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两岸,彼岸花开,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延伸无尽,又像鲜血染红一片,尽显凄凉。
不知从何处落下一枝山茱萸花,隐匿在花海中,一待便是十六年。
“鬼差哥哥,昨日刚来巡视过,怎么今日又来了?”以宁采了几朵彼岸花,停下动作,看着他们。
“上面交代的,我都是奉命行事。以宁,你帮我们给孟婆带个话,就说,多有打扰,实在抱歉,待我们找到异样后,定会快快离开。” 说罢,鬼差从怀里拿出个骷髅样式的小物价,递给以宁。
鬼差们都知道,以宁是孟婆最疼爱的小鬼,每次遇上了,都会拿些小玩意逗她开心。
以宁一副小鬼当家的做派,“阿婆不烦你们过来,但是不能把彼岸花踩坏了。”
鬼差们笑着点点头,“我们知道。”
以宁好奇道:“好像有十几年了,你们总是隔三差五过来巡视,到底出什么事了?”
“此地有异动,一直没找到什么原因,这几日异动更加频繁,上面就多派了些人手过来。”鬼差说着,抬手示意身后。
以宁看了看他身后的十余名鬼差,没说别的,又叮嘱了一遍,“不能把彼岸花踩坏,不然阿婆会生气的。”
鬼差笑着点点头,阿宁也没再管他们,俩行人各忙各的。
不知过了多久,鬼差垂头丧脑地离开。以宁摇摇头,看来又没查到,明日还得来。
竹筐中的彼岸花还没过半,以宁做事认真,彼岸花一定要选最红最艳最大的,熬出一锅最有效的孟婆汤,让那些亡魂忘得一干二净。
她继续穿梭在花海中,两眼锁定一颗心仪的彼岸花,还没等走过去,余光扫到左手边,倒了几棵彼岸花。
居然倒了四五棵彼岸花!方才明明再三叮嘱他们了!
她还没来及生气大骂,便看见花丛中躺着一个人。
压到了一片彼岸花!一片!
以宁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鬼差,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
女的,一身红衣,头上带了几朵野花。
看样子不是鬼差。
以宁探出脚,脚尖在她小腿碰了碰,魂魄不散,不是亡魂。
“难道是别处的鬼差?总不能是人间的妖鬼,误闯进来了吧?”以宁转身思考,“还有一种可能,你就是鬼差哥哥们找的异动!”
“对不对?”以宁一个转身,正对上女子的眼睛,惊地后退了两步。
任卷舒头疼得厉害,总感觉有人在耳边啰里啰嗦,眼皮费力睁开,眼前好像闪过一个人影,再次睁开眼时,人影又不见了。
身魂破灭后,也能听到声音,能看到东西?
她费力转头看向花枝,怎么还能感到头在转动?
任卷舒迷糊之际,感觉脚踝被一个圆环套住。
她费力撑起身子,与以宁面面相觑,两人都愣了会。
以宁拿起小镰刀,举到她面前,“你是谁?从那来的?你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最好如实交代。”
任卷舒没回答,转头看向四周,一片鲜红的彼岸花海。她的意识停在走进生灭阵,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这是三界之外?身魂破灭后,到了此地,还能聚形?任卷舒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
以宁蹙眉,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哎,我跟你说话呢。”
任卷舒看向她,“这是什么地方?”
以宁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怎么来的?”
任卷舒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个傻子,以宁不想跟她多说了,将人拽起来,打算带回去给阿婆审问。
任卷舒身子发虚,被以宁拽起来后,几乎半个人都倒在了她身上,“妹妹,你要带我去哪?”
以宁道:“等会就知道了。”
任卷舒道:“那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以宁不说,也不想搭理她。
任卷舒无奈笑了下,使坏地将重力都压在她身上。
以宁托着她,本就走得晃晃悠悠,被她一压,都快不会走路了。
任卷舒笑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好好走。报个地名,你又没什么损失。”
以宁道:“冥河。”
任卷舒撑着她肩膀,好好走路,疑惑道:“冥河?哪个冥河?”
以宁不耐烦道:“当然是冥界的冥河!三界之内,难道还有别的冥河吗?!”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拿她打趣。
是啊,三界之内,难道还有别的冥河吗。
还是不对。
任卷舒垂眸苦想,她根本就不能轮回转世,怎么会跑到冥界来了?
难道是生灭阵?
