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羽钻进屋子里，想了一会，去敲了赵绣娘的房门，把事情告诉了她。
李俊林身份证明的并不费力，他有官府的文书，而且脸上依稀可见少时的影子。天一亮，沈宁羽叫了村长过来，一切就都分明了。
李家屋里简陋不好说话，沈宁羽把人叫到了了自己家里。赵绣娘已经起来打扫院子了，几个孩子还在睡着。
几人到了堂屋里，赵绣娘给几人倒了几碗热茶，这茶是山里的野茶，村里人平日都喝，入嘴有些苦，沈宁羽不太喜欢。
村长“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自己的旱烟，叹息道：“俊林啊，这些年受苦了啊。”
李俊林默然不语，村长接着道：“都过去了，既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你奶奶临终的时候把你妹妹托付给沈家了，你绣娘婶子认了她当干闺女，你奶走了以后，你妹妹就一直在沈家过活了。”
李圆圆在沈家的事情，刚才沈宁羽已经告诉了他，此时听村长这么说，他再次起身道谢：“多谢各位和村里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顾了。”
村长抬抬手让他坐下，继续说：“你既然回来了，圆圆自然还是要跟着亲哥哥过的，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把子力气，去县里找些活干，或者继续打猎，总能养活她的。”李俊林道。
村长点了点头，说：“一会我叫你婶子过来帮你收拾收拾，好歹是到家了，以后遇事多想想你妹妹，她以后可得靠着你呢，安心过日子吧。”李俊林忙道谢，村长又嘱咐了几句便回家去了。
屋里一时静默，就听屋里几个小的有了动静，似乎是醒了，赵绣娘便进屋去了。
沈宁羽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开始和李俊林说些闲话，有关于李奶奶的，也有关于李圆圆，李俊林听的很认真，黢黑的眸子不时盯着沈宁羽的眼睛看，似乎是想透过面前的人，看到自己不在的多年间那一老一小的点滴痕迹。
过了一会赵绣娘才带着李圆圆出来，留沈翠翠在屋里看着两个更小的。
小姑娘脸上怯怯的，死死拉着赵绣娘的手，赵绣娘轻声哄她：“圆圆，那是哥哥，干娘刚才告诉你的，你哥哥回来了。”
李圆圆看了李俊林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里眼泪便开始扑簌簌地往下落。
李俊林全身都紧绷起来，看着小姑娘脸上显出一些无措来。
沈宁羽见了，起身把李圆圆抱起来放到李俊林怀里，李俊林木木地抱着她，眼睛看着沈宁羽，透出些无助的意味来。
李圆圆却已经死死抱着哥哥脖子，低声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随即便是嚎啕大哭。沈家对她再好，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家，哥哥回来了，李家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了。关于她的哥哥其实一直存在于奶奶的描述里，可当他站在她面前，她一下子就知道了，这就是她的哥哥。
李俊林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红着眼睛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
沈宁羽叫着赵绣娘出去了，让两兄妹自己呆一会。
“姨奶，先跟我把那些冬菜搬回来吧。”李俊林回来了便不好再占着人家的屋子了。
索性李家主屋不大，菜也不多，搬回来挤挤应该能挤下，过不了几天这些菜就该收获了。
两人刚搬了两趟，李俊林就抱着李圆圆出来了，见了忙说：“不用着急搬过来，我和圆圆先住西屋就行。”
李俊林放下一个草框，笑着对李俊林说：“嗨，你还没在家里仔细看呢吧，西屋没做火炕，之前房子塌了，村里人帮着重建了一次，当时建的急，就只垒了主屋的火炕。这么冷，西屋可不能住人。没事，我家里放得下呢。”
李俊林听了，也不再说什么，放下李圆圆，帮着搬东西。
沈宁羽见他帮忙也不推辞，三个人干活也麻利，一会便把菜都搬回了沈家，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便不先往屋里搬，省的一会还得倒腾出来晒太阳。
