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别越高的女巫醒的越早。”黛丝解释道，“不过，你体内的灵性比我想象中多多了，这样，起码在进阶【福音歌者】的时候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少目光朝罗琳看来，友善有之，打量有之。
“这就是索兰德新诞生的那个神眷女巫？”
“居然是红发。”
“真年轻啊，希望她能活得久一些。”
这些私语毫不避忌地钻入罗琳的耳朵，她转头看去，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不是索兰德的女巫。
泉水盛宴，是所有女巫共同参加的狂欢。
一轮银月高高挂在天空，照亮湖泊。女巫们都是最典型的妖精的模样，长着尖尖透明的翅膀，有的在湖水与天空中嬉戏，有的藏身在花与树中。
罗琳感到背后痒痒的，她下意识振了振翅，便被背后的翅膀提着飞了起来。
“妖精事实上是女神的眷属，在泉水盛宴上，我们会变成妖精的模样，围绕在女神身边。”黛丝飞到她身旁，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透明泡泡，“咦，你的妖精波斯呢？”
罗琳低头。在梦境里她仍穿着那身被烧毁的女巫法袍，腰间配着祭刀，只是现在，祭刀上镶嵌着的那颗红宝石消失不见了。
“波斯没来。”罗琳感到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妖精是自由的，不是吗？”
黛丝手中，泡泡里的费恩·佩克冲她打了个招呼。几乎每个女巫都拿着一个这样的泡泡，里面装着她们的助手，有人已将泡泡打破了，里面的助手便化成和她们一般大的人形，一起嬉戏打闹起来。
“是这样没错……”黛丝振了两下翅膀，“但是妖精是女神的眷属啊，我想不出它有什么理由不来参加女神的宴会。”
这话令罗琳更失落了，她开始回想近日自己与波斯的相处，暗自反思是不是有哪里冷落了它。
黛丝说完那句话，转头就抛到了一边，她拉起罗琳的手，带着她飞上天空：“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的乌发飞扬着，在梦境里似乎无比快乐，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没有烦恼的美丽妖精。她先是带着罗琳找到了阿德里亚主教，和她打了声招呼，在阿德里亚周围围绕着一圈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女巫，她们是伊蓝各个地区的教堂负责人，正借着泉水盛宴的机会彼此交换信息。
黛丝十分隆重且荣耀地向她们介绍了罗琳——
二十年来的第一个神眷女巫！
一个矮小壮硕的女巫上前来拥抱了罗琳，怀抱紧实有力，她道：“我期望在前线见到你，小姑娘，这将极大地鼓舞我们的士气。”
她是前线城市艾露恩的教区主教，哈西·帕金斯。
“我会的。”罗琳回抱了她，语气同样坚定，“希望尽快在前线见到您。”
她们离开了这一圈交谈的女巫，又来到了草地的另一头。这里的女巫们正清理出大片空地，仪式女巫们凭空变出一块块美丽的毛毯，铺满了地面，织就一座座帐篷和飘扬的彩旗，使这里变得像是一座集市，一座小镇。
在空地的最中央，草药女巫们升起了一座巨大的篝火，架起了一个绝对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巨大坩埚。她们振翅飞上天空，一齐推动巨大的搅拌勺，坩埚里咕嘟嘟冒出白色的泡沫，飘散起醉人的麦芽香气。
四散在各处的女巫们逐渐聚集过来，使这里一片欢声笑语。罗琳突然想起什么，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但她看过了数百张女巫的脸，都没有找到自己想看见的。
黛丝端着两杯啤酒走过来，照例问她喝不喝，罗琳说不喝，她就把两杯都一起喝了，接着又返身去接了两杯。
罗琳问道：“我没看见特洛伊。她是从来不来？”
“她以前来。”黛丝含混地说道，“现在有不来的理由。”
罗琳其实也不是真正关心特洛伊，她继续道：“我也没有看见贾斯敏嬷嬷……还有凯瑟琳。”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的声音低了，凯瑟琳的名字仿佛已经成为某种禁忌，不论她是已经叛逃，还是死了，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黛丝简单地说道：“修道院的女巫从来不参加泉水盛宴。你要问为什么？她们的灵性已经令她们不能再靠近女神了。”
