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想让我自尽?”
千姬眨了眨眼,见两面宿傩是这副反应,立刻了然她还有抢救一下的余地:“怎么会呢?我舍不得。”
“舍不得?”两面宿傩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在某种意义上,她对他可是相当心狠啊。
他低头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在如此亲密的距离下,他在那双耀眼的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被爱人如此美丽的桃花眼这样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不禁沉沦。
比起她那句轻飘飘的舍不得,他才是真的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双漂亮的眼睛暗淡无光,他舍不得这张倾城倾国的面孔出现伤痕,他舍不得她失去聪颖骄矜的那一面,他舍不得她被堕为恶灵的痛苦折磨,他舍不得对她痛下杀手,他舍不得她消失。
对于千姬,两面宿傩有太多的舍不得了。
那两种结局,他一个都不会选。
他要为她另辟生路,她不需要承担任何痛苦或代价,她要做的只有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做他一人的姬君。
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
“别想那么多,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两面宿傩扒开少女额前的碎发,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你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慵懒却又充满了笃定,本就无比信赖他的千姬更加他说的话了。
她好奇地问:“你想到了什么?”
两面宿傩随意地用手指理了一下被他揉乱的黑发,语焉不详:“到那时候再说吧。”
千姬估摸着这是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用的下下策,见他没有向自己说明的意图,她不再多问,没有必要为了一点点的好奇心而死缠烂打。
既然两面宿傩向她保证了,那她只要相信便可。
她的贴身护卫会保护好她的。
“不要乱来。”千姬特地叮嘱道,尽管她清楚他不会轻易改变做好的决定,“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
——是担心,而非生气或者难过。
两面宿傩留意到了这一点,嘴上却不忘冷嘲热讽:“能让你不开心的事,写上三天三夜都写不完。”
“但你一定清楚。”
“谁会记这种东西?”
千姬笑盈盈地说:“你呀。”
“……”
两面宿傩摆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仿佛这句话给他带来的杀伤力足以让他恶心得当场吐出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试图告诉千姬——我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记这种没用的东西?
但他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揉了一把她的脸。
千姬难得没有气呼呼地斥责他的无礼,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你果然会记。”
两面宿傩正想用一句“自作多情”堵回去,但千姬先一步笑着扑入了他的怀中,他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她,双手抱住了她的腰。
他沉默了片刻,想想还是算了,把那句话憋了回去。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记过,按照这位天底下最麻烦的姬君那反复无常的性格,真要一条一条地死记硬背,那要记到什么时候去?
他只不过是太了解她了,仅此而已。
……
和之前那些轻松或是美好的回忆不一样,这次的梦境昏暗无光。
千姬身处一个被黑暗侵蚀的阴冷空间,她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她的夜间视力不足以看清周围的环境。耳旁传来一声闷哼声,她赶紧顺着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是一双熟悉的猩红色眼眸,浓郁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宿傩……?”千姬迟疑地喊了一声。
血眸的主人以和对待陌生人无异的眼神冷淡地注视着千姬,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比现实中的两面宿傩看起来更加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眯起眼睛,扯出了一个冷笑。
“……!”
千姬猛地惊醒了。
虽然她见过不少次两面宿傩杀气腾腾的模样,但被恶意直指的对象不是自己,同时他有意识地对她收敛,因此她没有太多的不适。
但刚才不一样,梦境中她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的直接面对自己的杀气。
她直接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心跳砰砰直跳,惊悚程度直逼那日醒来时感受到的杀意,但可能是年龄的缘故,和那次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她深呼吸了一下,回忆梦中的场景。
难道是地下室吗?
不太可能吧,她怎么可能会把宿傩关起来?况且,“把两面宿傩关在地下室”这个假设听起来就很荒谬,有谁能把他关起来?他不把人家大卸八块就怪了。
不过,据秋子说,城主生前经常使用此处,她偶尔也会用一用,但她从未关押过正常人类。
千姬对此很困惑,那她关押的是什么?妖怪?诅咒?非正常人?
秋子支支吾吾说:“我不清楚……”
千姬心想,也是,普通人好像看不到这些东西。
生前的她竟然看得到吗?
她去问了两面宿傩,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顺便被无情地嘲笑了。
“只是能看到而已。”两面宿傩说,“除了被攻击能比普通人死得更明白,还有什么用?”
