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禧再次醒来,是被摇摇晃晃颠簸醒的。
还没看清眼前红彤彤的一片是什么,初禧没坐稳,栽一个跟头直接撞在木墙上,发出闷闷的咚声。
她吃痛,揉着额头起身,掀开头顶垂落下来遮挡视线的金线穿织红牡丹丝绸布,恍然大悟。
为何她会觉得颠簸?是因为她坐在轿子里——喜轿,方才盖在她头上的,是红盖头。
轿壁四角悬挂着一个个精雕玉琢的小碗儿,里面似乎盛着什么香在燃,前方隔着一层赤红厚缎轿帘,时不时乘风掀起一隙,漏进来些尘土。
她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她分明记得她在宿舍床上躺着和千秋雪呼呼大睡,再睁开眼,视野就局限在的就是这赤色华丽的轿中之景。
外面吹奏着极其聒耳的笙箫乐,并着抬轿人步伐随意的塌地声,弥漫在“新娘”四周。
初禧认为自己铁定是被人贩子拐到深山老村当老婆去了,脑子里瞬间涌现了一堆大学生被骗到山里——被山村里的老光棍当童养媳当老婆——然后被迫生一大窝子小孩逃也逃不出去的新闻。
她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却在不经意间低头看时,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
厚重碧色直领对襟嫁衣,酒红色细褶长裙,红纹鸳鸯绣边深青霞披,头上还戴着摇摇晃晃满嵌珍珠的珠翠冠子。
角色扮演?剧本杀?
不是她怎么一点记忆没有?
“怎么了?”外头有人在叫她,贴着轿壁,很小声的询问。
初禧抬头猝然一滞,紧绷着的神经在此刻得以舒缓,这个女声她听了千遍万遍,是千秋雪。
身体给她的反应是立马冲出轿外,问千秋雪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事先带她玩沉浸式剧本还搞惊喜这一套。
但接下来千秋雪的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嘘,鬼新郎估计差不多就该来了,你这个新娘子可不能出事,不能露馅。你要是晕轿子,就剥个橘子放嘴里。”
“什么鬼新郎?小雪你在说什么?”
外头跟轿疾走的千秋雪闻言也是一怔,四个轿夫脚程快,她如今是丫鬟扮相,是轿中替嫁新娘的丫鬟,是没法也坐着轿子的。
“什么我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在替卢小姐替嫁去活捉那劫掠新婚夫妇、残害百姓的鬼新郎吗?还是你自告奋勇舍己为人非要当这替嫁新娘的。”
初禧在脑中组织了好几遍语言都没说出口,她压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卢小姐,什么替嫁,也是剧本杀的一部分?可初禧细细观这嫁衣样式,大抵是宋朝官家小姐出嫁婚服,再瞧这衣服料子,竟是织锦缎。这一身,是只有在博物馆才有幸见一眼的宋代嫁衣,就这样穿在初禧身上,初禧自己心底竟生出些暴殄天物之感。
手指放上去轻轻抚摸,触感光滑柔软。如果真是剧本仿造,是万万不可能将钱砸在这妆造戏服上的。上面纹路的织绣手艺恐怕早已失传,就算花了大价钱,也是不可能仿制到这个令人惊叹的程度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初禧颤颤巍巍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我们现在在哪?刚才我们不是一同在宿舍床上吗?”
“现在是几几年啊?”末了,她又添一句,虽然这话问出口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心中惴惴不安,只能祈祷她臆想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外面的千秋雪这下是真懵了,估计也是心里踌躇了好久才开口。
“你不会失忆了吧?现在是元祐九年,这里是北宋,是钱塘,是去靖安侯府的路上。我们不早就一同穿越来北宋了吗?什么宿舍床上?”
初禧没应答,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她影响很大。北宋?千年前历史上的北宋朝代?不能因为她异想天开希望回到北宋救世,就真的让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穿越回来吧?什么天方夜谭的国际玩笑,可听千秋雪着急真切的语气又不像是假的。
到底什么情况?初禧现在大脑混乱的快炸了,这是在做梦吧?梦见自己穿越成个新娘?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也无从得知,想捋一捋却不知从何开始。
“你别急,我去同新郎官说一下,先让队伍停下来再说。”
千秋雪内心惴惴不安,在她的视角里,两人商量好一起趁着卢家四小姐逃婚替嫁的良机,见义勇为伪装替嫁,去捉拿背后喜劫掠新婚夫妇的变态杀人犯,而现在最关键的一人却如同傻了一般,记忆尽失。
千秋雪先吩咐抬轿子的下人们走慢些,自己小跑几步赶到接亲队伍前头,对马背上的红衣少年新郎道。
“回郎君,我家小姐有些头晕,可否歇会再启程?”
红衣少年目视前方,没应声,倒是旁边另一个玄衣侍卫抬眼瞧了一下扎着两个丸子头髻的“陪嫁丫鬟”率先讥讽:“哪来的这么多事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
千秋雪被气死了,但此时又不能发火,免得横生枝节,只好理亏回去了。
初禧没有听见前方的对话,但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起身,径直掀开轿帘,想要下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更先一步来到的,是轿夫的接连倒地,花轿重重砸在地上,初禧险些又摔倒磕到后脑勺。
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初禧头脑发昏,耳鸣刺痛,还没掩面便想昏睡过去,狠下心猛掐自己胳膊一下,开口小声对外面的千秋雪道。
“小雪?发生什么了?是那个鬼新郎来了?”
