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砸在积水的塑胶场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王旭的裤脚。他弯腰捡球，指节擦过水面时，恍惚间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甘。
7:1.
轮到我的进攻回合，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毫无斗志的人，这样的对决毫无意义。
"你现在这样——"浩溪突然将球狠狠砸向篮筐，篮球擦着王旭的耳畔呼啸而过，"——拿什么去保护林小鹿啊！"
球重重弹回，滚到王旭脚边。他低头看着水洼中扭曲的倒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王旭的视线模糊了。
"不努力的我，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我才拼命。
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考国际幼儿园。她蹲下来替我整理小西装领结，手指冰凉，却笑着说：
"小旭，要加油啊。"
可我没考上。
私立小学的入学检测，我又失败了。
那天回家，母亲没骂我，只是安静地收起成绩单。她转身去厨房做饭时，肩膀垮下来的弧度，比任何责骂都疼。
我知道的。
她一个人养我不容易。父亲离开后，她的笑容越来越少。所以我发誓——
"我要让她再为我骄傲一次。"
熬夜刷题到凌晨三点，铅笔折断在草稿纸上；月考进步十名，兴奋地跑回家，却看见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说：
"嗯，挺好的。"
没有笑容。没有惊喜。只有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考上这所高中那天，我以为她会开心。可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眼神像在看一个……永远差一点的遗憾。
——所以，我学会了戴面具。
在学校，我是永远乐观的王旭。上课插科打诨，放学缠着浩溪打闹，故意在投篮时耍帅……
因为真实的王旭，不会被任何人喜欢。
那天林小鹿遇见的，是那个"铆足全力、虚张声势"的我。
可就算这样……要让林小鹿喜欢我，就必须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她站在光荣榜前，指尖轻轻划过"年级第9"的名字，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我呢？
142名。
连本省211的边都摸不着，更别说北航。
"不拼命到昏厥，怎么可能追上她？"
我熬夜刷题到手指磨出血泡，物理公式抄满整面墙，凌晨三点趴在桌上睡着，梦里全是没算完的导数题。
可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
"还是不够。"
永远不够。
林小鹿是天才，是别人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连老师都会感叹"这题你居然都能做出来"的存在。
而我呢？
一个靠虚张声势才能站在她身边的冒牌货
王旭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虎口结痂的伤口又被磨破，渗出的血丝被雨水冲淡，像极了这些年徒劳的努力。
"果然，让人失望……才是我最擅长的事吧。"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塑胶场地上溅起细密的水花。王旭瘫坐在积水中，校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他垂着头，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那道疤——那是为林小鹿留下的。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布料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个样子的你，还是我认识的王旭吗？"我的声音混着雨声砸过去，"还是那个翻墙逃课被通报三次都不怕的王旭？还是那个为了帮素不相识的女生，敢跟高三混混干架的王旭？"
他的睫毛颤了颤，雨水顺着下颌流到我的虎口，竟是温热的。
"那个敢做梦的王旭……"他扯了扯嘴角，喉结滚动时带出气音，"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雨水顺着王旭的下巴滴落，在地面积起的水洼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他的校服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得像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他没有死！"
我猛地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泥水溅起，玷污了他的校服，但他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认命。
就在这时——
"王旭！"
林小鹿的声音从球场边缘传来。她和千莎各自撑着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脚边汇成细流。她的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发白。看到王旭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就要冲过来，却被千莎一把拉住。
"别过去。"千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件事，必须让他自己撑过来。"
林小鹿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转头看向她们，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正好，林小鹿来了。"我捡起地上的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这样吧，我和王旭单挑，如果我赢了，他就离开林小鹿，不要纠缠她了，你想干嘛干嘛，这样也没有那些压力了，如果我输了，那么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不会阻拦，怎么样？"
"耶？为什么要这样……"林小鹿瞪大了眼睛，双唇发抖。
千莎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坚定："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更逃避。浩溪在逼他面对自己，相信浩溪。"
林小鹿怔了怔，看着躺在地上的王旭，又看了看我。雨水打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细碎的泪珠。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这样能让他振作……我答应。"
我笑了，转头看向王旭："听到了吗？林小鹿她自己都同意了。"
王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林小鹿，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不敢了？"我蹲下身，凑近他的脸，"还是说，你已经打算离开林小鹿了？"
雨水顺着王旭的睫毛滴落，在积水中激起细小的涟漪。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这样么……"他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雨声淹没，"我也确实配不上小鹿……"
"那你TM也给我起来拼搏一下啊！"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直视我的眼睛，"你愿意放弃吗？愿意以后她和别的男生一起逛校园？愿意刷到别人朋友圈里和她的合影？愿意……"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捅进他的心脏。王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愿意看她踮起脚尖吻其他人的样子吗？"
"闭嘴……"他的拳头猛地砸向地面，泥水溅在我们脸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啊！"嘶吼声撕裂雨幕，惊飞了躲在篮架下的麻雀。
王旭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皮肉："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每天放学都能看到她的笑脸！想要……"他的声音哽住了，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蜿蜒，"想要成为配得上她的人啊！"
"那就抢回去啊！"我拽着他来到中线，"现在7:1，还剩最后一球——赢了我，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篮球重重砸在他胸口。王旭条件反射接住球，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这是去年校联赛夺冠时用的球，表皮已经磨得发亮，上面还有林小鹿用马克笔写的"加油"。
"好……"
当他站起身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眼神却亮得骇人。他运球的动作依然生疏，但每个步伐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旭突然启动。他运球的姿势笨拙得像初学者，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我故意放慢防守脚步，任由他从右侧突破。起跳的瞬间，他整个人在雨幕中拉出锐利的剪影——
球进了。
7:2.
