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华从秦菀莞出现的那一刻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孩子。
秦菀莞的五官很像车玉华,但神情却更似许文华,二人眉眼间一摸一样的隐忍和傲气,是长在陡峭山崖间和石缝里的卷柏,不放过一丝生的机会。
她的所有合作条件,许文华全都应了。整个过程太顺利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内心有隐隐的不安。许文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爱,那不是看合作伙伴该有的眼神。
她难以入眠,哪怕秦万新百般嘱咐,她还是在当晚敲响了许文华的门,得到了她心中的答案。
那一刻,她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可许文华看她的眼神太温和,是她小时候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次的父慈女孝的场景,那些诘问就在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
她就这么败下阵来,失魂落魄的从许文华房间走出去,但老天爷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第二天秦菀莞就得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去许宅的路上,她将大腿掐得青紫,只为让自己谨记来的目的,许文华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外婆的死,自己那耻辱的来历,不能忘。
话问完了,空气中飘荡着漫长的沉默,秦菀莞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两抹黑色阴影。
钟跃嘴唇张了张,又紧紧抿成一条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最终还是站起身,同秦菀莞握手道别。
斜阳顺着卧室投进客厅,正好将两人分割开来,一明一暗。秦菀莞仰头看他,忽然间想起很早之前有一次,她问钟跃,假设以后她犯了事,恰巧钟跃又是警察,他打算怎么做?
钟跃当时笑的前仰后合,说一定亲手逮捕她送进去为民除害,现在想来颇具讽刺意味。
秦菀莞也跟着站起来。不过是礼节性的握手,钟跃的手掌温热中带着些许潮湿,一如在阴暗窄巷,除夕的江边,午后醒来的书架旁,她眼睛泛起潮意。
“车莞。”
许是很久没听到别人喊她的本名,秦菀莞神情有些怔忪,本能应了一句:“嗯?”
钟跃嗓子有些发干,喉结滚了一下,道:“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有片刻的空白,秦菀莞在脑海中思索这个问题,过得不好吗?她很快在心中否认了这个答案。
人过了二十岁之后的日子仿佛一下子按下了加速键,她在仇恨里搓磨钝了,不觉得苦,毕竟一辈子也才那么长而已。
钟跃那对黑眸中溢出悲悯,秦菀莞见不得他这样。钟跃这样的人,应该永远站在阳光下,走康庄大道,过他的幸福人生,很早之前她便决心不再将他拖进这摊浑水。
心下主意已定,秦菀莞又勾起嘴角,露出了那个探不明情绪的虚伪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钟跃,我是秦菀莞。”
车莞,和外婆一起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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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民严肃地告诫那名张姓厨师,如果不说出实情,可能会受到警方的严厉指控,到时候事情只会更复杂,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这名厨师总算是吐露了实情,说许文华当晚要开除自己,他回家后越想越生气,心生怨愤,从花园侧一处监控死角翻进屋内,从后门进入屋内,但他只是偷走了厨房的几组名贵餐具,并没有杀害许文华。
许文华的死亡鉴定结果也表明,许文华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2点到3点之间,死前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身体里残留了大量氰|化物,并且他手臂上还有个细小的针眼,进一步佐证了他是被谋杀的观点。
而厨师的确在凌晨1点左右背着一个包离开了许宅,与作案时间不吻合。
警方最后只能以非法入室和盗窃他人财务的名义将这名厨师暂时羁押,等待时间进一步调查。
与此同时,坊间传闻也愈发桃色。秦菀莞当晚曾进入许文华房间的消息不知道被警局哪个大嘴巴透露给了媒体,第二天她就登上了同城热搜。
媒体写的颇为暧昧,“临省首富与年轻女子深夜密会后离奇身亡”,没有指名道姓,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是在说谁。
许文华死的当天,她出现在许文华府邸现场的侧影被好事者扒了出来,酒店里的员工虽然没有说,但大家看她时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可说的探究。
许家康很快收到风声,他打来电话,却反常的并没有问秦菀莞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自己父亲房中,反而是像是压着性子,好言相劝了几句,让秦菀莞不要放在心上,并表示自己相信她是无辜的。
“家康,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秦菀莞在电话中单刀直入,没再跟他绕弯子。
伴着沉重的呼吸声,许家康良久后才开口说:“菀莞,我其实不讨厌你的,甚至为你引见了我父亲,你就这么恩将仇报是吗?”
秦菀莞声音温柔如水,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我不过是想找回这么多年失去的亲情,怎么能叫报仇?”