没有听到对方应答声,却听见外面一个接一个扑通倒地声,初禧也不敢再次出声,只得挑开帘子一角,偷偷向外面望去。
帘子外树林间黄烟弥漫,愈加浓郁,模糊不清,接亲队伍七横八落躺在地上,前面的马儿鸣叫不停。
初禧隐约看见几个红衣人,正以非常人所及的速度平移上前,差点失声尖叫。紧接着便感觉花轿再次被抬起,晃晃悠悠地再次启程,初禧不小心也吸了很多黄烟,两眼一黑,再次晕过去。
……
略显潦草的婚房中,一副双喜花联歪斜张贴在木墙正中,红帐自房梁随意垂下,幔边卷曲,实在瞧不出什么喜庆感,烛火间,映得满室皆是勉强与敷衍。
架子床上歪躺着个白瓷娃娃般的小姑娘,脸型短圆,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极佳,杏眼圆圆,薄唇嫣嫣,岁如皎月,面若春华。碎碎的眉下刘海遮盖住饱满的额头,她眼下不过二七豆蔻之年,却违和梳着朝天髻——宋代女子嫁人常常挽的发髻。
再次醒来是刺眼的烛光打在脸上,初禧睁开眼睛,视线对焦,眼神迷离盯着前方的红帐帷幔盯好一会。
这是哪?初禧想起方才千秋雪同她说的替嫁鬼新郎一事,这里总不能是真的夫家,大抵是鬼新郎的婚房吧。她眼下对北宋穿越一说已经信了七八分,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手腕上一阵刺痛,初禧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麻绳捆着,脚腕处已经被草绳勒得渗出血来。
“真是服气,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跑?至于吗?”
初禧气不打一处来,挣扎了几下,站起来下床,又再次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背被草绳蹭掉浅浅的一层皮,隐约泛着点血。
再抬起头,对上的是少年的眼。
丹凤眼,眼尾上挑如画皮精鬼尽显妖冶;墨瞳仁,水光潋滟如泼墨水画扑朔迷离。
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新郎随意坐在床边,男生女相,浓眉挺鼻,唇红齿白,俊颜魅惑至极,摄人心魄。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九霄之上姻缘府派下来的天仙,天仙下凡,身着红衣婚袍,广撒世间姻缘线。
再细看,墨发半梳,簪朵金箔花胜,戴顶镶珠羽冠,玉珠璀璨,闪耀得移不开眼,加上这张冷艳矜贵的脸,只让人觉得天上烈日黯然失色。
他虽也被绳子捆着手脚,但仍气度非凡,绫罗锦衣婚服更衬得他俊美无俦。
简直跟周围俗气的山寨屋子不是一个图层来的,若不是初禧亲眼所见,恐怕以为这样一幅画面是ps上去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年了。
初禧明显一愣,张口用着略带沙哑的音腔问话。
“你好……你是鬼新郎吗?”
天啊我怎么这么说?我有病吧?我说什么不好说这个我直接问他干什么?不过鬼新郎怎么这么好看?不会真是鬼变的吧?
初禧还在胡思乱想,对方已经出声回答。
“我不是鬼新郎。”
他眼眸一弯,波光粼粼;扬眉一笑,遍地生花。
“我是你的新郎。”
男音清醇醉人,恐怕再多说几句,初禧就要溺死在这汪温柔潭水里了。
对方垂眸,眼带笑意注视着她,长睫微颤,如春日蝶翼一般烂漫,唇角还有些受伤泛血,更增添一种无法言说的战损美,让人心悸。
初禧觉得有些闷热,双颊泛红,一直红到耳朵根。
谁也受不了这人低音炮这样说话吧?真当得起“鬼新郎”这个称号。初禧甩了甩头,强装镇定开口说道。
“啊?你是真的新郎啊?不过你要误会了,我不是你的新娘,我不是那个什么卢家四小姐。我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抓出来鬼新郎见义勇为的。”初禧尴尬得话语不清,舌头打结,也不敢直视对方。
“在下昼锦煜。”
烛火摇曳,映得他一身烛红锦袍流光溢彩,衣缘的金线飞鸟云纹在光线映射下仿佛活了过来。他每说一字,便往前靠近一寸,浅黄色灯火也一寸一寸渡上他的俊颜,却面露轻佻懒散之色。
“哦……你好,我叫林初禧。”
小姑娘本就生得肤白如玉,如今却脸红得厉害,像熟透了的红苹果,耳垂发烫,支支吾吾地自我介绍。
红袍新郎将对方的局促尽收眼底。
她留着齐齐的额前刘海,本就是未出阁的少女,又不是真的成亲,所以刘海也没着急剪了,但还是为了不露馅挽了朝天髻,发髻早已在途中散乱,冠梳还在,镶翠朱钗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少女明目皓齿,薄唇红润,双颊浮晕,目光躲闪。一袭大红婚服在身,蓝绿裙裾绣着的银线在昏黄灯影下泛着细碎柔光,不过衣中人终究没那么大年岁,她穿着这身是有些突兀的。
嘭的一声,屋子门被踹开。
“哟,小两口说什么情话呢。”
粗鄙不堪的话随之而来,一个身高八尺的粗壮大汉跨过门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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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替嫁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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