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垂下头,很轻地晃了一下,试图把脑雾般的混乱晃出去。
他的手还被裴陟握着,停在裴陟胸口略章的位置,好像更渴求接触的人是他一样。
“……”许宥聆惶惑地把手抽回来,囚室里很安静,温度也低,只有裴陟呼吸粗重,掌心空着,是许宥聆刚才退出去的位置。
“很不舒服吗?”
裴陟的目光还勉强存有焦点,虚虚凝在他的眉心,许宥聆拉开一点距离,有些急切地问。
裴陟不答,许宥聆也就不敢乱动,悻悻低了头双手揉了把脸,嘴唇捂在手心里,含含糊糊哼出一声:“我确实不会……”
“那你还来招惹我?”裴陟又哑了几分。
“不是招惹,怎么是招惹呢?”许宥聆从手掌里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确认,语气反倒有点像科普,“你不舒服是因为受伤和情绪波动,不可以怪我。”
裴陟又不说话了,重重喘了口气,往后仰仰,靠在床头。许宥聆能看到他微抬的下巴和线条清晰的喉结,裴陟吞咽了一下,用下目线看他。
“真的是来帮你的。”许宥聆放软了声音,“有别的……办法。”
“正常向导都会做疏导。”裴陟抿紧嘴唇,“你是什么东西?”
许宥聆进囚室之前脱了外套,本来觉得有点冷,这会掌心却陡然捏了把汗,心跳也快起来,他说:“我不是很聪明。”
“不聪明。”裴陟重复一遍,眉头又皱一下,似乎还是痛苦,“是有点。”
“很难受吧?”许宥聆逃过一劫,心跳蓬乱,咬了咬下唇重新措辞,“我真的可以帮你……就像上次一样。”
“你记得吗?上次。”许宥聆鼓励式地替裴陟回忆,“我洗了你的德牧……”
“不可以。”裴陟迅速扭过头。
许宥聆组织好的语言都被噎回去,下意识地就带了点委屈,小声嘟囔,质问得毫无底气:“为什么呀?明明你和精神体的状态都有变好……我感觉得到的。”
裴陟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试过了,只是揉揉按按也可以,也会有效果的,就像其他向导做疏导一样。。”许宥聆被裴陟瞪得缩了缩。
“精神体是哨兵感官感官和精神的延伸,是最私密的部分之一。”裴陟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这样……摆弄它,和直接摆弄我,有什么区别?”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个词啊……”许宥聆的脸有点红起来,但他自己并无察觉,有点据理力争的意思,“你担心我看到你的精神领域吗?不会的,我看不到太多,我不太会。”
裴陟似乎一下子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精神体。”
“可是上次不是也碰了吗?”许宥聆觉得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真的会舒服很多,我给其他的客人也做过,大家都说……”
裴陟一下子坐直了:“客人?”
“有,有什么问题吗?”许宥聆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你没有碰过别的精神体。”裴陟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你还答应我,你以后不会给别的精神体洗澡。”
“你怎么还记得……”许宥聆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窄小的窗口将铁栏杆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一截截,又被高低不平的地面切断。
“我怎么还记得?”裴陟居然笑了,但全然不是愉悦的意味。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拉起许宥聆的手,“过来!”
许宥聆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到囚室墙角,那有一杆孤零零的出水龙头。裴陟强硬地把他的手扯到出水口正下方,一把拧开,冰凉的水顿时浇到许宥聆的手背和指关节。
“嘶!”许宥聆被冰得吸了口气,把手往后缩了缩。
裴陟却丝毫不理睬他穿得如何单薄,猛地拽回出水口下,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用力搓洗,口不择言地怒骂:“脏不脏?你脏不脏?”
冰水沿着两人紧握的指缝流下来,许宥聆觉得自己的眼泪或者鼻涕也要像那样流下来了,他想躲,但裴陟的力气出奇地大,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不许他逃脱。
于是他只能带着哭腔喊一声:“冷……裴陟!”
裴陟用力喘了口气,松开手把出水口关上,余下的水滴滴答答淌到地面,溅湿许宥聆的裤腿。他重新去握许宥聆的手,比他的小一圈,可以轻松地全部圈进去,带着冰冷的潮意,让人觉得特别——
“干净了吗?”许宥聆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委屈。
“嗯,干净了。”裴陟强作轻松。
他单手拢着许宥聆两只手腕,把人轻飘飘地押回那张窄床,好像许宥聆才是那个囚犯一样。许宥聆红着眼睛任他摆弄。
“冷不冷。”裴陟明知故问地又把手收紧了一点,下意识地挑许宥聆的错,“谁叫你穿件衬衫就往这里跑。”
许宥聆觉得手指恢复了一点知觉,想抽出来,刚动一下又被裴陟捏住,不许他走。
“我不知道你觉得那样也脏。”他吸了一下鼻子,“我没有碰过其他哨兵的精神体……都是向导,真的只有向导。”
“向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裴陟语气很凶,掌心慢慢揉着许宥聆的指腹,皱眉,“一个向导连疏导都不会做,你觉得你的识人能力很强是吗?”
