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子桑所言。
她说了谎，刚刚也是在回忆。
她也不是一直对人性保持悲观，犯过蠢、吃过教训才明白，做人别太容易自我感动。
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对人家掏心掏肺，当做知己朋友，恨不得什么忙都帮。
实在是愚蠢。
之前在授业堂外，她看着下方的薛冉冉，想着年少时，若是也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也有一个人来骂自己一句蠢货，是不是就能少吃点儿亏。
沉默并没有在两人之间持续太久，子桑敷衍完后又道：“你写的故事我看过了，太假，还是如实写为好。”他翻书的手一停，“就写——你刚刚回忆起的那段吧。”
林铃诧异道：“假吗？还好吧——”而后很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概是时间太久我记的不是很清楚了。”
子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无妨，刚刚想起的那段，总不会不清楚。”
林铃看似为难地往前探了探身：“其实也没有特别清楚，您真想看？”
子桑淡淡吐出一个字：“真。”
林铃双手撑在案几边缘，跪坐在软垫上默默看着子桑，两人对视，林铃突然忍不住失笑。
“噗嗤。”
笑过后，妥协答应：“好。”
子桑也跟着弯了唇角：“要清楚的。”不要掺假的。
林铃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向一侧歪着头，面上仍有笑意，欣赏着对坐之人的天人之姿：“行。”
周遭气氛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一方不算宽敞的庭院，景致也不比长生天，仅有墙角一树紫花纷扬而下，仍像两人在长生天时那般，对坐不语，各持一本话本，这时候姚瑶总是会适时地端来零嘴，时间便开始飞快流逝，再抬头便是月明星稀。
看着时间差不多，林铃手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子桑看着她惫懒的样子，眼中的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连距离最近的林铃都没看见就已消失。
随后听他说道：“在授业堂时你倒是规矩得很。”正襟危坐，端庄肃穆，而且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连姿势都没变。
林铃捶打着腰身，活动着肩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然要装一下。”好歹这几天也树立了点威严，又是能决定他们未来的人，当着那么多人面，肯定不能懒懒散散的。
活动完毕，她撑着膝盖起身，“在你这，更懒散的姿态也不是没有过。”
说完眨了眨眼：“是你说的，我可以随意。”
话本将子桑的下半张脸遮住，被掩盖的唇角似乎上扬了一下：“是……”
话没说完，他豁然抬头，双眸瞬间蕴满紫光，透过漆黑的夜幕似乎看到了远处骤起的异样。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出手，顷刻间，整座三生崖都被拔地而起的阵法完全包裹。
阵法层层叠叠，无数看不懂的阵纹相互交错，泛着的金光一时间惊动了所有人。
众人惊慌跑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主角三人也跑了出来。
沈解一眼就认出了这阵法的不凡：“这是——上古阵法？”
木楚好歹跟着子桑学了三年，很快便也认出这阵法的来历，并判断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上神的防御阵法，这个阵纹是——空间裂缝？”
她肯定道：“是空间裂缝！”
离得近的人不少都听到了“空间裂缝”四个字，恐慌跟惊惧快速向四周蔓延，无措的天才们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保命的唯一屏障。
“上神就在此处，这是上神的阵法，肯定是能护住我们的……”说完又急于像身边人求证：“对吧，是的吧！”
响应他的络绎不绝：“没错没错，上神一定能解决的。”
“还好上神在此——”
“神器也在三生崖，这二位都在，就算是空间崩塌也一定没事的！”
说这些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别怕。
被所有人当做救命稻草的子桑，除了发现裂缝时皱了下眉头，此时的表现简直堪称平静，吩咐着姚瑶：“去安顿好其他人，别乱跑。”
姚瑶看着也很冷静，又有着明显不同于往日的严肃：“是，上神。”
交代好姚瑶，子桑又侧身看向还有点懵的林铃：“你也去。”
接着便要独自去应对那让人闻之色变的空间裂缝，可没等他踏出第二步便感受到身后一股轻微的拉扯的力道，是林铃从后面拉住了他一角袖子。
“是空间裂缝吗？”能让子桑都如此严肃对待的，也就只有空间裂缝了吧。
子桑稍微用力，那角袖子便从林铃指间挣脱出来，“是。”
“可以应对，无需惊慌。”
林铃：“我也一起。”
她忙道：“我是神器，也有神息，总能帮上些忙。”
她是认真的，原书中空间裂缝只能拥有神息的人能解决，她体内有一半是神息，她是真的觉得能帮上忙。
她说得认真，子桑当然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客套。