任卷舒自顾自地摇摇头,若生灭阵有此功能,净影和师父早就说了。
思不得其解,她深深呼了口气。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起初,任卷舒知道自己不能轮回,除了生,便是身魂破灭,心里也滋生出一丝恐惧。
倒不是害怕身魂破灭。
她对上一世下一世没什么想法,没什么好奇,没什么期待。
任卷舒心里那一丝恐惧,是想到自己一直活下去,而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再到后来,身边可能又换了一波人,还是一个个离开,如此周而复始。
身魂破灭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片彼岸花退到身后,任卷舒跟着以宁来到孟婆住处。
乍一看,像个二层小酒楼,全木结构建筑,称不上气派,却让人心头一颤。
以宁将任卷舒带进门,也不再管她,急忙提着竹筐去找孟婆告状。
任卷舒打量此处,布局规整,精简又不失雅韵。
“阿婆,就是她,压坏了我们好多彼岸花。”
闻声看去,以宁牵着一人走出来。孟婆面容和善,看上去最多三十岁,明明还是个漂亮姑娘,怎么被称呼阿婆。
任卷舒低头道:“实在抱歉,我之前还在人间,一睁眼就在彼岸花海了,绝不是有意毁坏。”
孟婆面上带着笑意,说话也十分轻柔,“无碍。”她拉过以宁的手,“这位姐姐不是故意,等明日,我和你把花扶起来,先去将采好的彼岸花放下吧。”
以宁瞪了任卷舒一眼,不情不愿道:“好吧。”
“任卷舒,”孟婆笑道,“名字应该没有记错。”
任卷舒一惊,“您认得我?”
关于冥界的故事,她也只在杂记看过,没想道自己的名声响当当,已经响到冥界了。
“毕竟关乎三界,多少有些耳闻。”孟婆没说何事,两人心知肚明。
任卷舒笑而不答,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原来是这样一只小猫妖,今日总算见到了。”孟婆说着,围任卷舒看了圈,“是魂身,却修得神形,又没有鬼气,真是奇怪。”
任卷舒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在人间时一样,没什么不同。不过,听孟婆一说,只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孟婆从袖口拿出一个小药瓶,“虽然不能确定你是什么,但这是滋补灵力的药,对你应该有用。”
“多谢。”任卷舒接过药瓶,“孟婆姐姐,能请你帮个忙吗?”
孟婆浅笑点头。
任卷舒道:“我死后,不对,也不是死,按说应该身魂破灭才对。我进入生灭阵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白厌,白厌消散没?”
孟婆道:“十六年前,白厌已销毁在生灭阵中,按说,你也应该一起消散。对了,与你一起消散的,还有一人,是长留山弟子同其尘。至于你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就无从而知了。”
任卷舒心底一坠,脑袋横遭雷劈般,在听到‘同其尘’三个字时,彻底不转了。孟婆之后说的话,全都隔绝在耳外。
同其尘为何会出现在生灭阵?
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是一起消散的,为何现在只有她在这,同其尘呢?
同其尘,同其尘,同其尘……
任卷舒嘴里喃喃着,这三个字就像魔咒般,让她忍不住想了又想,怎么都想不明白。
孟婆在她眉间打了个响指,“不要想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再过六个时辰,鬼差肯定会来寻你,等到了阎王面前,说不定,一切就清楚了。”
阎王要是知道她,会不会直接诛杀?
任卷舒点头,杀就杀吧,她现在没法力没修为,死也死个明白。
孟婆道:“不要想着逃跑,遍地鬼差,跑不掉的。”
任卷舒笑了下,“我现在还能跑到哪去?这幅样子,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好好修养吧。”孟婆抬手叫来一个小女孩,“给她安排个房间休息。”
任卷舒谢过孟婆,跟着小女孩上到二楼。房间不大,一应俱全,小女孩将她带到房间后便退下了,全程没说一句话。
任卷舒一抬手,门没关。
忘记现在没有法力了,她关好门,躺在床上。
任卷舒打算好好休息,却半点困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同其尘。她明明策划得天衣无缝,同其尘到底是从哪识破的,又是怎么找到玄机谷的?现在究竟去哪了?
……不会是替她魂飞魄散了吧?
