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夏日阳光晒得绵软的糖丝,拉得很长,却又在不经意间悄然融化。自那日聚餐后,日历一页页翻过,窗外的香樟树叶从新绿沉淀为墨绿,蝉鸣一声比一声更聒噪,也更悠长,宣告着盛夏最鼎盛时期的到来。
【合上笔盖的刹那,胸腔里并未涌起预想中的狂喜或虚脱,反而是一种被抽空后的寂静。窗外的蝉鸣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回家的第一天,我试图用习题填满所有空白的时间。笔尖划过纸面,公式与符号却奇异地扭曲、变形,最终都拼凑成同一个人的轮廓。他皱眉思索时的侧脸,他开怀大笑时眼里的光,他沉默时微微抿起的唇角……这些画面固执地侵占着我的脑海,让所有复习计划都沦为一张废纸。】
我们四人的小群依旧是最活跃的角落,像一个小小的、永不落幕的剧场。王旭仍是那个精力无限的提议者,隔三差五就在群里扔出新的游玩计划,链接后面总会跟着一串夸张的感叹号。但我大多婉拒了。并非不向往外面的热闹,只是每一次,当我透过手机屏幕看到林小鹿悄悄发来的、他们两人在电影院的影子合照,或是王旭“无意”间拍到的、两人共享一杯冰淇淋的瞬间,我便觉得,那片天地或许本就属于他们二人。我的存在,像是一笔小心翼翼的添缀,反而会打破那幅画面原有的圆满。他们照顾我的情绪,而我,更想守护他们那份无需言明的默契。
【就连高考结束也无法让这种症状减轻分毫。看着林小鹿发来的照片——在熙攘的街口,他手里举着巨大的娃娃,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我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潮水漫过,又酸又胀。那是一种混合着欣慰、羡慕与深切思念的复杂情绪。我欣慰于他终于能这样笑,羡慕能让他这样笑的那个瞬间,而我,在思念那个能让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我未曾完全认识的他自己
那天他回来后,竟拒绝了王旭他们再次出游的邀请。手机成了我们之间无声的桥梁。】
于是,我选择退居在这方小小的卧室里,让生活沉淀为一种安静的模式。日子像一杯反复冲泡的柠檬水,味道渐渐变淡,却另有一种熨帖的舒适感。真正的波澜壮阔,反而发生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之中。
我们分享一切。分享的**像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住每一天的缝隙。我拍下窗外一场毫无预兆的骤雨,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她发来午后书房一角,阳光正好落在一本摊开的旧书上,字里行间都像是被镀了金。有时是清晨五点失眠捕捉到的瑰丽朝霞,像打翻的调色盘浸染了整片天空;有时是深夜一首偶然听到的纯音乐,旋律孤独又丰饶,我们同时在线,隔着屏幕共享这份寂静的触动。
【我像是在守护一颗遥远的种子发芽。从相遇的那刻起,就小心翼翼地将它埋进心底。注视、陪伴、玩闹、无声的默契……每一次互动都像是为它浇灌。我渴望的很多,多到希望他的目光只为我停留;可仔细想想,又似乎并不多,只要他能一直这样笑着,就好。】
我们聊好吃的冰淇淋口味,聊最近看过的冷门电影,聊天文预报里一场即将到来的流星雨,聊某个我们从未去过却都心生向往的、地图上的遥远地名。我们似乎无话不谈,妙语连珠,每一个话题都能衍生出无数的枝桠。
【我们开始事无巨细地分享彼此的生活:一段偶然录到的、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晨醒来撞见的、铺满天际的瑰丽朝霞;窗外楼下追逐打闹的孩童;一部后劲很大的冷门电影;书上读到的、令他若有所思的句子;还有我们都向往的、暂时无法抵达的远方……】
可我们却又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地图上可能标着“危险”或“此路不通”的区域。那些更深的、更真实的念头,被我们精心地包裹在玩笑和分享里,像是藏在蚌壳里的柔软内里。越是在意,发送每一句话前的斟酌就愈久。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脑海里预演着她看到时的每一种可能的表情,是笑,是疑惑,还是…一丝丝的欢喜?我们竭力扮演着一个风趣又体贴的分享者,却在日复一日的扮演中,有时竟会恍惚,那个真实的、藏着笨拙爱意的自己,被藏到了哪里?
