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说啥呢?”袁禾捱着裴霖坐下,有些不大乐意自己刚刚被忽视。
程琰抬手拿了块寒瓜,慢悠悠地咬着,朝裴霖努努嘴:“他不让我给你说。”
“咳咳。”少年被这话一噎,掩着唇痛苦地咳嗽两声,不敢置信地望向程琰。
裴霖挑眉:你什么意思?
程琰耸肩:没什么意思。
裴霖瞪眼:那能说?!
程琰微笑:当然不能~
多年的相处,让两人在瞬息间便完成“眼神官司”的交汇。
见这两人当着自己面还眉来眼去地打哑语,袁禾气极反笑,撇了撇嘴,佯装不屑道:“算了!算了!肯定是姑娘家的私房话,小爷我才不在乎!”
这话竟是歪打正着。
程琰一时没忍住,捂着嘴咯咯笑。
裴霖幽幽晲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转了话题:“再过几日就是夏沐,你们俩预计怎么玩?我大哥要回晋阳祭祖,我应当会跟着一起去。”
裴氏江山,自晋阳始。太初帝认为晋阳是自家龙兴之地,洛京虽有宗庙,但仍派遣皇家子弟定期回乡祭祖。
袁禾在旁边说道:“那你岂不是会离开洛京好一段时间?”
裴霖哼笑:“舍不得我?舍不得就跟着我一起去玩呗。正好代姑母上柱香。”
袁禾的母亲清河长公主是太初帝的同胞妹妹,也就是裴霖亲亲的姑母。
袁禾闻言,兴致勃勃地一拍桌子,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你主动邀请我的!我这就回去跟爹娘请示!”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裴霖早有预料地抬手按住他肩膀:“着什么急?先生临走前说好的自习。等会下了学我跟你一起出去。”
“哟呵~”袁禾嬉笑着挑了挑眉,对着裴霖一阵挤眉弄眼,又顺势坐了回去,“什么和我一起出去,你是想顺路送笳音吧——罢了罢了,那我就再陪你俩待一会。”
裴霖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扯了扯唇角,又看向程琰:“你想去么?我可以让母后跟宁夫人商量商量。”
程琰咬着红灿灿的寒瓜,吃得两腮鼓鼓,即有些像贪嘴的猫咪,又有些像屯粮的松鼠,裴霖在旁边瞧着便有几分手痒,顺遂心意地抬起手,用虎口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肉。
程琰横他一眼,倒也没伸手给他拨开。
“我肯定去不了,你不用麻烦皇后娘娘。”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角,气定神闲地说道。
“确实。”袁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上次那事闹这么大,我现在想起来屁股还疼呢!”
袁禾说得是前不久他们三个跟着裴霖的二哥赵王,一起去酒楼吃饭的事。
赵王自小体弱多病,说是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太初帝与越皇后难免有些溺爱,养得赵王文不成、武不就,平生爱好唯有三美——美食、美植还有美人。
赵王妃出身吴国公府符家,将门虎女,性情泼辣,与文弱的赵王,一静一动,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段佳话。
只是婚后赵王不改风流本色,而赵王妃高门贵女,眼里揉不得沙子,两人成婚后,便是佳偶变怨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赵王实在是被吵怕了,又有越皇后在旁不时耳提面命地敲打,两人各退一步,本就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只要不吵嘴,这日子倒也能过得蜜里调油。
赵王婚前,曾有一个知心解语的相好,名唤梦姑娘。
这梦姑娘曾是乐坊的清倌人,与赵王相识后便脱了乐籍,两人曾有过一段两情缱绻的时光。赵王成婚后与这些外头的女子都断了关系,梦姑娘恢复了自由身,手里又有了安身立命的银钱,便寻了个年轻的小茶商嫁人成婚。
只可惜好景不长,茶商的货船因暴雨涨水翻到江里,半辈子身家尸骨无存,茶商在这巨大打击下,浑浑噩噩染上赌瘾。家里的宅子、铺子俱填进这无底深渊,梦姑娘从前积攒的银钱也被茶商尽数搜刮走,梦姑娘无法,只能重操旧业,在酒楼以弹唱维持生计,偏偏她颇有些姿色才情,除此之外,竟还被丈夫逼为暗娼,以偿赌债。
旧情人狭路相逢,从前还能执手相看,如今却已有如云泥。赵王痛惜梦姑娘遭遇,当机立断出手为梦姑娘解了危难。
赵王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上酒楼,梦姑娘蹲守他数日,好不容易堵到了人,便笑语嫣然地到包房内抚琵琶弹唱给几人听。