按照秦万新和秦菀莞原先的计划,原本他们只是打算通过两边的合作接近许文华,再伺机挑明她的身份,却不成想,许文华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当晚便去世了。
他们只能转变策略,许文华一死,遗产分配是个大问题。许家康原本作为独子,是唯一继承人,如今冒出个秦菀莞,必定要上演一出狗血大战。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许家康很不愉快的挂了电话。
案情这边也迎来了新的进展,检验科那边传来一个消息,在许文华的房间发现了一枚陌生指纹,与当晚在场的人都不匹配。这枚指纹是在许文华浴室的洗手池上提取到的。
“如果是非法入室,凶手怎么进去的?许文华房间安装了新风系统,室内全年恒温20度,我们进入的时候窗户都是紧锁的,没有从外面破坏的痕迹。”钟跃又拿出许宅现场的照片仔细比对了一遍,摇摇头否定了非法入室的可能性,“而且许文华家的外墙四周都安装了监控设备,几乎没有看不到的死角,凶手又是怎么避开监控的?”
警队又将监控仔细翻看一遍,但跟前几次看到的一样,除了已知的几人,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许家康接到赵队电话时,正在安园为许文华挑选墓地。
许文华地产起家,买地前总要找人看上一看才肯下手,许家康虽然不信这套,想着父亲死前必定是极痛苦的,死后不论如何也要找个舒服的地方长眠才行。
“你是说,那天晚上有其他人去了我父亲的房间?”
“目前看有可能。”赵建民在电话里说。
“这不可能。”许家康十分笃定。
“或许许总生前是否还有其他亲近的人?”赵建民说的隐晦,他办过很多案子,那些有钱老板金屋藏娇的情况并不少见。
“我父亲一向洁身自好,除了我和刘嫂,没有其他人可以进我父亲的房间。我想,你可以问刘嫂,相信她比我更清楚。”
此话一出,钟跃忽然间茅塞顿开。
“其实从案情最开始,最有做案条件的人就是这名保姆!只有刘嫂和许家康可以进许文华的房间。但她每天都要进出许文华的房间清扫,许文华的房间里为什么没有提取到她的指纹!”
赵队也同意钟跃的看法:“刘嫂目前看来的确作案嫌疑最大,但之前一直被各种其他因素干扰,现在看来,她的指纹可能被人为抹掉了!大家再看一遍监控!重点锁定这个刘嫂。”他立刻下令,把许宅的监控又翻了出来。
整个许宅一周的监控他们已经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了,一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次再看,大家几乎是在逐帧审核。
这几天大家不眠不休,这会儿看着慢悠悠的监控画面,哈欠连天,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朱实在坚持不住了,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他伸了个懒腰,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嘟囔了一句:“等案子破了,头发也得剪剪。”
电光火石,灵感突现,钟跃一拍脑袋:“是头发!”
钟跃有个特长,也是当年车莞得知之后极力建议他去当警察的原因之一。
他对人的外观特征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能力。
他一直觉得刘嫂哪里不对,却总找不到具体原因,刚刚小朱一说,他才醍醐灌顶般想到了这里。
监控录像倒退到案发当天上午。
刘嫂一直都是一个低马尾束在脑后。
但那天回来时的监控里,她的马尾却短了一公分,再到第二天早上出门买菜回来,马尾又恢复了原来的长度。顺着这条线挖下去,警队这才发现,刘嫂每次都会在一家没有监控的肉铺附近消失,然后换另一个人出来。肉铺两侧连接着两条不同的街道,而通过调取另一条街道的监控后,才发现有一个与刘嫂有着一摸一样的五官,一样着装的人出现过。
案件有了重大突破,赵建民长舒一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拍拍钟跃的肩“可以啊,小伙子,快赶上你师傅了!”
队里开始重点调查刘嫂的背景和社会关系!
刘嫂原籍湘南,在福利院长到10岁被临省一对夫妇领养才来到临江的。但20年前,也就是刘嫂23岁时,养父母双双死亡,死因皆是病故。
之后几年一直没有她的相关记录,之后她就通过应聘的方式进入许文华家当保姆至今。
由于跨省调档需要手续,局里已经向当地警方去函,目前只能等待。赵建民让大家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钟跃熬了几个大夜,身心俱疲,但他心底还压着一件事。
如今信息化管理,大部分档案都已经可以从线上进行调阅,钟跃从系统里调取出10年前车莞家那场火灾事故的调查报告,重新查阅了一遍。
那日车莞在说这件事时,故意漏了很多细节,只说家中煤气泄漏引发火灾,之后得知生父是许文华,又被秦万新收养带去英国。但凭借钟跃作为刑警多年的经验来看,事情绝不像她说的这么简单。
即便许文华是她生父,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离开临江?又为什么不告而别?
火灾的调查记录很简单,就是单纯的煤气泄漏所导致的意外事故,看不出什么特别。
想到车莞,钟跃心中涌起一阵烦躁。那日分别时,她话说的决绝,大有同过去的一切关联割席断交的意味,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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