碎的光斑倒映在鬼王喵圆嘟嘟脸上。
他住了步子，望着前面呈半月形的湖，微眯起眼，湖面水波粼粼，炙热的阳光洒在其上，如一块一块碎金，漂亮极了。
之夜的视线却聚焦在湖边的公示栏上，一层层堆叠的宣传页下，一张似AI打印的照片映入眼帘。
“这是谁？为什么贴在这里？”卓尔指着这张过分突兀的画像轻疑，胡亚林习惯性晃着一杯奶茶，瞥过一眼。
“东方鬼帝罗渊。”
“不，准确来说，是原先的东方鬼帝。”胡亚林散播八卦的心又上来了，“咱们地府都是有实力者居之。听说头几年，罗渊被咱们现在这个鬼帝打回原形，当上了新鬼帝。听说是暗算，罗渊受重伤在亲卫的护卫下逃了。这不是发了悬赏令，四处逮他。”
“我看，难！因为除了亲卫，没鬼见过罗渊的真面目，这张，听说是根据一些平日服侍的鬼侍的描述画的。但是他们描述的吧，一鬼一个样，所以，你看看就行了。再者说，罗渊怎么可能在地府，要是我，我就逃到游魂界。”
“哦。”卓尔若有所思，“都听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会不会？”
“不会，想啥呢。”胡亚林笑得肆意，路见鬼差，没有哪个亡魂不识趣地往上凑，都绕着走，所以，胡亚林当街八卦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就算是神仙打架，那也只是神仙打架，不还得咱们这些小鬼在下面干活。就把你的心安心放在肚子里，你现在端得可是金饭碗，除非魂飞魄散，你永远是鬼差。”
卓尔拍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仿佛身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结果，胡亚林又幽幽补了句，“那些站队什么的，还轮不到咱。”
转身时，卓尔目光扫过远处的蓬勃茂盛的桃树，一抹黑色的毛绒闪过。
“看什么呢？”胡亚林喊他，“走了。”
卓尔小跑跟上，“我好像看到小黑了。”若有所思，“他怎么会跑来这里？”
卓尔央求胡亚林带他买厨具和蔬菜，胡亚林说这些东西只有彼岸城有卖，所以他们吃完饭，朝这边溜达。
只是鱼，很贵，不好买。
至于为什么，胡亚林是这么说的，“据说，以前咱们的鬼帝喜欢吃鱼。所以，各城隍庙的鱼都是管控物，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养鱼，每日挑最新鲜肥美的鱼上供。”
“挑剩下的呢？”卓尔追问。
“挑剩下的鱼也不对外卖，供领导们宴请吃。”
卓尔还是发现了漏洞，“那手环里的小鱼干……”
“那些就是这层层挑剩下后太小，没必要端上桌，所以加工做了卖的。”
卓尔下颌惊到脱臼，“我说怎么那么贵呢！”
真是奇谈怪闻。
关键还让他撞上了。
什么物件管制不好，为什么非要是鱼。
真是头大！
逛了彼岸城的超市，厨具和蔬菜轻轻松松就买到了，便宜的简直如白捡，关键是，每个月的冥币是直接领的，所以，卓尔又买了大块大块的肉、蛋和面等，满满两大购物车。
回到家，卓尔第一眼便去找喵团的身影。
在沙发垫的角落里，鬼王喵正身体软绵绵地趴着，像一团蓬松的云朵，眼睛半眯着，偶尔伸出一只毛嫩嫩的小爪子，轻轻地拨弄一下身旁的毛球，毛球便懒洋洋地滚动几圈，停下来，又滚到右边，停下。
见卓尔进门，眼都抬都不抬一下。
“我回来了。”卓尔把东西拎进厨房，忙活了好一会，端出一盆鱼干饼，“尝尝，合不合胃口。”
浓香的小鱼干味缓悠悠飘进鬼王喵鼻尖，本不爱搭理的，最终还是挡不住诱惑，凑前闻闻，叼了一个吃，
橄榄色的竖瞳里宛如亮起一弯浅滩，长了些肉的小短腿支棱起来，噗嗤噗嗤吃的欢。
没过一会，便变回了之夜，两只毛尖尖的耳朵，身后还有毛乎乎的大尾巴，在不紧不慢地左摇右摆，
他懒懒散散地捏起一颗鱼干饼扔进嘴里，眼角上挑，瞥眼卓尔，
“有话要说？”
卓尔嘿嘿笑，挠挠头，抱着双脚蹲在那里，“明天还要麻烦你跟我出个任务。”
之夜嘴里头叼着半截鱼干饼，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困倦，
“六万个鱼干饼。”
不偏不倚，是他现在所剩的所有积分。
“好的，没问题。”卓尔爽快地答应，“我今晚就给你做。”
事情顺利谈妥，卓尔松散地坐到地上，抱着软枕看他吃鱼干饼，之夜问，
“还有事？”
“那个……”卓尔支吾，犹豫间，他的嘴已经替他做出决定，“那个你，今天出去过？”
之夜抓鱼干饼的手指微顿，沉默半响，随后答了句，“没有。”
可卓尔分明看见了他，他为什么否认呢？就算真出去了又怎么样？
卓尔想不通，他问胡亚林，什么情况下你做一件事不想让别鬼知道？
胡亚林：“生死攸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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