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阵小雪。”
“是。”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恐怕会冻死不少人。”
马车内铺着厚而温暖的法兰绒，气氛昏沉，酒气熏天，女巫们低声交谈。
谈及死亡，她们的语气平淡。
罗琳打开车帘透气，冷空气夹杂着细细的雪花飘进来，没人对此发表意见。她的手上仍然捧着那颗心脏，这东西成了她的战利品，女巫一战成名的勋章。
“我们这是去哪儿？”罗琳敏锐地注意到这不是回教堂的路。
“去市场，买几颗猪心。”黛丝道，“既然刚好接触到了猪心诅咒，你正好可以做几个来练练手。”
“我诅咒谁？”罗琳只觉荒谬。
“谁都可以。”黛丝的笑容轻飘飘的，“你自己，我，或者特洛伊……只要你做得到。”
特洛伊也跟着嘲讽地掀了掀唇角。
罗琳放下车帘，看向黛丝：“然后我会遭到反噬？”
“当然。”黛丝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举起酒瓶冲罗琳遥遥一敬，“身为女巫，在布置诅咒之前，就要有自身承担诅咒及其相应反噬的能力，不是吗？”
马车在市场门口停下，女巫们不会亲自下车，助手下去采买。
车上只剩下罗琳、黛丝与特洛伊。
特洛伊斜倚着，软绵绵没骨头似的。助手在时她窝在助手怀里，助手下了车，她就靠在了黛丝肩头，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黛丝的头发。
黛丝给她递酒，她摇摇头：“不喝了。”又看向罗琳，似笑非笑，“你的老师是个酒鬼，你得把她看牢了。”
罗琳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一位端庄而神秘的教会女巫，私下里居然是个酒鬼？
黛丝不以为意：“生命教会里的酒鬼难道少吗？不喝酒的才是异端！特洛伊，下一次泉水盛宴，我要把她介绍给所有人，你一定要来。”
“你知道我从来不去。”
特洛伊闭上眼睛。
……
清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教会安排的宿舍更像是苦修士的居所，据说，这有利于女巫保持头脑清醒。
罗琳左手一颗人心、右手一篮猪心进了门。
此次行动对女巫而言属于无功而返，黛丝嘱咐她勤加练习诅咒，也承诺之后再有祝福仪式时会带上她。
女巫的工作到此便已结束，如果还有后续，或许当劳伦特带着大笔金币前来赎罪的时候，会恰好碰上黛丝来接待他。
将那些心脏在窗台边上排排摆好，罗琳凝望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她的心思回到现场。
劳伦特晕了过去，不论是真晕还是假晕，都已是当时最好的处理方式。他的罪名由女神亲自审定，但由于无人报案指控，以他的地位和死者的地位，他只需花上一笔钱就能轻松出狱。
对劳伦特而言，最大的损失在于，他会丢掉自己一直运作着的爵位，以及他要花上大笔金钱向女神赎罪，才能修复与教会的关系。
在现场混乱了一阵子后，罗琳立刻领悟了这一事实。她环顾四周，见到人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微笑——这样的结果对劳伦特之外的所有人来说，都再好不过了！
她走到尸体边上，其他人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黛丝声音不大不小地夸赞道：“你做得很好。亵渎尸体是不为教义所容忍的。”
她指罗琳制止了劳伦特的那一脚。
罗琳立即看到莱西安低头往他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给劳伦特的赎金加码。
如果她没有出手，劳伦特那一脚是不是仍会落到实处？
尸体仍然交给警局，黛丝知不知道，萨斯转手就会将其出售，造成更大的亵渎？
她试图从黛丝脸上寻找答案，然而，黛丝已经与特洛伊站在了一起，和萨斯矜持地谈起雇佣女巫出行的费用来了。
……
托里·莫里森的心情终于好上了一点。
他没再敢去公共墓园里挖尸体，眼看着时间将近，都打算破罐子破摔，花钱去贫民窟买上一具交差了，萨斯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警局新得了一具被火烧死的尸体，而且烧得不厉害，保存完好，极具研究价值。
甫一得到消息，托里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警局，这回总算没有被别人捷足先登，老师也喜出望外。
今晚，他甚至可以担任主刀，亲自上手解剖那具尸体！
托里坐在理发店内，哼着小曲儿，心思已经飘到了午夜，想象自己拿起手术刀，破开尸体皮肤的美妙瞬间。
天色暗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机械钟，从躺椅上起身，正准备关门打烊。
叮铃一声。
冷风吹了进来，托里最讨厌这种临打烊时来的客人。他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要给这位客人理得烂一点，或者多算点钱，一边慢吞吞地抬头。
昏暗烛火中，映出客人的发色，似是被风烛点燃的一抹红。
“托里，好久不见。最近生意怎么样？”客人用熟稔的语气亲切地叫着，“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带了礼物。”
托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怎么会不记得呢，托您的福……洛林先生。只不过，您今天怎么来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他心中暗暗焦急，又不方便在面上显露。