任卷舒摸出小药瓶,往嘴里倒了颗药丸,不敢再继续想。
不知躺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音,任卷舒起身走出去。楼下是两排鬼差,头戴黑铜色面具,身着黑灰色衣服,一个个气焰万丈。
孟婆在跟他们交谈昨日的情况,任卷舒听出这些鬼差是来找自己的,从二楼径直走下去,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她脑袋够快想炸了!
鬼差见她不紧不慢地走下来,瞬间呈防御姿势。
任卷舒道:“走吧,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别费时间了。”
其中一个鬼差试探地走向任卷舒,施法给她左手带上镣铐,“走吧。”
任卷舒没再多说,跟着他们走出门。
一路上,这些鬼差像是铁打的,只字不说。
任卷舒耳边皆是黄沙席卷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便看向身边的鬼差问道:“阎王找我,要做什么?”
鬼差摇头,“不知。”
任卷舒又道:“那他有没有说过,找到我之后要做什么?”
鬼差摇头,没出声。
问也问不出来,任卷舒也噤声,耳边又只剩黄沙簌簌声。
“任卷舒,任卷舒!”
鬼差猛地回过头,任卷舒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在叫自己。
她立即转过头,只见一人逆着黄沙,踉踉跄跄向她奔来。
鬼差瞬间做出防御姿势,一小点黑影晃晃悠悠地变大,越来越清晰,原来不是个人,是长着狐耳狐尾、一头白发的同其尘。
任卷舒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两人间黄沙席卷,仿佛越刮越猛,将同其尘衬托得更加狼狈,将她的眼泪连串卷下来。
同其尘费力奔到人不远处,脚步却慢了下来。
任卷舒擦了把泪,抬脚往他面前走,左右两边的鬼差立即将她拉出。
任卷舒再也忍不住,大吼出来,“放开我,我要带他一起去,我得带他一起去,放开我……”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同其尘已走到她身边,费力推了把拉着她的鬼差。
鬼差见同其尘没什么威胁,便将任卷舒松开了。
任卷舒立即拖住同其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人有太多话想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
鬼差催促道:“快走吧。”
任卷舒从怀里掏出孟婆给的药瓶,“张嘴。”
同其尘乖乖把嘴张开,任卷舒将剩下的药丸全倒进他嘴里,“咽了。”
“咽了。”
任卷舒转身,将他一条手臂搭过自己肩膀,一手从背后揽住他的腰。
同其尘明显怔了下。
任卷舒道:“走吧,能撑住吗?身体压过来一些也可以。”
同其尘蚊子似地嗯了声。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路,任卷舒没忍住道:“你为什么进生灭阵?”
同其尘半晌没说话,任卷舒偏头看了他一眼,“嗯?说话。”
同其尘怕任卷舒知道真相会不开心,会烦他做得太多,只道:“生灭阵出了些问题,我才进去的。”
任卷舒道:“阵法出了问题?净影设的阵法,出来问题你往里面冲?你又是怎么找到玄机谷的?”
同其尘知道自己找的接口太烂,不说话了。
任卷舒不再逼问,留着以后跟他慢慢说。
找到同其尘了,她现在不想去见阎王。万一阎王一句话,当场诛杀,她跟同其尘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鬼差道:“别想着逃跑,没用,还麻烦。”
任卷舒叹了口气,也是,逃不掉,现在连这些鬼差都对付不了。
进到阎王大殿,装饰瞬间气派了,任卷舒扫了眼,眼下没心情看。
鬼差将二人带到阎王面前,纷纷退下。
任卷舒抬头看去,阎王竟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回看着两人,愁容尽展。
“你们、你们……哎!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阎王坐不住,任卷舒就稳住了,“阎王,你先别着急,就这么回事,不是什么大事。”
阎王净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魂飞魄散,身魂破灭,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三界内早就没有你们了。现在,你看现在,你们两个从哪冒出来的?”
任卷舒道:“您先别着急,我们两个又不干什么坏事。”
阎王刚接手这个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冒出这么大个难题,都不知道朝哪边哭了。
不过细想她的话,也有些道理,白厌早就消散了,任卷舒再出现,也没什么好怕的。
阎王打量着任卷舒和同其尘,他们已经不属于三界了,不该出现在三界之内。
瞧两人的摸样,像是刚修炼成形的妖鬼,但又不是妖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阎王定下神来,“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来的?”