略微顿了顿，竟意外地没有拒绝：“好，跟上。”
脱离阵法范围的一刹那，滔天的压迫感便压得林铃差点喘不上气。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一道巨大的口子横在天上，如同上天睁开了一只眼睛，凝望时恍若与深渊对视，无情俯瞰着下界的蝼蚁。
不同于夜色的黑，空间裂缝更像是因为无差别的吞噬才显得那般深邃，逸散出来的暗色光斑虚幻缥缈，却能将一切事物都碾碎混合在一起，只是看一眼，便令人生出恐惧。
林铃按住不受控制而微微发抖的手，衬得方才想帮忙的念头是如此可笑。
她根本……帮不上忙。
别说作为神器辅助，此时此刻体内那一半的神息都只能滞缓地运转，她此时的力量在空间的崩塌之下简直太过渺小。
子桑转过头来看了眼她交握的双手，还有明显发白的脸色。
方才答应她跟过来不过是为了省去解释的口舌。
他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让林铃明白，在空间裂缝面前，无人可以协助。
“回去吧。”
林铃磕巴着说道，第一次脑子里没有任何头绪：“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子桑心头漫上些许无奈，此时看着她的目光似有太多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作一句：“做你该做的事吧。”
林铃退回阵法中，中途回眸。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认真地凝视子桑的背影，漫天的黑色中唯有那一点夺目的白，银发半束，耳畔红玉耳坠微微摇晃，乍一看与长生天的那个夜晚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浅金色的神息为子桑赋予了彻底的神性，金色的光以他自身为一点朝着空间裂缝整个包裹过去。
孤独的神明，在独自与天对抗。
阵法内，姚瑶正约束着受到惊吓的年轻弟子们。
木楚在外围帮着安抚：“这个阵法是上神专门用来抵抗空间裂缝的，诸位可以放心。”
见林铃自空中落下，顾不上言辞是否得体，赶忙凑过来抓着林铃的手腕：“如何？上神能否处理？可有变故？”其中的忧心及关切做不得假，倒是真心在忧心空间裂缝以及子桑的安危。
林铃漠然地看着她，随后扯了扯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嘲：“没有变故，上神可以应对。”
木楚松了口气，连忙放开林铃的手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冒犯，连忙向林铃请罪：“一时情急，失礼之处还望林铃仙子见谅。”
方才木楚熟练地在人群中应付各路人的询问，言行举止做足了顶尖世家继承人该有的作派，长袖善舞，亲和稳重，既稳定了人心又为自己博得了好感。
这些都被林铃看在眼中，以前虽看不上木楚一边打着关爱苍生的口号，一边左右算计、权衡利弊，但明面上林铃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今天却不知怎么就忍不住了。
“你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未来神女？救世主？还是木家的继承人？”
木楚闻言瞬间愣在原地。
林铃无声笑了笑，没有要听她回答的意思，径直从她身侧越过。
系统无奈地跟林铃分析：“木楚现在拥有的神息远不如你，连你都没法应对空间裂缝，那些连木楚都不如的人就更没戏了。”
林铃低头向前走着，好像根本没听见系统说的话。
系统摇了摇头，不知道林铃又在想什么，没想到直面空间裂缝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前为了完成任务谋划时，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插曲，林铃总能从容应对并立刻找到新的方向，哪像现在——
系统斜眼打量着。
哪像现在，满脸都是“犹豫迷茫”。
林铃脚下速度很慢，阵法的范围本身也不算很大，渐渐地竟走到了阵法最边缘。
她猛地停下，指间试探性地触碰那层金色的结界，灵力与神息交替流转，属于神息的那部分明显可以与阵法的力量相连。
“神术传承的意义多半不只是继承神术这么简单。”林铃将神息注入阵法，阵法被消耗掉的部分能量重新得到了补充。
系统没听清：“什么？”
“修复空间裂缝靠的是神息，能抵挡空间崩塌的阵法也是靠神息运转。”至少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
“木楚之所以难以被替代，表面上就是因为她的天赋血脉远超其他人，最有可能继承神术，衍化出的神息更多。”
“若真的单纯靠堆神息的量就能彻底解决空间裂缝，一个人的神息不够，那两个人、十个人呢，为何不一开始就将所有拥有天赋血脉的弟子都培养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千个人加起来，总是能有点用的吧？”
林铃屈指在阵法上敲了敲，金色的结界上激起层层水波般的涟漪。
“所以所谓的神术传承绝对不只是找个人把神术都传给他就完了。”
方才子桑消除空间裂缝用的也是神息，可曾经上界真神林立，那么多的神，最终还是塌了，众神陨落至现在只剩下子桑一人。
预言中说“新神救世”，新神的出现一定有着特别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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