当比分变成7:4时，远处传来伞落地的声音。林小鹿站在雨中，校服衬衫被雨水浸透，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王旭回头看她时，手里的篮球"啪"地掉进积水里。
"继续。"我捡起球扔给他，"还没结束。"
王旭接住球的瞬间，一道闪电劈亮天空。在刺目的白光中，我看见他虎口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顺着篮球的纹路晕染开来，像极了那年他为保护她留下的伤痕。
接下来的三个回合，王旭逐渐找回状态。变向时溅起的水花打在我裤脚，后仰跳投时绷紧的背部肌肉线条，甚至进球后下意识看向林小鹿的眼神——那个嚣张又固执的王旭回来了。
7:7平。
最后一球。王旭在三分线外急停，篮球离手的瞬间，一道闪电劈亮天空。球划出的弧线像是要把乌云撕开，最终"唰"地穿过篮网。
寂静。
只有雨点砸在铁质记分牌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王旭喘着粗气走向林小鹿。她站在原地没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赢了。"他突然跪下，声音很轻，"但你不是赌注。
林小鹿突然冲过去。发绳在奔跑中松开，长发扫过王旭渗血的手肘。她一拳捶在他胸口，接着死死攥住他湿透的衣襟：
"笨蛋！谁要你自作主张想离开我啊！"
王旭僵在原地。她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比雨水烫得多。
"我……"
此时千莎来到我身边，撑着伞，为了挡雨
雨水顺着两人紧贴的脸颊交融，林小鹿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王旭，你其实……也是因为讨厌我，才选择逃避的吧？"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王旭湿透的衣领，骨节发白："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说我这种性格恶劣又刻薄的女生……"
"不！"王旭猛地收紧双臂，雨水从他们相贴的额头滑落，"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他颤抖的手掌抚上她后背被雨水浸透的蝴蝶骨，"我只是……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见真实的自己。"
林小鹿抬起脸，雨水在她睫毛上凝结成珠："但如果能彼此坦诚，能彻底了解对方……"她的指尖掐进王旭肩膀，"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远处雷声闷响，王旭看见她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这些年精心伪装的面具被暴雨冲刷得七零八落——熬夜刷题时滴在试卷上的鼻血，藏在书包夹层里的抗焦虑药，还有每次路过光荣榜时死死掐进掌心的指甲印。
"我这些年……"林小鹿突然笑了，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一直在扮演讨喜的优等生。可真实的我是这样……"她猛地拽住王旭的头发强迫他低头，"自私、任性、攻击性十足。这样的我……没办法前进到下一阶段，现在我展现出自己的弱性，因为我想跟你彼此了解，所以，这次我也希望你也能向我展示自己的弱小。"
雨水顺着两人交握的指缝不断滴落，王旭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能完全坦诚是很美好的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林小鹿手腕内侧的疤痕，"但我的想法可能正好相反……"
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王旭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啊。"他低头看着积水里两人模糊的倒影，"害怕那些不堪的部分会打破对方的幻想，害怕……"
"这些我都知道。"林小鹿突然抬头，湿发黏在泛红的眼角，"可是……"她的指甲掐进王旭的手背，"我都已经把最糟糕的自己展示给你看了，你也该……"
"这算什么？交换条件吗？"王旭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像泄了气似的垂下肩膀，"你说自己性格恶劣……可我早就知道了啊。"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咬破的下唇，"第一次在化学实验室见到你，你一个人坐在角落，我还以为你是看不起别人才……"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林小鹿的锁骨上，王旭突然想起那个午后——他看见林小鹿偷偷把写满解题步骤的纸条塞进同桌抽屉，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阳光透过试管架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她筑起的高墙不是为了阻挡别人，而是……
"你是怕伤到别人才保持距离的吧？"王旭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样的你……"掌心下，两颗心脏隔着湿透的校服以同样的频率狂跳，"我怎么可能讨厌？"
林小鹿的瞳孔微微扩大。雨幕中，她看见王旭的伪装正在一点点剥落——那个永远嬉皮笑脸的少年，此刻眼中盛满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所以……"王旭的声音开始发抖，"就算你展现真实的自己，也不能当作交换我卸下伪装的筹码。"他苦笑着松开一颗纽扣，露出锁骨上狰狞的疤痕，"要是看到真实的我……"