任卷舒笑笑,“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回来了。”
阎王一抿嘴,看向同其尘,“你说说看。”
同其尘:“不知道。”
“哎?”阎王一甩手,坐到椅子上,又开始盯着两人琢磨。
这可是件大事,怎么能自己担惊受怕,必须告诉鬼帝,让他来管,再不济,让他和天界去商量。
这两个人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万一处理不当,再惹来祸事,那可不行,还是推给上面处理。
阎王召来手下,“带两人去鬼市,暂时安顿下来。”说罢,他恶狠狠地看着两人,“你们若是敢做恶事,在我的地盘,定不轻饶。”
叫她过来,就是为了打量几遍,说几句话?任卷舒搞不懂阎王怎么想的,还是一口应下了。
将两人送走,阎王急忙写信上报,一刻都不想让鬼帝多消停。
鬼市中都是等待轮回的亡魂,暂住于此。
任卷舒与同其尘被安排在一家客栈中,待了几天,可能是孟婆给的药太好,两人身体都已恢复。
同其尘死鸭子嘴硬,不管任卷舒怎么问,他都不说。
任卷舒一气之下,也不愿跟他再说。
这日一大早,任卷舒便出了客栈,先是说书赚了几个铜子,又去首饰铺给人招揽生意。
不出三个时辰,小钱带一满,她便收手走人,去找鬼牙子。
鬼牙子有个不出名的本事,能知晓人们的生前事。任卷舒也是打探了好久。她敲不动同其尘的嘴,总能另寻它法。
任卷舒围着鬼市转了大半圈,终于在桥洞下发现白发老者,长胡子,瞎了只眼,正是她要找的鬼牙子。
“老爷爷,老爷爷。”不管任卷舒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无奈下,任卷舒只能扯住他的胡子扥了扥。
鬼牙子伸手抢回胡子,没睁眼,迷迷糊糊指着一旁的木牌,懒散道:“转世轮回投胎,五个子,十个子,二十个子,自己挑自己选,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卷舒道:“老爷爷,我要问生前事。”
鬼牙子睁开一只眼,目光往她身上一扫,没过多停留,“姑娘不记事?”
任卷舒道:“不是问自己的,是问一个……一个朋友吧。”
“一个朋友?”鬼牙子似笑非笑道,“问别人是事,可不能空手来问……”
任卷舒拿出一缕白发,递到他面前,紧接着掏出二十个子。
鬼牙子一努嘴,接下两样物件,“有备而来啊。”
任卷舒笑道:“找您可容易,不事先打听好哪行。”
鬼牙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镜片,在衣服上蹭了蹭,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白发,“你这朋友是……是个妖啊。”
任卷舒道:“不能看吗?”
“能看,贵。”鬼牙子看向任卷舒,“但是我也好奇,二十个就二十个字。你靠近些,额头贴过来点。”
鬼牙子嘴里嘟囔着,白发在任卷舒眉间点了点。两人缓缓闭上眼睛。
任卷舒直接找到泠河分开后的场景,全部看了个遍。
原来是阿七婆,竟将她给忘记了。
鬼牙子哼哼笑着,已经从法术中脱离出来,“原来就是你啊。”说罢,他又看了任卷舒一眼,“小辈的故事还蛮有意思,话说,你跟这小子是一对?刚才说是一个朋友?给老朽塞了嘴糖,甜腻腻的。”
任卷舒缓缓睁开眼,不明白鬼牙子说的糖指哪里。
明明快要苦死了。
来找鬼牙子前,任卷舒有所猜测,同其尘已经全都知道了,闯生灭阵也肯定早有准备。
真正看过一遍,心里各种情绪翻涌,久久难消,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她也想不清楚,这呆子怎么会如此傻,明明都被拒绝了,还一个劲地往上扑。
鬼牙子看过此事,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任卷舒稍稍整理情绪,转身离开。
前几日,她没事就堵着同其尘,让他道出实情。现在全都知道了,她却不想回去,也不清楚如何面对。
身后两只小鬼差跟她一路,看她拐进一家酒楼,回去复命。
阎王听完情报,问道:“她找鬼牙子问什么?”
鬼差:“问了同其尘的生前事。”
“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阎王百思不得其解,打量着两只鬼差,“你们说一说,任卷舒和同其尘是不是很可疑?两个人什么都不做,难道要在我这鬼市安家?”
两名鬼差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心里却道:“有何不妥吗?”
阎王一叹气,“继续盯着去,万一有什么异动,立即来报。”
“是!”
