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白塔分明平静得一如既往,忙碌的哨兵与向导匆匆往来,军靴响过地面,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这天的天空分明也如往常一样苍白,这天的气温湿度分明也如往常一样被控制在恰到好处的冷漠范围。
这天的许宥聆分明也是很温和、很腼腆地笑着,只是抱怨了几句有点累,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又哄了哄那只一向很黏他的德牧而已。
分明只是这样而已。
可为什么突然就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软在怀里了呢?好像瞬间丧失了全部力气,连四肢关节都变得像上太多润滑油的轴承,任人摆弄,委屈又可怜。
裴陟搀着许宥聆的后背和腿弯把人抱起来,轻轻往上颠一颠,是令人心惊的分量。
眼前是在许宥聆那么多次溜进来之后已经豁然洞开的囚室大门,脚边是气急败坏来咬他裤腿的橘猫。
要出去。
必须要出去,怀里的向导需要小心的治疗、安静的睡眠、谨慎的保护,而不是大睁着全是信任的眼睛,任由他握着他的手,做那些他根本无力承受的疏导。
“!”
走廊上响起例行工作之外的另一种脚步声,凌乱急迫,噼里啪啦地冲撞,高大的哨兵打横抱着漂亮安静的向导,他柔软的黑发垂在哨兵的肘间,随着后者大步奔跑的动作轻轻发颤。
随后是慌不择路的警报,红灯闪烁,映得墙角和地面纵横出尖锐灼目的恐吓。
“白塔囚室!白塔囚室!有囚犯越狱!”
“检测到精神力波动!紧急避险!紧急避险!”
对讲机和广播的蜂鸣在囚室上空凝滞的空气中一圈一圈荡开,其他隔间里的囚犯开始骚动,砰砰地撞着铁栏杆,回声怖人。
“没事了……没关系……”
警报声中,哨兵脸色更沉,却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向导的脸,看他紧闭的颜色浅淡的嘴唇,低声安抚。
是向导清醒时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慌乱,他的手在抖,唯一的安慰来自向导虽低柔但稳定的呼吸,微弱的一起一伏贴着他的心口。
“会带你出去……没有关系……”
“不会害你像我一样……”
众叛亲离。
走廊的尽头还剩最后五十米,出□□入光线,明亮又柔和。
有人守着。这毕竟不是一条越狱的道路,怀里软绵绵的许宥聆如何能从那样的道路离开呢?
他应该向光明处去,哪怕是被像自己这样低劣、恶毒又死有余辜的人抱着,也是柔光照眼的好结局。
裴陟慢慢放缓了脚步,向出口走去。匆匆赶来的哨兵和向导背着光,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被人按着跪下的时候,被用枪指着额角、命令他交出怀里的向导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是在遇见许宥聆之后就很难再获得的平静的轻松。
“他有点累。”
实习的执勤士兵惊异地看着这个恶名深重的哨兵,他双手背在身后,嘴唇抿得死紧,偏过头不看被抱上担架的向导,侧脸掩在暗色中。
-
睁眼。
雪白的天花板,一如见到裴陟的第二天。
是白塔医疗部。
许宥聆猛地坐起来,几乎怀疑自己是做了个什么坏梦,一觉醒来发现过去吭哧吭哧努力做成的事情都被一键删除了,心情很是崩溃。
但痛感并不来自后脑的外伤,而是来自太阳穴,闷闷的钝疼伴随着头晕脑胀。
“嘶……”
许宥聆蜷缩起膝盖半抱住头,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被子在床上卷成一团。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来白塔找裴陟的来着,后者被他连揉狗带疏导(虽然是裴陟主导)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状态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怎么也不该——
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突然发大疯把自己赶出去吧。
还到了要躺在病床上的地步。
愣神间,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医生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只是小小外伤那样的阵仗。
他们面色都不很愉快,许宥聆不由得也坐得直了点:“您好,请问……”
“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医生打断他的话头。
“稍微有一点头疼,其他没有了。”许宥聆谨慎地开口。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
“那就好。”打头的士兵这么说着,却全然不是放松下来的表情,依旧紧绷着,“那么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要去哪里?”许宥聆握紧了床单。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眼前几人的工作任务显然不是为了关怀他的健康,而是为了带他离开。
“抱歉,得罪了。”
士兵耸耸肩,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强硬地把他从床上搀下来,两人架着他走。许宥聆完全没法动弹,顿时慌了起来:“等一下!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私自进入白塔封闭囚室,接触重罪囚犯,疑似参与该囚犯的越狱计划。”士兵的声音很冷淡,“许先生,作为白塔公民,你本该配合我们的工作。”
走廊一片空荡,渺无人影。
许宥聆被架着走,一切都身不由己,心里就跟着乱。
于是就想起昏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好像是德牧圆圆的小狗眼睛,赤诚又善良的。
一扇门推开,许宥聆被士兵搀进去,在一把扶手椅上坐好。它意外地舒适,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一把刑讯椅或是其他的什么更坏的东西。
这个房间没有开灯,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光线,他缓了一会才看清这也是一间病房,显然比刚才治疗他的地方要更高级也更肃穆,大量精密仪器围绕着床上的向导。
有个哨兵坐在床前发愣,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动静一样,直到许宥聆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哨兵才猛地抬起头。
带着红血丝的,极其仇恨、厌恶的一眼。
许宥聆轻轻地吸了口气。
“方中校,我们先出去了。”
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出,贴心地带上了门,只剩许宥聆、姓方的哨兵和床上昏迷的向导,在黑暗中。
“我他妈杀了你!”
