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班主任在教室里搬来了一个大的香炉，据说是老师专门去寺庙里求来。
他发给学生们一张卡片，让人写下心愿和希望的分数，再挨个投进炉子里去燃烧。
明明是很迷信又有些好笑的举动，但学生们做得很用心，这几乎显得有些虔诚，应梨也跟同学们一样，在卡片上写下了几个字，还双手合十，静静地祈祷。
戴眼镜的同桌十分好奇，按捺不住偷偷勾着头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当场愣在了原地。
应梨并没有写上美好的祈愿，而是一个很不好的诅咒——希望某人永远消失。
同学并没看清那个人的名字是谁，只看出来姓林，应梨平静地将卡片丢进火盆里，看着那盆里不断升腾起的灰烬，嘴里又念叨了两句。
火光一闪一闪的，她的脸上明明灭灭，像个小巫婆。
把她同桌看得毛骨悚然。
“还有三天高考，这段时间呢，就不要太紧张了，想学的就继续看看书，看不下书的，也不要太放纵自己……”
老师在讲台上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应梨，随后居然自动压低了声音，然后感慨着挥挥手，“你们自习吧。”
应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到了午饭时间，她的同桌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把她叫醒。
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的老旧风扇在嗡嗡嗡转着，应梨睡得不是很安稳，因为窗外的知了一直在没完没了的叫，走廊上学生们经过的嘈杂声，好似融入了梦境。
她在重重人影里踟躇不前，每个人都是那么面目模糊，前头只有一个发着光的女孩，本能地，应梨追了上去。
她抓住了那个女孩，“姐姐。”
那只手却被轻轻地碰得落下去，应夏面无表情地转身，“我不跟你走。”
应梨开始发抖，直到她的手被人握紧了，甚至察觉到了一些刺痛。
她从梦中惊醒，白光涌入眼球，应梨的脑袋被拍了拍，“做噩梦了？”
绍明顺手碰了下她的脑门，触到了其中薄薄的汗意。
他的嘴唇抿起来，眼神亦是有些冷峻，看着应梨还有些茫然的睡脸，于是半蹲下了身子，同她四目相对。
日光太刺目，绍明的气息灼热。
“应梨。”他眼也不眨，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应梨却发现了他刘海下面的一块印记，好像是一条新鲜的疤。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神温吞，看了看这个空荡荡的教室，又困惑地看着绍明。
“你被同学们排挤了？”绍明拖了一个椅子坐在她身边，声音是难得的严肃，“怎么吃饭了也没人叫你。”
女孩终于清醒，“你怎么会在我学校？”
好像见鬼了一样。
绍明突然伸手，在她的脸前打了个响亮的响指，险些吓了应梨一跳。
“问你话呢。”绍明又不耐烦地用指骨敲了敲桌子，执着地要得到答案，“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
应梨不懂他这个问题从何说起，只好摇头，“没有啊。”
12中有规划要新建校区，正在和承办方接触，绍明今天来12中其实是有正事——表面上的。
他是上午来的，先是跟着这边的团队和校方开了半天的会，吃饭时却找了个借口出来，找了半天，才找着应梨。
应梨天生不会说谎，绍明那股隐隐的担忧总算散了。既然如此，他也就开始算账，直接拿出手机，往应梨眼面前一递，语气不算很好，“这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这边过夜是另外的价钱啊】
应梨终于彻底清醒，下意识接过了手机，嘟囔出声，“这不是我发的消息啊。”
肯定不是应梨发的，这个语气……还有不加标点符号，看着就不像是她。
绍明还以为这是应梨被哪些人逼迫，亦或是被抢走了手机，总之不可能是应梨自己发的。
他很是为此担心了两天，总觉得应梨这么轴的脾气，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吃亏的可能。
应梨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可是打开微信也找不到绍明的聊天记录，这才想起来删除好友，是找不到人的。
她不免抬眼看了看绍明的表情，但对方只是盯着她裂成了蜘蛛网似的屏幕，皱眉问她，“手机怎么弄得？”
绍明有些不信，她真的没被欺负？
他的眉眼沉沉压下，应梨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下意识安抚道：“我没事，你先别生气。”
“我知道是谁发的这个消息了。”应梨熄灭了屏幕，犹豫了几秒，“不过没有人欺负我，你不用管这件事。”
“哦。”绍明想明白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应梨，“那删除好友总是你干得了吧？”
应梨点了点头。
她有点心虚，没想过还会被当场质问，索性抢先开口，“你为什么来我学校里了？”
绍明冲她露出一个有点渗人的笑，“过来看你，是不是被同学打死了。”
“没人打我啊，你为什么……”
“真的假的，那还挺意外的，我看你倒真是挺欠打。”绍明低头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往应梨眼前一送，不耐烦道：“加回来。”