阎王一手揉捏额头,前几日给鬼帝上报,收到了回信。鬼帝竟然说不用管?不用管!
现在说着不用管,等真出问题了,还不是要他提着脑袋来见!
阎王一拍手,还是要盯紧两人,不能出一丝差错!
——
客栈中,同其尘站在窗前,打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自他醒来,已有两三个时辰,任卷舒还没回来。
前几日,这个时间,任卷舒已经坐在桌前,逼迫他讲实情。
今日却久久不见人。
同其尘垂眸等着,他不想说。
任卷舒知道实情后,会对他生出感激?生出愧疚?还是生出愤闷?这些感情都不是他想要的。
任卷舒将一切安排妥当,如今被他自顾自地留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法力修为,变得不妖不鬼。他害怕,害怕这一切不是任卷舒想要的,害怕自己做多了,更惹人厌烦。
同其尘在背后别了根竹枝,推门走出去,时间太久,他等不下去了。
任卷舒不管到了哪里,总能很快融入当地的生活,就连鬼市都不例外。短短几天时间,她已在鬼市混熟。
同其尘还有些不适应,行事上不如任卷舒灵活,兜兜转转废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找到她在哪家酒楼。
人间酒楼,同其尘都没去过几家。到了鬼节,歌女轻舞,漫天丝带飘着异香,除了小二的吆喝声,还有小馆小唱上前接待客人。
同其尘不由皱起眉头,身体僵了又僵,始终迈不开步。
小二小脸迎上来,“客观里面请,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同其尘跟在他身边,终于迈开了步,“我来找人。”
“找人啊,那更好说了,您是来找哪位姑娘,还是来找哪位郎君?小的给您带路。”
同其尘道:“我来找一个朋友,她在此处。”
小二道:“嗷~小的知道了,您这个朋友是?”
同其尘感觉小二语调怪怪的,也没细究,伸手比量到自己肩膀,“个头差不多这么高,身着红衣,长得……”他轻咳一声,“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子。”
“女子?”小二满脸不解,声调都跟着拔高了几分,又打量了他几眼,细细回想了下,带他上了二楼。
小二抬手一指,“是不是那个女子?”
同其尘脸色瞬时沉下,嗯了声。
任卷舒左右各坐着一个小唱,又是倒酒,又是喂吃的,三人笑得合不拢嘴。
“任卷舒。”
任卷舒喝酒一向有度,眼下却将自己灌醉了,没听见那声招呼。
两个小唱先抬起头,其中一人起身,一副女子装扮,开口却是男声,“想必是这位姐姐的朋友吧,快来一起坐。”
同其尘瞬间抽出身后竹枝,抵在他胸口,“退下。”
“公子。”
小唱连拐十八弯的声调一出,同其尘脸色更黑了,“你们两人,退下。”
鱼龙混杂之地待久了,两名小唱自知进退,眼见形势不对,说了几句漂亮话,一齐退下。
两侧没了支撑,任卷舒手肘撑在身后矮榻,半靠上去,甩了甩手中的空酒壶,丢在身边。
她抬眼看向同其尘,喝得太醉,有些分辨出去他是谁,对人勾了勾手指,“过来,倒酒。”
同其尘收起竹枝,走上前,想要将她抱起来。任卷舒死死抓住身后的矮榻,连带给了他两脚,“你是谁啊,还敢碰我,滚开。”
同其尘稍微一松手,任卷舒滚上矮榻,更是不撒手了。
实在没办法了,同其尘叫来店小二,定下个房间,连人带矮榻一起抬了进去。
方才没吃完喝完的东西,小二一并收拾进来,摆放好后又连忙退了出去。
安静下来,任卷舒抓着矮榻不放,同其尘拿了毯子枕头,给人在榻上搭了个窝,又安静地坐到旁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任卷舒迷迷糊糊睁开眼,揉着脑袋打量四周,疑惑这是哪。
她转头看到同其尘,不由唤了一声。
同其尘转过头来,显然有些醉了。
任卷舒瞬间清醒了不少,同其尘醉蒙蒙的,一头抵在榻上,嘴里喃喃着醒酒汤。
桌子一角,小火炉煨着碗汤,任卷舒伸手就能拿到。
她捧在手里暖了暖,喝下小半碗,又将同其尘叫起来,让他把剩下的都喝了。
同其尘喝完,手里的碗也不知道放心下,呆呆看着她,眼神里带雾,“任卷舒。”
这声不轻不重的呢喃,一下子将她骨头叫酥了。
任卷舒心里的话不自觉地往外倒,“同其尘,我都知道了。”
同其尘手里碗差点没拿稳,眼睛也跟着垂下去。
任卷舒看不懂他的反应,又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同其尘沉默半晌,“对不起。”
任卷舒:“……”
对不起?对不起个屁!他有什么对不起的?