千姬:“……”
说话真难听,这个无礼的蠢货。
“当然有用。”她不服气地说,“可以及时向你呼救。”
两面宿傩嘲讽地瞥了她一眼:“那你记得喊救命的时候大声点。”
除了被生前的千姬轰出去办事以外,他要么和她寸步不离,要么在能感知到的范围内,所以她能不能看到根本不重要,他绝对是第一时间发现妖怪和诅咒。
他反而不希望她看见,这类东西对视线非常敏感,既然她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别看见。
千姬对两面宿傩的内心活动一概不知,她正气呼呼地用桧扇不停地戳他:“你耳背吗?还大声点?”
“吵死了。”两面宿傩抢走她手中的折扇,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千姬:“唔唔唔!?”
他是不是有病啊!
千姬被这个过分的男人气到了,但她根本推不开他,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两面宿傩拒绝接受她的抗议,他甚至还是嫌她有些吵,干脆从掌心长出一张嘴,轻松地撬开她的双唇。
“……!”
千姬当即瞳孔地震了。
虽然她曾经被掌心钻出的舌头舔过一下,但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这样和他接吻,还可以这样吗!?
两面宿傩一手扣住千姬的后脑勺,一手捂住她的嘴,长出来的另一对手把她抱在怀里。方才吵闹的唔唔声逐渐消失,间隔性地从指缝间穿出几声微弱的声音,但微弱得几乎可以忽视。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是被松开的桧扇掉在地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另类的吻终于结束了。
千姬被四只手固定在两面宿傩的怀里,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喘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两面宿傩悠闲地舔了一下湿润的掌心,像取得游戏胜利的三岁小孩似的,幼稚地挑衅道:“这下不吵了?”
千姬轻哼一声,报复性地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两面宿傩扬了扬眉毛,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哦?还想继续?”
“?”千姬抬起脑袋,金眸幽幽地盯着他,神差鬼使地,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宿傩,你的玩法真多。”
两面宿傩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重复:“玩、法?”
“四只手,哪里都能冒出来的嘴,还有腹部的那张嘴。”千姬一一例举,扬起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不觉得玩起来很有意思吗?”
“……”两面宿傩的表情更微妙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把我当玩具?”
“怎么会呢?”千姬搂住两面宿傩精壮的腰,发泄不满似的掐了他一把,“用双陆来理解的话,那就是我把你当棋手,你却以为我把你当棋子,这样的误解真过分。”
两面宿傩懒得拆穿她颠倒是非的狡辩:“你想好要怎么玩了?”
千姬:“?”
千姬:“玩什么?你吗?”
她一脸无辜地说出奇奇怪怪的话,刚才的否认一下子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两面宿傩抽了一下嘴角,忍无可忍地弹了一下千姬的额头:“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之前你一直在构思的游戏。”
千姬捂着额头,露出恍然的表情。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嫌城里太冷清了,一直想要拉着侍从侍女们陪她玩,只不过拖了好久就搁置了。
“想好了,但这不重要。”千姬凑了上去,好奇地睁大了鎏金色的眼睛,“宿傩,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两面宿傩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多做一会儿梦,没准儿你就能想起来了。”
千姬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算了。”
……
最近城里变热闹了。
千姬很快就制定了无数个游戏方案,就像双陆一样,击鼓传花、蹴鞠等等耳熟能详的娱乐活动,都被她以丰富的想象力改成了她喜欢的游戏规则。
比如现在,她非要拉着两面宿傩和她玩击鼓传花,和自己打赌最后是谁拿到了那朵花。
顺带一提,正在击鼓的是满脸写着不情愿的里梅。
可恶啊!他好不容易靠着高强的厨艺站到了宿傩大人的身边,需要照顾那个女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让他来拍鼓!?
无了个大语!
尽管里梅心中全是怨念,但在千姬用银筷轻敲酒盏边缘时,他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拍鼓的手。
红花停在其中一人的手上,他惶恐地往旁边抛去,无人接住,最后掉在了地上。
谁也不知道接住花的后果是什么,他们默认为了能够想象到最差的结局。
千姬望了过去,一看是两面宿傩选的那一位,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为什么你第一次就猜对了?”
两面宿傩随口道:“因为你太蠢了。”
千姬:“……我会生气的哦。”
另一边。
被选中的是一位打扮得体的男性,他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求情:“千、千姬大人,求您放过我吧!”