“……”许宥聆闭了嘴,乖乖坐在那里让裴陟暖着手,指尖稍微蜷缩一下,裴陟就要加倍地把手收紧,让他无端地感到紧张。
“那还做不做了啊?”他小声问,“嗯……精神体疏导。”
“不做。”裴陟很粗暴地拒绝。
“那我不是白被冻了吗?”许宥聆又要把手收回去。
裴陟抬头瞪他一眼。
“就是想让我帮你,所以才硬拉着我去洗的吧。”许宥聆继续试探,“你不要有负担好不好,这对我又没有什么消耗,而且也只有你一个。”
“我能有什么负担。”裴陟的手松了松。
他打了个响指,德牧极慢地爬起来靠近,来舔许宥聆垂下的、已经恢复了温度的手,它身上有连皮带肉的伤口,目光浑浊。
“它还真是喜欢你。”裴陟嗤笑。
“受伤了呢。”许宥聆顾左右而言他。
他弯下腰想把德牧抱上来,但它已经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了几步,似乎是很累,很快重重卧倒在许宥聆怀里。
许宥聆开始慢慢打圈揉它的脑后:“它觉得很累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很累吗?”
“你自己也有精神体,问我干什么?”裴陟并排和许宥聆坐在床边,微仰着头,不去看他和他膝上的狗。
橘猫蹲得远远的,很嫌弃地叫了一声。
许宥聆生怕自己再被裴陟看出什么端倪,不敢再问,只继续放松德牧的肌肉,时不时配合地摸它的狗头。
“精神体和人体是独立的。”裴陟说。
他一直紧皱的眉毛似乎舒展了一点,侧过脸垂下眼睛去看许宥聆从衬衫领口露出的颈,还有他因为认真而轻轻鼓起的嘴唇。
“那你为什么……之前,一直拒绝。”许宥聆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裴陟别开脸:“别问了,很烦。”
“哦……”许宥聆慢吞吞地应。
德牧吐着舌头喘气,许宥聆的手抚过它的伤口,感受着它突如其来的战栗:“没有办法用外科手段治疗……是吗?”
“嗯。”裴陟答得很简短,“别管它了。”
许宥聆不说话,但也没停手,直到把德牧按得昏昏欲睡,手腕也疼起来,才小心地把它抱下膝盖,抬起头,意料之中看到裴陟阴云尽散的面孔。
“没有骗你吧。”他有点得意,又有点难过,“是真的会舒服。”
精神领域像被人小心翼翼揩去一层浮灰,光洁透亮。
裴陟低声问:“要不要跟你说对不起。”
“不要你说对不起。”许宥聆擦掉手上几缕细细的狗毛。
“那要什么?”裴陟又下意识地皱一下眉。
“我没骗你,你也不要骗我。”许宥聆说。
他想做出威胁的姿态,半跪到床上,倾身向裴陟,但他生得脸嫩,动作也勉强,效果欠佳,比起威胁来说更像在撒娇。
裴陟眼眸更深:“你想知道什么?”
“到底……为什么。”许宥聆又想去玩他的略章,但忍住了,他觉得自己一靠近裴陟就脑雾阵阵,很不爽利,“为什么突然被关进来,为什么……”
为什么以后要做那样的事。
是性格塑造了命运,还是命运本身就注定带你行至那个方向。
“为什么。你想听哪一部分?”裴陟笑了,几乎有些揶揄,“想听我不服从指挥害队友送死,还是指控上级的非法战令,还是……”
他压低上半身,凑到许宥聆耳边,带点笑意,气息喷在他而溃:“还是我差点侵-犯了一个连资格证都没考出的小向导?”
“!”
许宥聆的耳朵轰然烧得滚烫,他慌不择路地后撤身体,逃出裴陟的掌控范围,结结巴巴地说:“我听说了那件事……但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你……”
“怎么就不是真的了?”裴陟又凑近,“侵入你精神领域的也是我,逼你做疏导的也是我。”
许宥聆后颈一阵发麻,太近了,他面色绯红,裴陟却挑着眉,冷淡而讥诮,见他反应这么大,更是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令人心悸。
“上赶着要帮我、要救我。”裴陟笑,“许宥聆,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是什么好人吧?”
许宥聆:这个世界对我们勇敢小白花真的很坏……
裴陟:(美滋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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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疏导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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