罗琳再一次地失落了。也对，修道院很小，如果贾斯敏和凯瑟琳有参加过，大晚上的在修道院搞一桶热水搬来搬去，还点燃那么多香气熏人的蜡烛，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黛丝急促地扯了扯她，将罗琳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黛丝的脸上有一种很纯粹的狂热神情，这种神情在现实中不算明显，在梦境里便显得很灼人，更何况，她明显是喝醉了——不是在梦境里喝醉的，大概率是在进来前就已经醉了。
“宴会开始了！”她说。
银月降了下来，宛如一轮硕大的盘，湖倒映着月，月也倒映着湖。
坩埚被撤走了，到处泼洒着啤酒，巨大的篝火直冲天空，把月与湖都映得通红。
“可亲可敬的母神啊……”
悠扬的歌声响起，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回响在每一个人心间，令人不由自主地赞同她歌声中的话语，汲取她歌声中的力量，并也将自身的力量回馈进来。
“您为大地带来安定、丰收与喜悦……”
黛丝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加入了人群。罗琳也加入了歌声中。她唱歌一向是好的，很得贾斯敏嬷嬷喜欢，歌声空灵缥缈，颇有“神眷”应有的灵韵，正如仪式词所说，她们欢笑，唱歌与舞蹈，为女神的欣悦，为女神的宴会，她们的灵性一路上升到天上的月中。
笑容也来到了罗琳脸上。
泼洒在地上的啤酒变成了无穷无尽的食物，象征着富饶；
植物开花，巨树生长，湖水轻声吟唱，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一座篝火照耀着这个梦境里的夜晚。
罗琳累了。
很奇怪，梦里竟也会觉得累。那种感觉更像是灵性耗尽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将她拉回现实。
她想自己可能是唱得太久，笑得太久。
多久没那样笑过了？罗琳本就不是个情绪大开大合的性子。现在回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就好像那场景勒令她必须欢笑一样。
天色黑了下来，周围的女巫也不见了，黛丝走之前似乎跟她打了招呼，也似乎没有，她们早在那不歇的歌舞之中把手臂失散了。
罗琳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毛毯织就的帐篷里没有光亮，却隐约传来声音。一座座帐篷相互连接着，都闭着帘子，一直连接到巨树下，湖岸边，湖水中也有翻腾的黑色影子，荡起细碎的喘.息般的水声。
在盛大歌舞谢幕后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罗琳突然发觉到某种鬼魅般的恐怖。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
“喂！离远点！”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罗琳低头，对上了一张陌生女巫的脸，她仰着头，头发散乱，面色粉红，搂着一个同样陌生的男人，幕天席地，浑身都是情.欲的痕迹。
“去那边哪！用飞的！”
陌生女巫毫不客气地踹了罗琳一脚，把她踹得飞了起来。
罗琳振翅飞到高空，俯视着整片营地。到处都是帐篷，黑暗里晃动的人影，毫不掩饰的呻.吟，宛如一片大型的**泥沼。当她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境中时她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月亮。
她感到自己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或者说，她不愿接受的。
银月的光芒被篝火照耀成红色。
在罗琳的视野里，她离那月亮越来越近……不，不是她靠近月亮，而是月亮压向了她。
“嗯？”
她听见这么一个声音。
非男非女，非近非远，当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罗琳感到自己的脑袋再一次膨胀，她发出尖叫。
啊——
在她视线的最后，她看见那月亮的边缘被火焰舔舐，燃烧了起来。
……