千姬一时间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求情,难道不应该是输了游戏的她想方设法地让两面宿傩忽略这一局才对吗?
她托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看起来像个贵族,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说您的父亲遇害,我想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他已经……”男子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仿佛他的心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但我却被当成了入侵者,那个白头发的小鬼压根儿不听我的解释,没想到城中竟然有这般不懂理解的仆从!”
里梅:“……”
很想把手鼓砸他脸上。
“我父亲遇害和你有什么关系?”千姬眯起眼睛,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男子激动地说:“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啊!您不记得了吗?”
千姬瞬间了然,他是来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好处的,若是城中无主,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搬走值钱的宝物了。
“血缘关系?”她歪了下脑袋,故意一脸疑惑地看向两面宿傩,“我该认识他吗?”
两面宿傩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贵族的家庭关系错综复杂,能称得上有血缘关系的一堆人,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见上一面,谁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亲戚?
再说了,她的亲戚,他来问她?
“不过,”两面宿傩眯起眼睛,“似乎有点眼熟。”
贵族男子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有戏,想也不想就自曝了:“千姬大人,我曾经向令尊为您介绍过一桩朝廷左府殿的婚事!”
千姬脸一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婚事?”
那不就是上次梦见的让她嫁给四十岁丑八怪当侧室吗?
原来是这个蠢货提议的!?好啊,逮不到她那位死掉的父亲,但提议者倒是自投罗网了啊!
“是的!”贵族男子赶紧承认,殊不知对面那个笑盈盈的乌发少女在发怒的边缘,“左丞相大人对您非常满意,他称赞您风华绝代,对您一见钟情!若不是那事,你已经是他的侧室了,但可惜……”
“可惜他没走走出这座城。”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道。
贵族男子惊恐地抬起脑袋,对上了一双翻涌着浓稠恶意的赤眸。
两面宿傩扯起一个狰狞的笑容:“下一个轮到你了。”
贵族男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自知结局已定,愤恨的眼神投向了鬼神般恐怖的粉发男人:“千姬,你一定是被这个怪物蛊惑了!”
两面宿傩:“……哈。”
谁蛊惑谁啊?
贵族男人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刚才用得极为顺口的敬语一并省去,正义凛然的模样让千姬不禁发笑。
宿傩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她才是常人眼里的鬼怪啊。
被逗乐的千姬笑眯眯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贵族男人被问住了,他和千姬仅仅有一面之缘,斥责她被蛊惑纯属病急乱投医。
无奈之下,他只好根据传闻和印象硬着头皮乱说一通:“你自幼乖巧懂事,很懂规矩,深受你父亲的喜爱,但这个怪物的出现却把你引上了歪门邪道!现在你父亲已故,他更是胆大妄为,竟然诱导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他的推断不能算是全错。
生前的千姬确实比现在乖巧一点,做出来的都是偷跑出去或者食用肉类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吩咐过的最过分的事只有让两面宿傩去恐吓上门求亲的使者。
地缚灵状态的千姬完全放飞自我了,但两面宿傩顶多算是诱因,让他背锅有点冤枉。
“噗。”
千姬笑得更开心了,直接倒在了两面宿傩的怀里,宽大的袖子虚掩在嘴前,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宿傩,你听起来像一个给我吹枕边风的坏女人。”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你还是别玩了,影响智力。”
“开个玩笑嘛。”千姬亲呢地抱住两面宿傩的胳膊,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怪话,“你是女孩子,我也喜欢。”
——变成女孩子的宿傩大人……?
里梅呆滞地捧着手鼓,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粉发及腰、身姿曼妙的性转版两面宿傩。
好像……也不错?
“我看你是脑子出毛病了。”两面宿傩黑着脸,敲了一下千姬的脑袋,阴测测地说,“别玩了,去吹冷风冷静一下。”
他转头看向正在胡思乱想的白发少年:“里梅。”
“啊……是!”里梅赶紧把奇怪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来,不免心有余悸,“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他指的是那位贵族男性。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听了刚才那段信息量庞大的对话,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虽然没有把那个坏女人嫁出去固然可惜(千姬:?),但这个贵族太大胆了,竟然妄想把宿傩大人看上的人嫁出去给人当侧室!?