应梨没动，她闪开了眼神。
吃完午饭的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有些人奇怪地看一眼绍明，目光里说不上有多友善。
应梨下定了决心，她回头直视绍明，“绍明，我不想……”
绍明却没怎么听她说话，他也察觉到了那些人奇怪的眼神，心知如果应梨在学校里被排挤，那大概也是因为他。
“我先走了。”他干脆起身，拍拍应梨的肩膀，“高考…好好考啊，回头再说。”
这账回头再算。
包括当时他离开时，没能得到的那个吻。
应梨目送着他离开，她明白自己想错了——原以为过几天，绍明大概会把她忘了，就好像他对大部分女孩那样。
但如果不说清楚的话，可能这件事无法得到终结。
走廊上的绍明隔着窗户，对她故意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可是看着应梨有点呆的样子，绍明又不自觉笑了一下，隔着窗户冲她扬了扬下巴，“走了。”
他大踏步离开了。
坐在别人位置上的同桌这才畏畏缩缩地回来，犹豫着问应梨，“应梨，这是你男朋友啊。”
好帅，好有钱的样子。
应梨则是起身，把绍明拖过来的椅子又端正的搬了回去，“不是。”
随后她打开手机，选择报警。
***
学校里四处都有监控，李老师的‘作案’过程被完整拍下。
绍明那时给应梨转了一万元的工资，这份钱被李老师拒绝接收，应梨并不知情。
李老师还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这些全部都有迹可循。
事情不好说，但应梨居然选择直接报警，并且坚持不要和解，李老师冲过来，流着泪问她：“你想要毁掉老师一辈子吗？”
警察林屏山在一旁默不作声，听见应梨平静地反问，“这件事可以毁掉你一辈子吗？”
“老师只是想避免你误入歧途！”李老师提高了声音，她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恶毒啊，这种事情需要报警吗，我以后还怎么工作？！”
应梨只是垂着眼睛，重复刚刚的话，“李老师，这件事可以毁掉你一辈子吗？”
那老师被反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她似乎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在记恨我那天骂你对吗？你这个学生心眼怎么这么多？！”
校长也来了，包括学校里几个负责人，看得出来，她们都对应梨十分不满意，但也没给李老师好脸色，轮番说着一些场面话，重点强调说，这是在管教学生。
林屏山把目光投向了应梨，随后语气沉沉，充满了威严说道：“这件事你要是想追究的话，也不是没办法。这个老师涉及到了侵犯**和诽谤。”
校长脸色铁青。
闹了半天，最后应梨要求李老师向她当面道歉，对方早已经哭了半天，不情不愿站出来：“对不起应同学，老师不该动你的手机。”
“不是这件事。”应梨平静地提醒她，“在此之前，你对我的所有人格侮辱，请一并道歉。”
李老师恨恨剜了她一眼，“对不起，我为之前对你的态度道歉。”
这不是真心的道歉，但应梨也不在乎这件事，她报警也主要是为了找到林屏山，因此只是点点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事情总算结束，林屏山大概是担心应梨会被为难，主动把她送回了学校。
车上，应梨瞄一眼他的侧脸，“这件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姐？”
“成。”林屏山点头，接着脸上又带了些不自在的，一闪而过的羞赧，“你姐姐，她老是跟你提起我？”
“没有的。”应梨轻声细语说道：“我姐姐最近交了男朋友，每天都没空跟我说话。”
车辆小小地失控了一下。
应梨坐得平稳，她目不斜视，“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见对方有些闷的声音，“没事，你能不…你快高考了，好好考试吧。”
“嗯。”应梨露出一个笑，“我考完以后，想跟我姐和她的男朋友出去玩，他们都答应我了。”
林屏山沉默许久，这才轻轻开口，“好事，你以后在学校里遇到任何问题，记要第一时间求助，快考试了，别受到影响。”
“谢谢你，我知道了。”
这应该是小城里最热闹的一天，应梨高考完毕走出考场，特意避开了重重的人群，走去路旁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只雪糕，顺手将考试用的文具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了家，随后打开风扇，闷头睡了一会儿，此时听见外面咚咚敲门声。
是安装空调的师傅，满头大汗被应梨堵在了门口，坚持着，“没错啊，是给你们家装空调的。”
应梨却坚持说不是，那师傅有些不耐烦，“姑娘，那肯定是你家大人呗，别耽误我工作，我还得赶去下一家。”
应梨把门给关上，“那你就去下一家好了。”
碎了屏的手机还没修，这几天一直关机被扔在家里，应梨从抽屉中找出来，给它充上电。
才刚刚开机，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打了进来。
“是你在家？”绍明那边的声音稍稍有些吵，“考完了吗，为什么不让人装空调。”
“是我，考完了。”应梨细声细气地应答，“你在哪里？我来当面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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