裴霖、程琰几个小的不知前情,只晓得拍着手瞧热闹,袁禾还夸梦姑娘技艺高超,有大家风范。
却不知除了梦姑娘日日派人打探赵王行踪,赵王妃亦然。她带着得力的丫鬟婆子打上门来,见得赵王竟故态复萌,与伶人纠缠不清,还敢把弟弟妹妹带到在这种地方当挡箭牌,当即尖啸着上前,直接挠花赵王的脸。
程琰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虽说近在咫尺“观赏”了一场“龙虎斗”,但也一一吃了挂落——这事被赵王妃捅到越皇后面前,赵王夫妇之过暂且不表,三个小的因为出入狭邪地界,各自回家领惩看罚——袁禾生平第一次吃了家法,袁二老爷抡着手臂粗的木棍,打得他整整两个月只能趴着睡觉;程琰被禁足一个月,除了学堂哪也不许去,还得罚抄女则女训女戒——这对她而言堪称酷刑;裴霖挨了板子,被罚了抄书,还被越皇后耳提面命地叮嘱,程琰是个姑娘,严禁带着她胡闹!
回忆起这不大愉快的往事,三人脸上俱是红一阵白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还是别没事找罚了!
裴霖轻叹一声,仰头栽倒,自然又随意地头靠在程琰肩头:“说得也是,还是不给你找事了。”
书案间本就有些逼仄,程琰退无可退,只能乖乖给他当人肉垫子,两人一坐一躺,从旁边看,竟像是裴霖靠在了程琰怀里。
少年鼻梁挺直,额心与鼻骨相连的弧度干净利落,此时眉宇微蹙,莫名有些惹人怜惜。
程琰下意识抬手,轻而缓地揉揉他的眉心。
裴霖一怔,却也没拒绝,反而往她肩窝更贴近了几分。
“哎哟我的天呐!”袁禾怪叫一声,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将书盖在脸上,直接躺倒在地,“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俩小夫妻了!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这里可是学堂!”
“是呀!”旁边的七公主刮了点耳旁风,也转过来伸长脖子调侃,“九弟你快快把我小弟妹娶进门不就好了,到时候你俩随便去哪折腾都不会被母后责骂哈哈哈——”
她身旁的几个学子闻言亦是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程琰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调侃,当即伸出手指顶着裴霖的后颈,将其从自己身上轻轻推开。
她两腮泛着薄红,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刚刚属于少年的灼热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自己胸口。
那是一种比烈日还滚烫的热,顺着心际一路攀升,烧得她头晕心慌。
裴霖顺势坐正身体,轻咳两声,假装正色道:“我们俩……都还小呢,成婚、那得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袁禾“嘁”他,道:“哪里小了——女子十五及笄便可整装待嫁,民间亦不乏十三四岁出阁成婚的,你们俩自小玩在一起,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早迟有什么分别?照我看,早点大婚最好!方便以后我们能带着笳音一起到处游玩。”
裴霖一滞,一时竟想不出更好的话语来反驳他。素来口齿伶俐的他哪里受得了在唇舌方面吃瘪——或许还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的恼羞,他翻身过去按着袁禾的肩膀,将其死死钉在地板上,一面按,还一面顺手从碗碟中拿起切好的木瓜就塞到袁禾嘴里。
袁禾挣扎了几下,反抗不得,被强行塞了满嘴甜津津的木瓜,嘴上犹不老实,还在振振有词地含糊喊道:“我说得不对嘛?!笳音你快大发神通收了这个祸害吧!”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这张大嘴?”裴霖笑骂道,随手捞起自己桌案上方才写策论的废纸团吧团吧,作势要往袁禾嘴里塞,“那我再喂你多吃点墨水!”
两人嬉笑打闹,滚作一团,程琰捧着瓜乐不可支,笑得有些坐不稳,还不忘挪动尊臀,稍稍离他俩远一些,免得被误伤。
少年肆意张扬,墨发间绯红束带随动作飘扬,程琰托腮看着那发带晃呀晃,只觉得心尖微痒,那抹红色似乎就这样从眼前晃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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