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兰指尖凝聚的温润白光,如同冬日呵出的第一口气,轻轻触碰在那道若隐若现的焦痕印记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低沉而悠远的、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嗡鸣。
“不对!”褚逸兰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愕。
他身形快如电闪,在光网彻底亮起的刹那,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后急掠,同时厉声喝道:“退!是古传送阵!”
那光网猛地向上喷发,瞬间扭曲、交织,化作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状光牢,将猝不及防的四人,褚逸兰、君醉、岁余,以及惊恐万状的未许,彻底笼罩其中!
地面剧烈震动,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在冲击下寸寸龟裂,碎石簌簌落下。
“传送?!哈哈!这可真是天降的狂欢!”岁余在狂暴奔流的能量光柱中放声大笑,墨发狂舞,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喜悦。他非但不抵抗,反而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毁灭性的剧变。
就知道会这样。
君醉在强光中眯起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却愈发深刻:“哇哦,真是豪奢的手笔。这可比捏死一只小虫子有趣多了。”他甚至有闲心用手指轻轻理了理被吹得微乱的衣领。
褚逸兰在光柱中努力稳住身形,护体剑气本能地环绕周身,将试图缠绕上来的灵力触须无声绞碎。
他清澈的眼眸倒映着狂暴的幽蓝,震惊之余是飞速的思考:这法阵的古老气息绝非刚才那怪物所能布置。它只是个棋子?它在此地盘桓、清理痕迹,是为了守护这个入口,等待某个时机?或者…等待某个特定的触发条件?p
甚至它之前几次不出现,放任恐惧滋生又带来虚假希望,都是为了筛选,或是为了降低猎物的戒心?可刚才那只,明显灵智不高…
显然,幕后另有其人。
“钥匙!”君醉的声音穿透能量的轰鸣,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兴奋,“那怪物!它就是‘钥匙’!它死亡时逸散的东西,激活了这把古老的‘锁’!”
他的话音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怪物模仿老者,不是为了吃人,而是为了利用老者的权威身份在附近长期活动而不被怀疑!它清理现场,是为了抹去法阵启动时可能产生的独特灵力波动,防止被提前察觉!
它等的或许不是他们!但他们的到来,杀死了“钥匙”,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点燃一切都火。
“该死!”褚逸兰心中暗骂,这布局环环相扣,深沉得令人发指!他试图将剑气凝聚到极致,想强行撕裂这扭曲的空间力场,却发现如同蚍蜉撼树!
“别白费力气了,逸兰~”岁余的声音带着狂热的颤音传来,他竟逆着乱流朝褚逸兰的方向靠近,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渴望,“让我们看看…这用怪物当钥匙打开的‘门’后,究竟藏着何等…‘惊喜’吧!”
光网中央,能量骤然收缩到一个极致,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强光吞噬了他的视线。
剧烈的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灭顶。意识在天旋地转中翻滚,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被彻底撕碎。
耳边是空间被暴力撕裂的尖啸风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褚逸兰在剧烈的眩晕中,强行守住一丝清明。
他最后的模糊感知,是一只冰冷得不似人类、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意味。
是岁余!一如他之前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万年。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惊心。
强光褪去,剧烈的眩晕感如潮水缓缓退却。
褚逸兰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气血翻涌。他挣扎着撑起身,眼前一片模糊,弥漫的浓厚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努力眨动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岁余。他那张昳丽绝伦的脸庞沾满了灰尘,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显得有些狼狈,正有些嫌弃地拍打着衣袖。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褚逸兰的手腕。
注意到褚逸兰苏醒,岁余抬眼望来,那双妖异的眸子里,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像是悲伤的情绪?又瞬间被惯有的兴味取代。
“还活着吗,我亲爱的救世主?”岁余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喘,语气却轻松得像是刚刚散步归来。
“无碍。”褚逸兰沉稳地应道,轻轻挣开他的手,迅速起身,锐利的目光同时扫视四周。