里梅的愤怒不亚于千姬,仿佛被嫁出去当左丞相侧室的人是他自己。
挑衅宿傩大人的蠢货必须死!
千姬察觉到了里梅的平静语气之下的愠怒,她捂着被敲疼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难道左丞相把你认成过女孩子,赠予你一首表达爱慕的和歌?”
这下,里梅脸黑得不亚于两面宿傩:“我不认识他们!”
“那你气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里梅就冷静不下来了,他义愤填膺地抒发高昂的情绪:“哪儿冒出来的蠢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居然敢和宿傩大人抢人?痴人做梦!没人能比得上宿傩大人!千姬大人要嫁只能嫁给宿傩大人!”
两面宿傩:“……”
千姬:“……神经。”
千姬下意识地想用扇面遮挡面目,但桧扇被她遗忘在屋内了,她只好继续用衣袖掩面,鎏金色的眼眸古怪地盯着里梅:“你就像包办婚姻的家长,如此疯狂的姿态和我父亲如出一辙。”
说罢,她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
——她父亲……是这样的吗?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像是快速且随意地翻过一本厚厚的破旧藏书,她来不及捕捉这些记忆碎片,只能隐隐从中看到她父亲的身影。
大量模糊不清的记忆让千姬的脑袋隐隐作痛,她轻咬着下唇,神色有些痛苦。
注意到了千姬的不适,两面宿傩出声道:“别想了。”
他沉眸注视着食指搭着太阳穴的黑发少女,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看好那家伙,等下我亲自处置。”
“是。”
人群疏散声音像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还有些侍女想从队伍里走出来看看千姬的情况,却被里梅使了一个眼色拦下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靠近两面宿傩为妙。
两面宿傩横抱起娇小的少女,往她的房间走去。
千姬靠着两面宿傩的胸膛,游戏被打断使得她有些不愉快,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抱怨道:“你太小题大做了,没那么严重。”
她只是有点头疼,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搞得她身患绝症了似的?
“是么,我看挺严重的。”两面宿傩大步流星,穿过木质走廊,走上低矮的楼梯,“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千姬噘起嘴:“小心眼。”
虽然那句话是在开玩笑,但她真的有在好好表达对他那种超越性别的爱意,他怎么斤斤计较地和她闹起小脾气了?难道想和她玩一出身份对调的打情骂俏?
嗯,也不是不能接受,偶尔换一换受宠的那一方,这种新鲜感挺有趣的。
她这样想道,甚至觉得自己心胸开阔。
可见,千姬对闹脾气的定义过于宽泛。
仗着腿长的优势,哪怕是正常速度行走,两面宿傩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千姬回到房间。
由于千姬曾抗议过无数次,这次他终于记得要将她轻轻放在床垫上,像对待易碎花瓶一样。
放下的那一刻,乌发少女迅速抱住了他,双方一跪一立的姿势导致她只能勉强够到他的小腹附近。
两面宿傩把手搭在千姬的脑袋上,随意揉了一把,她的主动亲近总能让他有个好心情:“怎么了?”
千姬仰着脑袋,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打断了我的游戏,不打算补偿我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下次该让宿傩带什么礼物送给她——蹴鞠?木梳?发簪?
啊,发簪就很不错。
最近她越照镜子越觉得自己太朴素了,头上竟然没有一点装饰。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怎么回事,竟然以一头朴实无华的长发为美,实在不符合她喜欢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审美。
“想要补偿?”两面宿傩弯起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低沉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像是猛兽发起进攻前的信号,“好啊。”
千姬:?
她想要的是发簪!足以配得上她的华贵发簪!
千姬不服气地说出自己的心愿:“给我买发簪。”
“要那东西干什么?”两面宿傩抓起她的头发,露出恶劣的笑容,“我帮你剪了。”
“……”千姬竟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故意逗她玩,还是真心打算这么做。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表演一场她最拿手的伤心流泪,两面宿傩松开了她的头发,问:“你会用那玩意儿吗?”
千姬不假思索道:“不会,你去学吧。”
两面宿傩:“……啧。”
果然,还是剪了吧。
……
次日清晨。
千姬慵懒地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乌黑亮丽的头发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散开,又从肩膀和后背处滑落几缕,露出了白皙透亮的皮肤。
两面宿傩喊了一声:“千姬。”
还没睡醒的千姬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温润。
——等等,是不是什么东西在舔她?