搬完了菜，沈宁羽和赵绣娘开始帮着李俊林里里外外的收拾屋子，没一会沈新平听到动静过来看，见是李俊林回来了，很是吃了一惊，见他们手里都有活，也没多说，回家叫了自己媳妇来，一起帮着收拾。
沈新平夫妇刚进门，村长媳妇便带着自己儿子、儿媳妇来帮忙了。沈宁羽见人多，便对赵绣娘说：“姨奶，这里我们来吧，你带着婶子嫂子们去把家里收着的李奶奶的东西都拿过来吧。”
之前李圆圆去李家，村长发话，让村里几个女人把李家能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一起送到了沈家。现在李俊林回来，东西自然该还回来，要不让兄妹俩守着光秃秃的四面墙可怎么过呢，让村长媳妇跟着也是个见证的意思。
李俊林看了沈宁羽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出声阻止。他一干二净的回来，还有妹妹要养，他实在是没有底气开口推拒。只心里对自己说，慢慢还吧。
纵使把李家的东西都搬回来，家里其实也简陋的很，几个人快手快脚的一个早上就都收拾好了。
沈宁羽叫着李俊林，两人从家里扛了一袋子杂面和一篮子菜，又拿了些盐和油，招呼大家在李家做饭吃，一是不好让大家干了活空着肚子走，二也帮着暖暖房，热闹下。
李俊林扛着一袋子杂面，手里拿着油和盐，站在院子里静静等着，一会儿沈宁羽便拿着一大篮子白菜萝卜从地窖里钻出来了。见李俊林还在等自己，他扑扑身上的浮土，拿起篮子说：“怎么没有先过去，等我干嘛，多沉啊。”
李俊林没说话，只把手里的盐和油推给沈宁羽，自己提了篮子过来，沉声道：“多谢你了。”
“嗨，都说了算借你的，以后要还的，客气什么。”李俊林笑笑说道。
“走吧走吧，我都饿了，杏花嫂子做杂粮饼可好吃，快走。”
李俊林少言，沈宁羽便招呼大家在李家开火做饭。
而且虽然两家不同姓，可李圆圆是实实在在的磕头拜了赵绣娘做干娘的，两家以后就算是亲戚了，逢年过节也是要走动的，故而他帮着张罗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吃着热乎乎的炖菜和杂面饼子，和李俊林聊着这些年李家乃至村子里的琐事，对他这些年的遭遇却并没有多问。沈宁羽和沈新平不时还要斗几句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沈宁羽翻着白眼鄙视大家笑点低，李俊林也不自觉跟着轻笑了起来，李圆圆正拿着一块饼子在他旁边吃，不时还要看看他，李俊林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头发，他觉得好像他在这个时候才被彻底从冰天雪地的战场拉回了家里，他，终于到家了。
众人都没有吃太多，一人一碗菜一个杂面饼子吃完就都放下了碗筷，李家现在粮食都是从对门搬过来的，众人心里都有数，怎么好意思把两兄妹借来的粮食往饱了吃，要知道大家都是干力气活的，要是吃饱，怕是做出来的这些杂面饼连渣都剩不下。
把锅碗收拾好，众人便都回家了，沈宁羽又从家里扛了一捆柴过来，李圆圆今天开始就要和哥哥住在自己家了，小姑娘自己愿意，赵绣娘和沈宁羽也没有多拦，只是嘱咐李俊林多烧些柴火，屋里弄得暖和些，小孩子不禁冻呢。
刚放下柴，沈新平便拎着半袋子豆子过来，过了一会，村长儿子又拎了些粟米过来，李俊林要推辞，沈宁羽拦下了：“都是大家的心意，你刚回来正缺呢，先收着吧，以后想还有的是时候呢。”
李俊林想了想，便也作罢。
夜里，北风呼呼的吹着，似乎比昨天更冷了些，李俊林把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给躺好的李圆圆塞了塞被子。
七岁，其实也算大姑娘了，本不该和哥哥一个屋子了，可他见着软乎乎的妹妹，也实在舍不得不留在身边，让她继续住在沈家。待天暖和了，自己去住西屋就好了……李俊林正看着李圆圆出身，突然小姑娘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嘴里，李俊林一愣。
“哥，甜么？”李圆圆眼睛亮闪闪的问。
李俊林轻轻吮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便充满了整个口腔，他许久许久不曾吃过糖了，看了看妹妹，神色中带了些悲伤，又赶紧笑了笑，说：“很甜。”
“羽哥儿给我和翠翠的，我还有五颗，明天可以再给你吃一颗。”
“哥哥有这一颗糖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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