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岁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眼睛慢慢地动了动，他弯下腰紧紧直视着方月酌的眼睛。
方月酌难得没有避开他的视线，明岁逡巡着这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审慎评估里面是否会有一丝一毫的假意与伪装。然后他终于确定，方月酌的话全然真心实意。
“我知道的。”明岁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他眉眼弯起来，郁气散尽，如一轮新月从薄云中探出。
“走了！”明岁直起身，终于想起了最初的目的，其实只是把方月酌送到房间。后面牵扯出这些往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明岁哥哥——”钟毓蘅又惯常带上了委屈的面具，他可怜兮兮地喊道。
“你可以在原地等我一会。”听到钟毓蘅的声音，明岁收了笑意，便显得冷淡沉郁，“当然，你要是自己可以，也可以自己做。”
“我没关系的，明岁哥哥，你先忙你的事。”钟毓蘅勉强笑了笑，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过多纠缠，于是他“善解人意“道，“我自己可以的。”
【钟毓蘅有什么好委屈的，是他先戳了明岁的伤疤吧。】
【明岁已经够体面了，要是我在和别人据理力争的时候，我男朋友在旁边算了算了，你认个错就过去了，我绝对会炸！】
【不行，我想想就要气死了！】
【只有我发现方月酌刚刚好有气场吗？荆燃真是给脸不要脸。】
【隔着屏幕我都被惊到了，适可而止四个字说得像你给我滚。】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觉得明岁要是和方月酌在一起也蛮好的。】
【年龄差有点大吧，差了快十岁了。】
【九岁，确实有点年纪差，不过方月酌也才二十八，还很年轻。】
【而且真的好磕，我从一开始明岁蹲下的时候就磕上了这对CP，到现在更磕了。】
【各有恋人，适可而止！】
【啊？NTR风味吗？有点背德，更好磕了。】
【嘿嘿，健康的恋爱固然重要，但是畸形的爱情实在是精彩。】
【小心发言，小心被封。】
明岁把钟毓蘅的行李推进电梯后，低下眉眼沉默着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等电梯再落下时，明岁把自己和方月酌的行李箱先放进了电梯，然后推着方月酌进了电梯，到了二楼后，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拉出来放在了电梯旁边，然后推着方月酌进了最边上的房间。
房间里采光很好，窗明几净，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窗外是一株黄花风铃木，此时还没有进入盛花期，但墨色的枝干上已经挂着几朵零星的明艳的黄色花朵，在阳光下如黄金一般璀璨熠熠，漂亮而温暖。
摄像头安装位置也很讲究，拍摄的范围刚好避开了卫生间与床，只有自由活动的区域会被录制，既能得到素材也不会过于侵犯**。
明岁微微地放下了心，正要与方月酌告别时，听见方月酌说，“明岁，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方月酌想起明岁曾经在直播间里说过，难过的时候如果能得到一个拥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就像辛德瑞拉遇见了她的教母一样幸运。
明岁眼睛瞪大，仔细看的话他的瞳孔还在微微震颤。他下意识望向摄像头，轻轻调整方月酌的轮椅，然后半蹲下，正好可以完全遮住方月酌，他小声说道，“有摄像头，不能乱说话，会被误解，对你不好。”
这种高度，方月酌想看清明岁需要微微仰头。这原本是一个显得弱势的姿势，但方月酌通身从容，温柔的语气似在哄小朋友，“明岁，你只用回答我，需要或不需要。”
剩下的你不用担心，因为我都会解决。
明岁听懂了方月酌的言外之意，但他仍是犹疑。
方月酌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宁西的号码。电话接通，宁西的声音响起，“方先生，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
“我房间里的摄像头暂时关闭，从进房间到现在的记录删除。”
“好的。”宁西不问理由，有些事情不必追问，方先生有要求，他只需要满足。
电话挂断，摄像头的红点也随之熄灭。
方月酌摇了摇手机，弯起眼睛，声音轻柔，“解决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从方月酌打电话的时候，明岁就一直盯着方月酌。他承认他想要，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难受的时候得到过独属于他的拥抱了。
他心里的恶魔在低语蛊惑，明岁，你怕什么呢，这里只有你和方先生两个人，除了你们，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你将会得到一个如愿以偿的拥抱。
许是盯的时间太久了，明岁似乎有些沉醉在方先生的眼睛里了，明岁想也许是因为眼镜对那池秋水的折射，使得水面波光粼粼，游人不自觉会被晃晕了眼睛。
于是明岁不受控制地随心而动，伸手把方月酌的眼镜摘了下来，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他靠近方月酌，看见了没有任何遮挡的秋水。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冤枉了眼镜，原来有些人的眼睛天生就会让人沉醉。
明岁承认，他被那双漂亮的眼睛蛊惑了。
或者说，从第一眼见到方月酌，他就对方月酌没有任何抵抗力，似曾相识也许是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心动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岁，你真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他在心里这样骂着自己。
但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明岁，你真的要错过吗？
方先生只是觉得你可怜，所以在安慰你，你真的要用自己的私念玷污这份好意吗？
可是——
可是，他想自私，就自私这一次，没有人会知道，除了明月，没有人会知道明月曾独照他。
于是明岁轻轻抱住了方月酌，真的很轻很轻，像是不敢惊扰那片明月。
可是人真是贪心。
抱住之前，明岁想就轻轻地碰一下，碰一下就分开。
但真的抱上了，方先生的身上真的好软好暖，他的头发好闻，他的衣服好闻，他好甜好甜，像桂花蜜糖一样，温暖而甜蜜。
所以，他可不可以再贪心一点，方先生没有推开他，方先生不会发现的。
明岁收紧了双臂，把头轻轻靠在方先生的肩膀上，他就贪心这一次。
但他忘了，他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修过，当他的发尾掠过方月酌的脖颈时，痒意让方月酌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脖颈是很私密的地方，且不说腺体在这，就只交颈两个字就足够缠绵。
