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嗅到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他低咳两声,试图翻身坐起,后脑却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朝后一摸,痛处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醒啦?”护士端着药从病房外进来,笑意盈盈的,“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还好。”许宥聆谨慎地答道,嗓音有点发紧,“裴陟呢?”
刚醒的时候意识还有点混乱,但一碰到后脑的伤口,昨天被裴陟一把按到地上的记忆就迅速回笼,简直不可思议。
“原来你认识他啊?”护士有些讶异,“应该还在白噪音室吧,怎么了,你要见他吗?”
“不,不用。”许宥聆吞下药,疲惫地半闭上眼睛,“只是昨天听到考官叫他的名字。”
“哎,那就正常了,我说你一个初级向导,怎么会认识远征军的哨兵呢?”护士替他调了下输液速度,语气几乎有些同情,“你运气还真不好,居然碰上这么一桩事,昨晚也算是捡回一条命吧。”
“是啊。”许宥聆低声说。
一闭上眼睛,漫天飞雪的战场、死去战友的尸体还有某张狞笑扭曲的脸,就如同幻灯片一样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得退缩几步。那是来自裴陟精神图景的记忆与情感,如同这个世界常年保持的积雪一样,冰冷而又绝望。
真是可怕的疏导体验。
“那我不打扰你啦,好好休息。”护士冲他笑笑,“有什么需要及时按铃,这种程度的疏导很有可能导致精神图景受损。”
“好。”许宥聆也勉强对她笑。
护士一走出门,他立刻躬身坐起到床边干呕一阵,胃里直反酸。
怪不得裴陟要黑化,要是换了许宥聆每天承受这些事情,恐怕不止踏平白塔,还要踏平地球。
集中起微弱的精神力,许宥聆在脑海中探寻一遍,堪堪放下心:还好,他的精神图景没有出什么问题,就是受了裴陟的影响,多少有些凄风苦雨了点。
也许是因为他是外来人员吧,或者只是因为他这次运气好。许宥聆苦笑一声,探脚下地穿上拖鞋,伸手取过吊瓶,高高举过头顶。
走到病房门边,朝外望了一阵,许宥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橘猫精神体“扑”地一声出现在他脚边,哼哼唧唧的,显然有点蔫巴。
“不好意思啊,”许宥聆有些抱歉地蹲下来摸摸它,“难不难受呢?”
橘猫傲娇地“喵”了一声,抬起下巴让许宥聆挠。
值得庆幸的是,裴陟昨天并没有与许宥聆强制结合。复习初试的时候,许宥聆在书本上学到过,哨兵和向导一旦结合,就会像一对鸳鸯一样终身绑定在一起,一方去世,另一方也会郁郁而终,且这种绑定几乎很少能被斩断。
许宥聆不是没有认真思考过通过和裴陟结合来阻止他黑化的可能性,但还是很快地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要是到时候被裴陟发现,麻烦就大了。
当然不能被包括裴陟在内的任何人发现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这点确凿无疑。
所以许宥聆认为,想要阻止裴陟黑化,最好的方式还是温暖他的内心,改变他的想法,让他逐渐放下恨意和执念,成为一个善良温和的好人。
白塔内部结构相当复杂,许宥聆从前没有来过,走到岔路口时就不知道该往哪走了。他抬起头去看标识,也不十分清晰。
“喵!”橘猫往地上一躺,不满地大叫起来,像是肥得走不动路了。
“好了好了,我抱着你。”许宥聆有些头痛地蹲下身。现实世界的他在宠物店打零工,经常和猫猫狗狗打交道,更不用提这是自己的精神体,自然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情感连接。
橘猫舒舒服服地卧进许宥聆细瘦的手臂,虽然很大一只,但小心翼翼不碰到针头。许宥聆笑了笑,低头蹭蹭它的耳朵。
“咪咪……你怎么这么乖啊……”
哨兵和向导拥有自己的精神体,堪称这个世界唯一的好处。
橘猫咕噜两声,正要回应主人的爱抚,突然又“喵”地大叫一声,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许宥聆有点紧张,“附近有危险吗?”
顺着橘猫的眼神,许宥聆看向走廊的尽头——
那里蹲着一只黑背德牧,正狗狗祟祟地靠近,一看见自己被橘猫发现,立刻停下脚步假装在舔爪子。
“喵!”橘猫愤怒地从许宥聆怀中跳下。它认识这只狗,是昨天那条疯狗的精神体!
“咪咪!”许宥聆调整好手中吊瓶,匆忙追赶几步,他可不敢保证德牧不会攻击橘猫,说不定它还在狂暴的状态中呢。
德牧兴奋地摇着尾巴,看到橘猫凑近,顺从地半伏下身,一双圆圆的小狗眼紧张地向上看。
“?”匆匆赶到的许宥聆和橘猫一起无语了。
“它好像想让你上去呢。”许宥聆低声向橘猫解释,“怎么样,要不要让它背呢?”