【我们无话不谈,唯独绝口不提“想念”。
我拼命克制着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将每一次悸动都摁回心底。所谓的完美,大概就是耳机里的音量刚好能隔绝世界的纷扰,闹钟响起时刚好自然醒,而自己小心翼翼喜欢着的人,也正以他的方式,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分享,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每一天,每一夜,我都沉浸在这种微妙的平衡里——既甜蜜,又煎熬。无数次,话语几乎要冲破喉咙,又被我生生咽回。我害怕打破这层脆弱的玻璃纸,害怕莽撞的风会吹熄这簇刚刚稳定下来的火苗。】
无数个夜晚,我盯着天花板,耳畔是夏夜无尽的虫鸣,心里反复叩问着一个古老的问题。
【我无数次在阳光下询问,听着耳畔的风声,感受自己内心最真挚的声音】
【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究竟是什么?
是像王旭那样,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所有权,事事都要插一脚的、带着点笨拙的关心?还是像现在这样,彼此牵挂,看到任何细碎的美好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拍下来分享给对方?是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地在意她每一刻的感受?
【是渴望一个温暖踏实的拥抱?是被人坚定不移地选择?是为了某个人,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个并不完美的自己,敢于打破常规,一步步走出自我封闭的阴影?】
我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擂鼓般清晰,那个唯一的答案早已镌刻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是千莎。这个名字,这个笑容,早已成为我衡量世间万物的唯一标准答案。
【恋爱从来没有标准答案。而我的答案,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名字。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当别人不经意间提起他,那是我最隐秘的思念方式。】
可为什么,越是在确认这份心意,越是觉得它像阳光下缤纷的肥皂泡,美丽得令人屏息,却又虚幻得仿佛一触即碎?越是见不到,那份想见的渴望就越是灼人,像心底埋着一块烧红的炭。越是思念,就越是坐立难安,书看不进,游戏也索然无味。
【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我早已深知他心底背负的沉重过往,那片他迟迟不愿走出的阴影。我别无他法,只能用自己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地散发微光,希望终有一日能引他走向开阔之地。时光虽短,却足以刻骨铭心。
我以为风不会为我而起,他却带着微笑悄然出现在我身后,为我指引一片从未见过的海,那一刻风只为我而动。】
人一旦有了心之所向,便如同候鸟有了南方的坐标,每一阵风都在催促着启程。一旦有了心中牵挂之人,就变得像个蹩脚的侦探,从每一句回复的速度、每一个表情包的使用里,徒劳地分析着她在屏幕那端的情绪。这种感情,从一开始“能这样分享日常就很好”的满足,悄然变质为一种“想知道更多,想见到真人,想成为她世界里最特别存在”的、近乎贪婪的渴求。
【我知道他并不完美。他习惯将痛苦深埋,宁愿独自舔舐伤口也不愿袒露于阳光之下。他有时也会任性,像个固执的孩子;他也会脆弱,会无助,会躲在无人处悄悄哭泣。
可我看到的他,更是那个在朋友沮丧时默默出现在身后无声陪伴的他;是那个在篮球场上为了守护别人而奋不顾身的他;是那个即便自己濒临崩溃,也会先对身边的人说“我没事”的他;是那个哭过之后,总能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的他。我知道他并不完美。但正是这些不完美,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他。我看到的他,是立体的,生动的,值得被好好爱着的。】
这种复杂的转变,像藤蔓一样勒紧我的心脏,带来甜蜜的窒息感。我惶恐地审视着这份渴望,习惯性地开始自我贬低——我配得上这样美好的她吗?我的喜欢,会不会反而是一种玷污?