林小鹿突然踮脚吻住他颤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咸涩和血锈味，却比任何语言都有力。分开时，她的指尖轻轻描摹那道伤疤："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替我挡的。"又滑到他虎口结痂的伤口，"这是熬夜刷题磨的。"最后停在他泛红的眼角，"而这里……是今早又和妈妈吵架了吧？"
王旭的呼吸停滞了。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把脸埋进林小鹿肩窝。温热的液体混着雨水浸透她的衣领。
雨水顺着他们相贴的发尖滑落，王旭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可爱——两个落汤鸡在暴雨中讨论恋爱哲学。她收紧环在他胸前的手臂："那我们这样要抱到什么时候？"
"等我做完这个。"
王旭俯身吻住她的唇。林小鹿瞬间睁大眼睛，睫毛上的雨珠簌簌坠落。她慢慢闭上眼，在心里轻声说：【王旭，我不会再有所隐瞒，请你展示出最真实的自己，我会接受你的】
这个吻带着雨水的清冽和血丝的锈味，却比任何誓言都滚烫。分开时，王旭发现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十指相扣，林小鹿的指尖冰凉得像玉。
"小鹿……"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虎口处熬夜留下的茧，"你觉得逞强的生活方式不好吗？"
"我不希望你太勉强自己。"
"可如果不这样……"王旭望向远处积水中漂浮的北航招生简章，"我们根本走不到今天。"
林小鹿突然用力回握他的手："或许吧。但正因我们都拼命逞强过，现在才能这样……"她将两人的手举到眼前，交叠的指缝间漏下细碎的天光，"真正地握住彼此。"
雨势渐小，云层间漏下一缕阳光。王旭望着她睫毛上跳动的金芒，突然觉得那些熬过的夜、流过的血都值得。
"果然……还是得继续逞强啊。"他苦笑着摇头。
"嗯。"
“不过，这次逞强得换个方式。”林小鹿轻轻捏了捏他虎口结痂的地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下次月考，你数学必须给我提高十分。选择题不准再错那么多。”
王旭怔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仿佛接到了世界上最光荣的任务：“遵命！那...那你呢？”
“我？”林小鹿微微歪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的理综选择题，允许你监督我，不许再错超过两个。”
“成交！”王旭猛地点头，雨水都甩飞了几滴，“那说好了，周末图书馆，你不准嫌我笨！”
“我尽量。”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却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雨水。
雨势渐弱，细密的水珠挂在林小鹿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王旭望着怀里浑身湿透的女孩，喉结滚动了几下：
"或许……以后我还是会累到趴在课桌上睡着。"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手背，"但至少……"
"至少撑不住的时候，"林小鹿接过他的话，把脸埋进他还在剧烈起伏的胸膛，"记得我就在这里。"
她的声音闷在王旭湿透的校服里，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偶尔停下脚步也没关系，偶尔卸下伪装也可以。"她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在快要倒下的时候靠着我，就像现在这样……"
王旭突然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他能感受到两颗心脏正以同样的频率跳动。
"我想……"林小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恋爱大概就是这样的事吧。"
一滴雨水从王旭的发梢坠落，正好砸在林小鹿的鼻尖。他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在碰到她脸颊时突然僵住：
"小鹿，你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虎口处熬夜留下的茧，"我才年级142，是个连……"
"笨蛋。"林小鹿突然踮起脚尖，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如果我不愿意……"她的指尖戳了戳王旭还在渗血的嘴角，"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在积水中投下细碎的光斑。王旭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她的发绳不知何时松开了，湿发黏在泛红的脸颊上，校服领口还沾着泥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不过……"林小鹿突然拽了拽他的衣领，"下次再逃的话……"
"不会了。"王旭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锁骨那道疤上，"这次……真的抓住了。"
积水中，两颗挨在一起的倒影被阳光镀上金边。那本被雨水泡软的招生简章静静躺在旁边，封面上"航空航天大学"的字样正在慢慢晾干。
雨势渐歇，细密的雨丝从灰蒙的天空飘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球场中央，王旭和林小鹿的身影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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