说来惭愧,当时千姬的第一反应是闹鬼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鬼,而且有两面宿傩在的场合,哪有鬼怪敢不长眼地跑来作死。
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两面宿傩嫌她尖叫声太刺耳,当机立断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并故技重施地在掌心开出了一张嘴,堵住了她的惊叫,结果让她的惊吓成倍增长。
千姬这下彻底清醒了,同时也明白,是两面宿傩的腹部上的那张嘴啊——!!!
说实话,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人类的腹部好端端地会长出一张嘴?这合理吗!?
终于,两面宿傩放开了千姬,在她的思绪胡乱放飞的同时,他正细细打量着怀里的黑发少女。
灿金的秋眸、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五官挑不出一点不足,她像一只娇贵的黑猫似的紧紧地挨着自己,但他见过的那些猫妖远不如她好看。
毫不夸张地说,千姬长了一张他见过的最妍丽的面孔,他甚至敢肯定,今后也不会见到比她更漂亮的脸了,她在他眼里永远是最美的。
不,不止是他眼里。
若是谁敢否认她的美貌,他必定在她生气前挖掉那个蠢货的眼珠。
两面宿傩抚上千姬的脸,不冷不热地说:“里梅说的有些道理。”
千姬被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疑惑地问:“什么?”
“你只能嫁给我。”
“……诶?”
千姬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两面宿傩在说什么后,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抬手按住他搭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语调因不可思议的情绪而微微上扬:“你开窍了?”
两面宿傩冷哼一声:“开什么窍?你本来就是我的。”
千姬没有理会他的霸道发言,陷入了沉思:“这算冥婚吗?”
两面宿傩:“……”
冥不冥婚不重要,千姬自动把那句话的意思从不准她嫁给别人,曲解成了两面宿傩向她求婚了。
她亢奋地趴在他的身上,愉快地晃着小腿:“婚礼要准备什么?”
“……什么婚礼?”
“我和你的呀。”
“……”
两面宿傩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看千姬的架势,估计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去举行婚礼了,偏偏贵族的婚礼程序麻烦得要命,他根本就不想陪她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可他敢说一个“不”字,她估计会立刻翻脸。
他当然不是不敢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他不敢做的事?
但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我要准备新衣服了吗?婚服有规定吗?”乌发少女兴致勃勃地抱住两面宿傩的脖子,没有厚重又碍事的十二单衣的阻挡,两人身体紧贴。
两面宿傩对上那双亮闪闪的金眸,不免有些头疼。
他太了解她了,她根本不在意结不结婚,她喜欢的是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比如足够奢华的大场面和漂亮的新衣服。
但没什么不好的,这才配得上她。
他想起她死前那日在书房内的那段对话和那个承诺,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半天得不到两面宿傩的回应,千姬撑起胳膊,被子从身上滑了下来,细声细语道:“宿傩,你不愿意吗?”
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委屈得掉眼泪。
“……穿上八层白色丝绢单衣,还会紫色或者黑红色的外褂,长袴需穿鲜红色的。”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开口回答,他顿了顿,生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耐烦地补了一句,“到时候会帮你准备好的。”
——他同意了。
千姬心领神会,立刻表演了一个阴转晴,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不要让我等太久。”
两面宿傩无言。
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
城中热闹不减。
千姬还在继续玩她的游戏,与此同时,两面宿傩不得不投身于准备所谓的婚礼。
按照贵族举行婚礼的规矩,这一套流程下来应该是这样的——
选定一个良辰吉日,信使里梅于清晨带着两面宿傩写给千姬的情书进城,盛装打扮的两面宿傩则于夜里坐牛车出发。抵达城中后,千姬需要在两面宿傩休息的时间里梳妆打扮,具体来说就是,涂白粉、天上眉、染黑齿,再换上准备好的婚服。接着,二人交换新枕头,将婚服换回常服。
听到这里,千姬忍不住打断道:“为什么还要换回来?太闲了吗?”
秋子胆颤心惊地说:“因、因为之后才是正式的婚宴。”
“然后呢?还要干什么?”
“您要和宿傩大人喝交杯酒,喝完后,他要立刻在双柄盆里洗手,然后看吉书,最后就是进洞房了。婚礼结束后也有讲究,宿傩大人需要……另外……”
后半段的内容,千姬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的关注点全放在梳妆打扮上了。
——涂白粉、天上眉、染黑齿。
是不是丑得有点离谱了?