他确实是有点抱不动这只橘猫了,天知道原主怎么会有只这么肥的精神体,按理说它不依靠普通的食物为食,应该吃不胖才对。
“喵!”橘猫顿时由谨慎转为趾高气昂,前爪踩着德牧的背,翻身跃上。
德牧“汪呜”一声,驮着橘猫,兴奋地替许宥聆领路。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来找你的主人的呢?”许宥聆小声问,“你都不问我一下的吗?”
“汪汪!”德牧假装听不懂,吐着舌头飞快向白噪音室奔去。
-
裴陟是被德牧舔醒的。湿热而粗糙的舌尖触着手心,白噪音室里鸣声嗡嗡,规律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安抚着哨兵狂暴敏感的神经。
“……”裴陟支着床板坐起,怔怔望向墙面。
已经数不清楚是第几次携着战后的狂躁与混乱,在幽静的白噪音室里醒来。这里的空气格外凝滞,衬得呼吸声都沉重,昏昏沉沉搅乱思绪。
德牧急切地绕到床的另一边,“汪汪”叫两声。
“坐下。”裴陟低声训斥。
“呜……”德牧顺从地坐下,又用前爪捂着鼻子趴到地上,睁着圆眼睛去看裴陟。
裴陟视而未见,目光转向床头柜。一般来说,每次从发狂状态中醒来后,那里都会放着一些镇静类药物,对他过于敏锐的神经进行舒缓和麻痹。
但今天,那里没有药瓶和温水,只有一条沾着血的白围巾。
“!”
裴陟短暂而急促地吸了口气,不顾浑身伤痛,扑向床头柜,几乎神经质地将那条围巾攥紧。
“真是疯了……谁带进来的?”
他咬着牙低语,却不可控制地任由那条围巾上残留的向导素钻进鼻腔,一路向精神图景探寻。
昨天,狂暴状态中的裴陟无意之间向那个初级向导开放了自己的精神图景,试图强制对方完成疏导。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对方显然是个新手,连承接精神力的能力都没有,就直接昏了过去。
精神共通只有短暂一瞬,事后裴陟还是被部队众人压制,打了镇静陷入安眠。那个小向导丢开镇静枪的勇气,给他带来的不过也只有更深切的痛苦罢了。
裴陟握着围巾想心事,德牧却坐不住了,跳起来绕着尾巴转了两圈,复又“呜呜”叫起来。
“干什么,你想出去?”裴陟皱了皱眉。
德牧把问句当同意,“汪”地叫一声,就用鼻子顶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裴陟一脸阴沉地看着德牧走远,把围巾放回床头柜,起身在白噪音室内走动。
好安静。
空气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震颤起来,从不远处传来嗡鸣。裴陟动作一滞,原本应该处于休息状态的精神力复又被调动,敏锐地探向四周。
脑海中出现什么东西的剪影,正在缓缓靠近。
是德牧回来了……这么快?
还有一只橘猫趴在它背上?
还有……
裴陟猛地刹住脚,匆匆拉开衣柜套了件军装外套,脚尖勾开椅子坐到桌前,掩盖住下身的病号服。
该死,那个向导怎么来了?
-
德牧再次伏下身,放橘猫连滚带爬地下地,然后抬起湿漉漉的鼻子去碰了碰许宥聆垂下的手,并挠了两下白噪音室房门。
“是说就在这里了是吗?”许宥聆小心翼翼半蹲下摸它的头,“好孩子,好乖好乖。”
德牧展开飞机耳享受了一会,就又去拿爪子挠白噪音室的门。
“好啦……我现在就进去。”许宥聆小声安抚。
他站起来,把手放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心里没底。
现在的裴陟再怎么落魄,再怎么受人掣肘,说到底也是原书中搅得白塔天翻地覆的反派。后期他不仅战至巅峰,还善于玩弄权术,举手投足之间就有无数人甘心为他所描绘的虚无理想卖命。何况昨天强制疏导的阵痛还在脑后盘旋。
犹豫之间,扎着针头的左手高举太久,输液管就回血了。
“啊……”许宥聆赶紧放平左手,努力把右手举得更高。一分神,他就没能留意脚下两只小动物的动作,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已经齐心协力,用鼻子顶开了白噪音室的大门。
“……”
高举着吊瓶的许宥聆和端坐在书桌后、一脸阴郁的裴陟对视几秒,迅速朝后退了一大步。
不愧是大反派,年纪轻轻精神力就已经这么强大了。许宥聆边在心中感叹着,边又往后缩了点,保护自己脆弱的精神屏障。
他为什么后退,是白塔逼着他来的吧。裴陟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门口明显有些慌乱的向导,看着他病号服袖口中露出的、举着吊瓶的纤细手腕,以及那张柔和宁静的面孔。
大概围巾上的血不止有裴陟自己的,还有许宥聆的。把他扑倒在地的时候,手没有来得及垫到他的后脑。
“很疼吗?”
“你还好吗?”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又同时尴尬地安静下来。
德牧殷切地拱橘猫的身体邀请它进去,后者却违背了刚才一起推门的情谊,扒着门槛不松爪。
就像此时依旧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的许宥聆一样。
橘猫:啊啊啊啊大反派的狗!
德牧:(趴下)(狗狗眼看人)
橘猫:……但是话又说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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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猫猫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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