任卷舒道:“没了。”
同其尘摇了摇头。
“呆子。”任卷舒不打算跟个酒鬼多说,转过身去,“算了,你去休息吧,醒酒了再说。”
身后久久没有起身的动静,半晌传来一句喃喃自语,“因为我做的事,你不开心了。你、你喜欢他那样的?”
她没有不开心,就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落不到实处。
后面这句话,就有些听不懂了。
任卷舒转头看他,“什么叫他那样的?”
同其尘从额前扯出两缕白发,“就他这样的。”
任卷舒想起来了,这是方才小唱的装扮。她没忍住笑了下,“同其尘,你酸了。”
同其尘歪过头不看她,“没有。”
任卷舒起身转到床榻另一侧瞧他,“真没有?”见他垂着眼不说话,任卷舒又道,“你净坏我好事,你若不来,我现在都**一刻……”
同其尘猛地起身,狠狠抱住她,天旋地转下,将人压在榻上。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把头埋到人颈肩,“……我酸了。”
“任卷舒,我酸了。”
“我就是酸了……”
任卷舒头脑一懵,半天没缓过神来,听着心脏直打鼓。
管他呢!
现在都自己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同其尘也不是长留山大弟子了。
“同其尘,起来。”
同其尘撑起胳膊,两人分开一寸,任卷舒双手环住他脖颈,又将人拽了回去。
唇上印下一点暖意,只有一瞬。
同其尘反应不过来,眼睛瞪大了,眼神却是直的,嘴里喃喃道:“又做梦了。”
一滴泪随着话音落下。
“又做梦了?同其尘,你还敢做这种梦?”任卷舒没放手,同其尘不知道委屈上什么劲了,眼框兜不住泪,“别哭了,哭的我心肝疼。”
哭的心肝疼,心肝疼,心疼他吗?
同其尘心里打转,就是想不明白,他想要开口问,却听任卷舒道:“呆子,你还会点啥。”
他又被勾了回去,唇上实实在在落下一吻。
心疼他吧。
同其尘闭上眼,湿漉漉的睫毛轻颤,回应也有些笨拙,顺着任卷舒挑逗,将人箍到怀里,抱紧。
他追上任卷舒的节奏,缓缓压了过去,上瘾般地纠纠缠缠。他不愿放手,不停加深这个吻,他什么都不会,她好像什么都会。
任卷舒整个人都软了,被他吻得有些窒息,偏过头躲了下。
两人间湿热的气息交缠,这一个小动作,同其尘彻底崩溃了,他追上来,一手扣住她的后颈,深深吻了下去,眼泪随之落下来。
矮榻本来就不大,任卷舒被他挤到角落,脖颈后被限制住,半点也动不了。
怎么又哭了?任卷舒缴械投降,顺着他造次。
同其尘吻地深深浅浅,有时还会吮吸她的嘴唇,像是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美味。
任卷舒感受着他,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将人按在颈肩,“同其尘啊,你让我歇会。”
任卷舒一手抚摸着他的后勃颈,耳边是他略带沉重的喘息。
“任卷舒。”
“嗯?”
同其尘还没醒酒,嘴唇贴在她耳边,“任卷舒,任卷舒……”
真是要了命了。
任卷舒耳根子被他念软了,“闭嘴,别乱念。”
同其尘是不说话了,又开始在她脖颈蹭,光是蹭还不够,时不时亲一下。
任卷舒道:“同其尘,老实点。”
同其尘听话了两秒,“再亲,行吗?”
任卷舒笑他,“不行。”
同其尘委屈道:“我明天会多念两遍心经,也不行吗?以后梦不到了。”
“我之前在梦里亲过你?”
“以前没这样亲过,就、就碰一下。”
任卷舒耳根子一路软到心坎,“明天不念心经了,头转过来,给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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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险还是跟这章分开了,到时候好改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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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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