明岁立刻被惊醒，他从美好的秋日幻梦中被扯回了糟糕的现实。他抬起头慌张地看着方月酌，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
他太放肆了，他太贪心了，他太坏了。
明岁像犯了错的孩子，他松开了环抱住方月酌的手，低着头等待着方月酌的审判。
方月酌伸出手在他头发上揉了揉，然后温柔地问道，“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明岁猛地抬起头，正好落入方月酌含着笑意的眸光里。
他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明月允许他亲近，明月没有介意他的过界。也许他还有再次触碰明月的机会。
明岁的心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他看着方月酌，突然想问一句，“如果我还有一点不开心，我还能再得到一个拥抱吗？”
但不行，不能那么贪心。
明岁，上学的时候你学过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要忍住，不能向方先生暴露出你贪婪的丑态。
“有。”明岁答道。
方先生的拥抱让他开心，但他却又有了新的不开心。因为自己的贪婪，他有了更大的**，且难以得到满足。
欲壑难填，贪得无厌。
“方先生，我先走了。”明岁知道他已经没有了呆在这里的理由。
待他直起身转身离开之际，方月酌牵住了他的手。
似是有一股电流让明岁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指尖上的热度突然窜到了耳朵尖。
“我的眼镜。”明岁反应了一会才解析了方月酌的话。
明岁的耳朵更红了，他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了眼镜，然后单手抻开戴在了方月酌挺秀的鼻梁上。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方月酌突然也有些不自在。但他可以藏得很好，他突然想起今日的事情，心中不仅有对钟毓蘅、荆燃的不满，也有对自己的。
“明岁，我不会受欺负的。”方月酌本来就是天子骄子，即使现在只能困于轮椅，他依然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荆燃他还没有资格。”
“可是——”明岁想问，可是那些对你双腿的语言暴力不算吗？荆燃眼神中对高岭之花跌落神坛的恶意与觊觎不算吗？
“明岁，荆燃对我有一些利用价值。”方月酌其实不想在明岁面前表现出自己精明的商人本色，明岁那么干净，那么热忱，但如果不说清楚，明岁一定还会因为他收到荆燃的污言秽语。他可以忍受，因为他有所图，但明岁不行，一颗千金难买的赤子之心不应该蒙上阴霾。
“明岁，我不是个好人。”方月酌剥离了自己所有的“锦衣华服”，将最真实的自己告诉了明岁。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方月酌竟生出了些好多年都不曾有的轻微的悔意，但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恢复着年长者的从容，“好了——”
“方先生，这很好啊，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是一件特别酷的事情。”明岁蹲下来，盯着方月酌，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道。
“玫瑰有保护自己的尖刺，珍珠有保护自己的蚌壳......”明岁想起自己一进房间就看到的黄花风铃木，他当时就觉得那些漂亮的花朵也很适配方月酌，于是他补充道，“和花一样漂亮的黑脉金斑蝶也有保护自己的毒素呢。”
明岁不喜欢方月酌身上被加注任何的负面评价，哪怕是方月酌自己也不行。在他眼里，方月酌是玫瑰、是珍珠、是明月、是黄花风铃木，也是漂亮的黑脉金斑蝶。
少年人的真心直白地迎面向方月酌砸了过来，方月酌难得几分心乱，“是卡烯内酯。”
明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眼彻底弯着笑出了声，“嗯，知道了，是卡烯内酯。”
少年人的喜悦也很直白，直白而有感染力，方月酌也跟着眉眼弯下。
而明岁直到出了房间，拿了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唇角的弧度依然没有落下来。
他的大脑始终处于振奋状态，甚至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踩在云上。
直到稀里糊涂地整理好一切，明岁坐在电竞椅上的时候才终于摆脱了“快乐激素”的控制。
明岁走到卫生间，取下口罩，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了一捧水，扑在自己的脸上，凉凉的水温一下子让人清醒了过来。
明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间觉得陌生。
他向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抹笑，镜子里的他也向自己僵硬地笑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诡异可怖。
明岁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方先生口中的卡烯内酯。
所以，要是方先生来解释他刚刚的状态，会怎么说呢？
方先生一定会温柔但认真地解释，“是因为大脑大量分泌出了多巴胺、肾上腺素和……”
想到方月酌，明岁忍不住勾起唇角，镜子里的他也勾起了唇角，他们相互对视，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根本藏不住的喜欢。
明岁揉了揉脸，绷直了唇角，低下了眼睛。
他想他绝不能暴露他对方先生的喜欢，一旦暴露，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方先生一定会因为他受到不必要的恶意揣测与无端攻击。
这不可以，不可容忍，他不允许别人玷污明月，更不允许自己成为明月身上的污点。
黑脉金斑蝶，别称帝王斑蝶、大桦斑蝶，学名Danaus plexippus，鳞翅目斑蝶科斑蝶属，翅展8.6-12.4cm，翅面橙黄底色缀粗黑翅脉，边缘具黑边及两列小白点。自身不合成毒素，幼虫取食马利筋属植物时富集卡烯内酯型强心苷，储于体 液（我真服了）与翅脉，成虫终身携带；毒素具心脏毒性，可致脊椎动物呕吐、心律失常。（以上简介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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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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