【我曾以为我找到了太阳,那光芒太过耀眼,于是我遮住眼睛,只允许三分之一的光漏进来——刚好足够我看清他的模样,与他平静对视。后来,他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这一次,换我睁开了眼,将曾经从他那里收获的温暖与光芒,一点点地汇聚起来,重新注入他的世界。我希望他能再次亮起来。】
于是,当真正遇到可能更近一步的契机时,身体的第一反应竟是退缩。只敢轻轻地、远远地注视。将汹涌的心事按下,用开玩笑的语气在群里说:“千莎刚才那个表情包好像你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全地藏起那份快溢出来的喜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教科书定义的【喜欢】。对我而言,“喜欢”这个抽象的词,从在考场回头看见他皱着眉演算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具体的样子——那就是他的样子。】
日常的分享像温暖的潮水,一次次抚平因距离而产生的焦灼伤口。可下一秒,可能因为她一句无心的“今天有点累”,心里瞬间又变得伤痕累累;而当她发来一个灿烂的笑脸说“刚刚看到一朵云好像你上次发的那只小狗”,世界又在瞬间春暖花开。
【从那场意外的考试开始,最美好的瞬间便接连上演。我坐在前排,阳光恰好洒在他的笔尖,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额前微卷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每一次颤动都精准地拨动着我的心弦。望着窗外的朝阳,只觉得上天待我太过温柔,竟将这份幸运降临在我身上。】
并非是在逃避,也并非脆弱或向现实屈服。我们只是在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在这场无休无止的盛大夏日里,小心翼翼地玩着一场名为“靠近”的游戏。我们依旧在笑,在闹,在看似寻常的分享里,肆意生长着那份不寻常的情愫,试图忘却所有潜在的烦恼。
【而今夏风复起,在最后短暂的时光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站在路边牵着我回家的情景。夕阳的热情融化了天边的云朵,我的目光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蓝紫色的暮霭与彩霞安然躺在它的尽头。我们肆意的靠近着,想给与彼此最真挚的安慰】
正是在这反反复复的悸动、揣测与自我怀疑中,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心底的憧憬。
【正是在这始终如一的坚定、陪伴与日思夜想中,我无比肯定地听从自己心底的呼唤】
情便由此而生,无声却磅礴。
【相逢于纯真懵懂之际,相见于情谊盛开之期】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最初的永恒路人,变成考场前后桌的同学,再到能互开玩笑的朋友,甚至成了别人口中暧昧不明的“绯闻主角”。每一次看似更近一步,其实都伴随着无数次心绪上的逃离。“高中生情侣将近七成会在一年之内分手”,像一句冰冷的谶语,高悬于顶。
【从浅浅的相遇,到深深的喜欢,在追寻他的路上,我也意外地收获了王旭、林小鹿这些珍贵的朋友。我们哭过,笑过,闹过,而岁月留给我们的,大多是感动与激励。我在赌。赌每一次看似寻常的分别后,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们依然能走进彼此的世界。爱上他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极致的浪漫。我不在乎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我也不需要知道。我们总在幻想自己真正渴望的,却常常缺乏勇敢追寻的勇气。】
或许,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住这份“情”的纯粹与长久,我们才选择这样并肩而行,做一对最不寻常的“朋友”。只让那份默契成为烈日下楼梯间的一丝清凉,让那份牵挂化作蔚蓝天空下众人皆知的秘密,让被微风吹起的发丝,代替所有未说出口的话,留下一个属于夏天的、模糊的笑脸。
【我渴望真正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成为他生命中那个不寻常的“朋友”。让烈日下的楼梯间储存我们的秘密,让蔚蓝的天空见证前行的道路,让微风吹起我们的发丝,在盛夏结束之前,将所有的幻想一一兑现。我想亲手将所有的可能,变为确定。】
在盛夏彻底结束之前,当我终于站在她面前时,我又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留在我身边,他或许依然会受伤。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手。】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太多太多的人。童年的玩伴,血脉相连的亲人,同窗共读的同学,未来职场上的同事……有多少人,曾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就将那句沉重的“喜欢”仓促地掷向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明明知道彼此之间只是友谊,却依旧孤注一掷,最终换来的,往往是委婉的拒绝,以及红色感叹号的彻底拉黑。短短一天,就从无话不说的知己,变成了通讯录里一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名字。会哭,会自责,会后悔莫及,但我们已经快成年了,必须学会为自己的冲动负责,不能再任由一时热血,去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们这一生,会遇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一起跳过皮筋的童年同学,共享心事的姐妹,熬夜备考的室友,未来会并肩作战的工作伙伴……有多少次,明明享受着恰到好处的亲密,知道对方的心意,却无法遵从内心将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诉说出来,最后让一切变得复杂而难堪?不是感觉不到那份超出友谊的关注,只是宁愿装作不知。所以当那份感情被郑重其事地捧到面前时,多少人会因为一时的犹豫而将遗憾写满这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盛夏】
我不知道,我即将要做的事,会不会也将导向这样的结局。我甚至害怕去知道答案。我们总在脑海中排演千百遍最理想的剧本,可当需要真正登台亮相时,却又总是脚踝发软,犹豫不前。恐怕真到了那一刻,我也会变得畏畏缩缩,将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吧?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敢确定最后的结局肯定如同流星雨般绚烂。那副在脑海里设想了千百次最完美的场景,我不害怕被看穿心思,我只害怕无法诉说的现实。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我不会犹豫不前,将反复练习的台词诉说出来,在这华美的盛夏中,留下属于我们的痕迹。】
爱的本质或许并无意义,是因为人潮的拥挤,是因为相遇的巧合,是因为我们赋予了它意义,它才变得如此沉重,又如此轻盈。
【我需要,我渴望成为他的唯一,这份感情,无人能比拟。】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憧憬、畏惧、渴望与退缩的拉扯中,日子像指间的流沙,快得抓不住。转眼间,就到了查验最终答案的日子——出成绩的那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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