饶是对自己的容貌充满自信的千姬,都觉得自己无法驾驭这样的妆容,而当她得知这是对美的追求和尊贵身份的象征时,她的表情更匪夷所思了。
两面宿傩也不理解,但他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他待在城里好好的,大半夜跑到外面坐牛车?还要先让里梅去送和歌?
于是,在两人的一致认同下,本该繁琐隆重的婚礼从三天被简化成了三个步骤:婚宴、交杯酒和洞房。
秋子听后,哪怕心中不断地冒出“这不合规矩”,但还是被她努力地咽了下去,不敢说一个不字。
敲定了流程,接下来就是城内布置了。
两面宿傩命令里梅搞来牛头骨和骷髅,千姬命令秋子搞来鲜花和鸟群,他们各布置各的,互不干扰,人间地狱和花鸟市场被硬生生拼凑在一起,整座城和喜庆一词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数日后,在里梅的威逼利诱下,城外的裁缝终于将千姬的婚服赶工完成了。
一切准备就绪,婚礼正式开始。
“——宿傩。”
如花似玉的乌发少女换上了华贵的崭新婚服,小碎步地跑到两面宿傩的面前,他难得没穿女士和服,而是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礼装。
千姬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绯红色的长袴随之摆动,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我好看吗?”
两面宿傩瞥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姬君,懒洋洋地说:“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千姬瞬间笑容消失,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差把“我不开心”写在脸上了。
“不就换了身衣服,能有什么变化?”两面宿傩难以理解她生气的点,匪夷所思地说,“你还不是长这样?能被区区一身衣服影响?”
千姬被两面宿傩过于耿直的直男逻辑梗住了,她鼓起腮帮子,既因为他的不解风情而恼怒,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她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你是笨蛋吗?这个时候夸我好看就够了。”
两面宿傩不懂这有什么意义,板上钉钉的事实没必要多费口舌不断地强调,但既然千姬想听,他说就行了,否则要浪费更多的精力和她进行无意义的争论。
是以,他敷衍道:“好看。”
千姬翘起唇角,嘴巴上却还是不知足:“太没诚意了,你就不能多夸几句吗?”
两面宿傩想赶也不能赶她走,只能眉头紧蹙地盯着抓着他手的乌发少女,她在自己的怀里撒娇般地蹭了蹭,仰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
几秒的对峙后,他认命地败下阵来。
“你怎么尽喜欢听些没用的?”两面宿傩颇有几分无奈,宽大的手搭在千姬的脑袋上,猩红色的眸子不仅没有一丝戾气,甚至还有点罕见的温和,“婚服很衬你,你很漂亮。”
“这才对嘛。”千姬笑得更开心了,她挽住男人的脖子,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当然是最好看的。”
……
里梅还没从“宿傩大人居然要结婚“的沉痛中缓过神来,又陷入了“婚礼是不是太简陋了”的懊恼之中,最后不可避免地被婚宴现场的布置震惊到了。
还未走进室内,沁人心脾的花香就萦绕在鼻尖,他差点误以为自己闯入了后花园。
但走进去一看,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
精致的金色鸟笼时而摆放在牛头骨的上方,时而簇拥着牛头骨,笼中尽是他认不出的名贵品种,五彩斑斓的羽毛毫无规律地点缀着现场,偶尔会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声。
牛头骨旁边是一座被鲜花缠绕的骨架,花枝和丝带讲究地编织在肋骨上,甚至还有一个花环戴在它的头顶,硬生生把恐怖的气氛变成了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画面。
——这算什么?冥界后花园?
里梅面无表情地忽略了过于诡异的布置,当初他只负责搬运,更为细致的活儿由侍女来负责,因此他不清楚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效果。
要不是千姬穿着一身婚服,鬼知道这是在举办婚礼。
千姬正亲昵地挨着两面宿傩,笑盈盈地不知在轻声说些什么,而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捏着酒盏,乍一看好像心不在焉的,但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少女的脸上。
无人在意室内中央的舞姿优雅的表演者。
哦,不对,还是有的。
里梅落座于桌案前,用余光瞄了一眼饶有兴趣地欣赏游女歌舞的奴良滑瓢,这个妖怪真的很捧场。
奴良滑瓢是上次来蹭吃蹭喝时,得知了要举办婚礼的消息,他先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审视了两面宿傩许久,最后自说自话地说要来喝喜酒。
于是,婚宴现场来凑人头的新增至两位,还有一位自然是里梅。
一曲舞曲结束,奴良滑瓢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喂,宿傩。”
两面宿傩勉为其难地把注意力从千姬的身上移开,给了奴良滑瓢一个眼神:“什么事?”