罗琳难得觉出一丝恶作剧的趣味来。
“我以为我来得正是时候，不是吗？今晚……你们不是刚进了新货吗？”
托里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罗琳。
相貌英俊的少年面上噙着客气的笑，笑容中却透着寒意。
“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客人低声说道。
托里这才反应过来。是，这可是女巫的人！他知道什么都是应该的……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我没有忘记。”托里硬着头皮说道，“我已与老师说明。”
“很好。”罗琳笑容中的寒气这才撤去些许，她提了提手中的一个篮子，“我给你带了礼物，作为你引荐我的谢礼。”
“呵呵。”托里不情不愿道，“谢谢。”
他双手接过提篮，只见里面横放着一支玻璃瓶，晶莹剔透，是教会才有的高档货。玻璃瓶中，一颗金箔贴就的苹果在玻璃与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就连洛林的脸，都显得不那么可恶了。
“这是什么？”托里惊奇道。
苹果是伊蓝常见的礼物，既不过分贵重，又有美好的寓意，据说，女神咬过的第一口水果就是苹果。
但金箔贴就的苹果就贵重许多，再加上，它是如此巧夺天工、不可思议地安置在一支狭口玻璃瓶中，就好像是直接从瓶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托里从未见过这样的稀罕物件。
“这是我亲手做的‘瓶中船’，”洛林说了一个拗口的词汇，听起来与苹果毫无干系，“摆在家中可以带来好运。”
“原来如此！”
托里立刻就信了。有什么理由不信？厚重透明的玻璃瓶和一颗金灿灿的苹果！这种礼物自然要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进门的每一个人都看见。
“谢谢你的礼物。”托里再次道谢，这回真心实意很多。他一下子就大方地原谅了对方理发没有给钱以及对他的要挟，毕竟，没有人会给一名地位低下的理发师送这样的礼物。
“不用客气，今晚，我还需要你帮忙带路。”洛林笑得十分有礼貌。
“当然，当然，包在我身上。”托里随口应道，“我们是同路人。”
他背对着罗琳，小心翼翼地举高玻璃瓶，将它安放在最高的墙板上。
室内烛火摇晃，金箔与玻璃也晃出一片耀眼的光晕。
罗琳注视着托里的背影。
她见托里的次数并不算少，第一次是他向萨斯买尸，第二次是在墓园盗尸，第三次是在理发店。以普通伊蓝人的眼光来看，托里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
罗琳已成功制造出了猪心诅咒，正如黛丝所说，这是很基础简单的一种。被赋予灵性的猪心散发着淡淡的微芒，饱满新鲜，仿佛刚从猪的身体里活剖下来似的，恍惚间还会搏动。
扎上银针后，灵性方才收敛。
罗琳又取来了玻璃瓶和金箔，精心将猪心伪装成苹果的模样。
她甚至将两颗心脏带进了系统，放入陈列柜内，试图让系统给她出具鉴定意见。
那颗干瘪的人心，系统不为所动，只在罗琳将插满银针的猪心摆上去时，极为勉强地出具了一张纸条。
【罗琳的诅咒猪心】
【长期放置，能造成轻微的感冒、头痛与平地摔。】
【失败的作品。】
罗琳看罢纸条，转手就将这失败的作品送给了托里。
托里摆放好“瓶中船”，倒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自己。他迅速回头望了罗琳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又重新抬头欣赏了一遍这崭新的装饰品，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思及晚上即将到来的好事，托里和颜悦色，“跟我来，我带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换件衣服。”
寒冷的午夜，正常人都早已安睡，不会浪费蜡烛与油灯。只有那些特殊的人会出门游荡，女巫在大地上行走，见不得光的老鼠盘踞在下水道。
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高一矮，均带着尖锐的鸟嘴面具，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偏僻的小巷，随后在尽头处消失不见。
伊蓝是水的国度，城市的地下水系统也做得极为完善，管道错综复杂。墙壁上爬满了泥泞的苔藓，黑暗中亮起红色的眼睛，耳畔传来啮齿类动物窸窸窣窣的咯吱声音，污水中流淌着恶臭。
托里提着一盏风灯，带着罗琳向前走。他们从巷子尽头的井盖爬下来，又七弯八拐地拐过十几个弯，足以将大部分普通人绕晕。这样在地下行进了半个钟有余，前方才出现了一星突兀的光亮。
一处可以称之为洞穴的地点，墙上悬挂油灯，映亮了漆黑壁藓。
一张简陋的石床被上方最大的灯照亮，仿佛剧院中好戏即将登场，主角的脸色青紫如鬼。
十数名穿着相同的黑袍人同时转身，俱都带着鸟嘴面具，审视着来人。
托里晃了晃手中风灯，瓮声瓮气开口，声音在管道内回荡。
“老师，我带来了新人。”
好消息：我要升职加薪了
坏消息：才刚开文……（仓鼠清点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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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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