蜡烛燃尽了，蜡油流了一地，热水也冷了下来，仪式已经结束，女巫应当醒来。
罗琳却没醒。
她浸在水中，紧紧地皱着眉，皮肤呈现出一种热的艳丽的粉色。
她做了另一个梦。
一片熟悉的血色，和一个男人。
黑发黑眼，令她觉得亲切，头发很长，像特洛伊的头发一样，如同舞动的蛇群，纠缠住罗琳赤.裸的身体，把她带向了他，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你发烧了。”他说。
“我的衣服呢？我不要这样。”罗琳说，“我扛得过去，你不要管我。”
“你扛不过去的。”
“我扛得过去！我可是女巫。”
男人又叹息了。吐息拂在罗琳耳边，令她觉得痒，他缠在她身上的头发也令她觉得痒，还热，于是她不断地挣扎着，双腿乱踢，试图解除男人对她的禁锢。
“你需要帮助。”男人的双唇就紧挨在她耳边，听起来很暧.昧地说。
罗琳立刻警觉了：“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助手，莱西安！”
“我不是莱西安。”
“那你是谁？”
“……”
他似乎说了一个名字，又似乎没有，罗琳听不真切，于是很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
她想了想，又软和下来，说道：“我真的不需要助手，黛丝老师。”
男人笑了：“我也不是黛丝。”
“我知道你不是，”罗琳困惑地道，“那你究竟是谁呢？”
“我是谁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被艾奎拉下咒了。”
“艾奎拉是谁？”
“艾奎拉就是……”
男人又含混不清了。他低下头轻轻吻她的肩膀，罗琳生气地想，这未经她的允许！
可是一种令人酥.麻的**却在她身体攀升而起，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在直面**泥沼时曾出现过。罗琳动了动手指，心想这时候若有一把手术刀……不，她不能这样想。她怎么能总是这样想呢？
但这并不妨碍她嘴上威胁道：“你再继续亲下去，我就要拿刀砍你了。”
男人又笑了，他还吻着她的前胸，于是那笑便闷闷的，从罗琳的胸口处传来。他总莫名其妙地笑，就好像不论罗琳说什么都很好笑一样，这令罗琳很是生气。
“求之不得。”他说。
罗琳讨厌**。她既不想被杀戮欲控制，也不像想女巫们一样沦陷在情.欲之中。但男人的吻事实上吻得她很舒服，缓解了她的情.热，又因为被束缚着，她便象征性地挣了两下，问他：“我见过你吗？你为我服下了爱情魔药吗？”
不然罗琳想不出是什么理由让他连被她砍都心甘情愿。
“你见过我的。”
罗琳睁大眼睛——但这是一个模糊的梦境，她只能看见黑发黑眼这一“定义”。她拼了命地想要看清这张脸，同时脑海里回顾在雪绒镇上见过的那些男孩——他们见过？她怎么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同时罗琳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真麻烦，她不会要为他负责吧？
男人开始做那些罗琳很熟悉的动作，女巫助手和女巫之间的动作。他吻她……是一种很服务的吻，很助手的吻。罗琳一边想，这真糟糕……一边又有一点儿软化。因为事实上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她感受到了诅咒的力量，经他提醒后她便发现了它，有了认知后，更惊觉它的庞大。那绝不是胸针的诅咒可以比拟的力量，罗琳毫不怀疑自己会死。
“你知道怎么解除诅咒？”
“我知道。我会帮助你。”
“你要怎么帮……啊！”
罗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杀了他！该死的爱情魔药！该死的**！该死的……
她一定要杀了他！
……
月光被日光代替，暖洋洋的淡色融满了整个房间。
冰冷的水中，罗琳猛然睁开眼睛。
她的灵性沸腾着。
但是没有诅咒……也没有……只是一场梦。
沸腾的灵性连接到了某处，罗琳突地从水中起身。
“波斯！”她又惊又怒地喊道。
只见地上融化的蜡油中，波斯虚弱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都不如从前明亮，黯淡成了一种接近黑色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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