奴良滑瓢说:“最近那个神明没什么动作。”
“什么什么?”千姬抱着两面宿傩的手臂,好奇地探出脑袋,“是那个割人耳朵的神明吗?”
“哦,所以呢?”两面宿傩不以为然地说。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险些触碰到饭菜的黑发,将它别在了千姬的耳后,把她往后拉了拉:“你没长眼睛吗?”
千姬撅了撅嘴,把头发往后挽了挽,嘀咕着他讲话真不客气。
“朝廷那帮家伙找不到他的行踪,不好交差。”奴良滑瓢顿了顿,收起了轻佻的表情,“宿傩,你就是他们选择交差的方式。”
千姬诧异地睁大眼睛,偏头看向平静地抿了一口酒的粉短发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们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宿傩的头上吗?”
奴良滑瓢轻叹一声:“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
“无妨。”两面宿傩放下酒盏,扯出一个冷笑,“有胆子就来试试。”
“是吗?”奴良滑瓢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千姬,“你可别太自信。”
两面宿傩淡淡地说:“用不着你提醒。”
……
相貌狰狞的咒灵趴在城脚的位置,它足足有两头牛那么大,六只骇人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察觉到上方的视线,六只眼睛猛地一顿,齐刷刷地向上望去,张嘴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它猛地一用力,直直地冲向城内。
千姬站在走廊上,桧扇遮面,一双明亮的金瞳冷静地盯着眨眼间扑到面前的咒灵。
下一秒,咒灵狠狠地撞上了无形的结界,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就很疼的闷响。
“噗。”千姬被它的蠢样逗乐了。
咒灵不甘心地朝着看得见却够不着的乌发少女张开血盆大口,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但它的愿望注定落空,冰霜覆上了它的身体,巨大的冰锥将它戳穿,鲜血四溅。
千姬冷淡地看着咒灵消散。
在那些粘稠的荧绿色血液即将飞溅到她之际,统统被从走廊另一头赶来的里梅冻成了冰柱。
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向来使得她很喜欢里梅,而他恪尽职守、从不逾矩,擅长察言观色,能力非常方便,做饭也很好吃,因此她并不介意他不是那么喜欢她。
而且,她总觉得他好像没那么看不顺眼自己了。
可能他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吧。
“千姬大人!”
里梅急匆匆跑到千姬的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嗯,没有被血溅到,也没有被吓到,那没事了。至于受伤,那是不可能的,宿傩大人的结界不是这种实力的咒灵可以闯入的。
“来得真快。”千姬弯起唇角,侧眸看向白发少年,“要是让宿傩知道了,他一定会夸赞你的。”
“是、是吗?”
里梅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不能被千姬的小把戏骗到,这个坏女人非常擅长用这个方式收买人心,但他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愉快了起来,脑海内浮现出两面宿傩淡淡地对他说“做的不错”的画面。
他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您没事就好。”
“最近咒灵好像变多了?”千姬问。
她不是没见过咒灵,毕竟这玩意儿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但她见到的次数不是很多,绝大部分都在她见到前就被袚除了,无论是两面宿傩还是里梅都会处理好这种事情的,用不着战斗力为零的她瞎操心。
她不喜欢咒灵,因为它们基本都长得很丑,而且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为此,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玩游戏了,免得从恐惧中诞生一些有辱她审美的怪物,正好她也玩腻了。
但最近光是她碰上的诅咒,就肉眼可进地增多。
是因为奴良滑瓢上次在婚宴上提到的事情吗?
千姬不免有些担忧。
大家多多评论哦,随机掉落红包~
这篇文就综三个漫,最后一个也在这章的对话里出现了!不知道大家看出来了没hhhh
评论区有人问篇幅,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40章左右应该能结束古代篇?甚至会更早一点?存稿没写到这儿我也不知道(……
前文有几章修改了一下,但不会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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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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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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