哨兵突然暴起,几步冲至许宥聆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许宥聆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反应速度只来得及随后抓住他钳制得越来越紧的手,喉咙挤出呻吟。
“裴陟那个疯子就应该在囚室里被折磨到死!他是杀人犯,是叛徒,是恶心的杂种!”
“你救他……你居然还救他!你也是疯子!”
许宥聆艰难地捕捉着勉强溢进喉咙里的空气,血腥味越来越重,眼前的哨兵显然已经陷入癫狂,双目赤红。
“咳……你……咳咳……”
视线蒙上一层水汽,他的挣扎逐渐变成痉挛。
下一秒,那个哨兵却像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一样,猛地松开手向后大退几步。
许宥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通红,耳根发酸。
哨兵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干笑出声。
“怪不得你这么心甘情愿……”他哑声,“原来他和你结合了!”
“他没有!”许宥聆瞪大眼睛,眼圈哗地红起来。
“他的精神力……我感觉到了。”哨兵喃喃,“凭什么……凭什么连他这种人都能找到一个蠢货向导来满足他,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向导一天天走向死亡!”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许宥聆。
许宥聆完全不理解这个哨兵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他确实有点被吓到了,缺氧导致的心跳加醋还残留在胸腔中,昏昏沉沉浮上头脑。
然后他想起自己提交的那份报告,以及他在裴陟的精神领域看见的那片雪原。
许宥聆抬起头去确认哨兵的面孔,又试图站起来去看床上的向导,哨兵一把拦住,把他向外推。
“你给我滚!”他咆哮,“你就和裴陟一起死在囚室里吧!”
原来是他们。
那对和裴陟同属一个任务小队的哨向恋人,向导的指示出了问题,扑开了哨兵,却献祭了自己。
并且在此过程中,从未给过没有向导陪伴的裴陟任何一个逃脱信号。
躺在病床上的本有可能是裴陟。
许宥聆的大脑一片乱麻,在裴陟的精神领域中读到的消息告诉他,裴陟完全无辜且受了重创。
但他同样能感受到面前哨兵激烈的情绪,感受到他的绝望和痛苦,那些回荡开的崩溃同样让许宥聆手足无措。
“裴陟他……”他干涩地开口,“他没有做错什么。”
哨兵停下动作,死死瞪着他:“闭嘴!”
“我是一个向导,虽然是很弱的向导,但我能共情你的痛苦。”许宥聆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很抱歉……看到沈先生现在这样,我真的很遗憾,也很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见哨兵只是这么看着他,并没有说话,许宥聆试探着走近一步,继续说:“可是他躺在这里跟裴陟没有关系。裴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难道要他死在那里……才能算无辜吗?”
方睢明沉默地保持着原本的保护动作,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在许宥聆脸上流转一圈,又移开。
“他还真是给你灌了很多**汤。”方睢明声音发哑。
“他没有!”许宥聆握紧了拳头,“是我自己在他的精神领域里看到的!”
“像你这样连精神力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向导,居然会相信一个比你强大那么多的哨兵,还天真地为他辩护,真是蠢到极点了。”方睢明冷冷地说,“你以为他没有能力篡改精神领域展现给你的内容吗?蠢货,你的脑子被他弄傻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嗑的cp都成真,心灵手巧事事顺心!祝我文思泉涌妙笔生花日六日万不是梦!(这个应该也算在乞巧的范围内的吧[害羞])
好消息是小情侣差不多快要开始撒糖啦!终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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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负伤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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