灰尘渐渐沉降,露出环境的轮廓。
他们身处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高耸得望不到顶的穹窿,巨大的石壁之上,雕刻着与之前相似的、古老繁复的幽蓝符文,此刻正如同呼吸般缓缓流动,散发着微弱而永恒的光晕。
“君醉?”褚逸兰立刻扬声问道,声音在空旷得可怕的空间里激起微弱回音。
“这儿呢…”不远处传来君醉略带沙哑的回应,伴随着几声轻咳,“这落点…品味可真独特。”他正从一堆碎石尘屑中悠然起身,拍打着华服上的灰尘,眼神锐利扫视周围环境,“至于那小朋友…”
褚逸兰顺着他目光看去,未许蜷缩在更远处的角落,似乎摔得不轻,正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暂无性命之忧。
褚逸兰心下稍安,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处诡异所在。
“呵…”岁余已完全起身,迅速整理好仪容,甚至不知从哪又摸出那小镜子和玉梳,仔细地将每一根发丝恢复原状。
他仰头望着那望不到顶的符文壁顶,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古老的空气,眼中闪烁着发现绝世宝藏般的狂喜:“真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惊喜啊。这地方埋藏的故事,恐怕比一万只怪物的死亡还要有趣。”
君醉也踱步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壁上流淌的符文,指尖无意识地虚划着它们的轨迹。
“古老的遗迹…处心积虑的伪装和清理…”他转向褚逸兰,唇角勾起一个极致愉悦又危险的弧度:“逸兰,看来我们一不小心,撞破了一个不得了的老巢。这里的主人…或者说,等待者,恐怕不会给我们发欢迎帖哦。”
褚逸兰站起身,脸上已无一丝慌乱。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握上腰间的剑柄,目光如剑,射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不欢迎又如何?既然来了,总要看看这巢穴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他语气斩钉截铁,“还有,那个把我们送进来的幕后之手,究竟想做什么!”
“这手笔的确惊人,”岁余忍不住感慨,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刻痕,“既然是九义罗盘引我们至此,那此地一切,必然与它的造物主脱不开干系。那个…惊世绝艳的…”
“微生落。”
名字出口,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
没等褚逸兰细思,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褚逸兰剑已出鞘三寸,冰冷的剑锋瞬间悬停在未许眉心之前,此时的少年与之前判若两人!
未许蜷缩在地,瞳孔涣散空洞,直勾勾地瞪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嗬嗬声,浑身剧烈颤抖。
“母亲…别…别丢下我…冷…”他断断续续地呓语,声音破碎,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
褚逸兰没有立刻收剑,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飞速扫过未许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冰冷的岩石和缓缓流淌的幽蓝符文。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邪气残留。是精神攻击?幻象?还是更诡异的…意识侵蚀?
“啧啧…”君醉的声音打破了凝固,他已悄无声息地蹲在未许身边,两根手指随意地搭在少年冰冷颤抖的手腕上,他脸上惯常的玩味笑意淡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审视光芒。
“吓破胆了。脉搏快得离谱…不像伪装。”他抬眼看向褚逸兰,紫眸深邃,“那东西…留下的礼物,看来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
岁余也凑了过来,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少年失魂的模样:“读取记忆?编织美梦?”
未许一个剧颤,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褚逸兰缓缓还剑入鞘,动作带着一丝凝重。他走到少年身边蹲下,没有立刻使用治愈灵光,只是将一只温暖而沉稳的手掌轻轻按在少年剧烈颤抖的脊背上。
他的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君醉和岁余,声音低沉而清晰:“那东西的目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至少,不全是。”
君醉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
“它潜伏、伪装、清理,或许就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容器。一个能被它影响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未许手腕上那圈已然变淡却依旧刺眼的红痕,“而我们,只是意外闯入,逼得它不得不提前动手,甚至有些…仓促。”
君醉紫眸中光芒大盛,兴趣被彻底勾起:“如此大费周章,所求为何?”
君醉站起身,优雅地拍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为了方便把他做成下一把‘钥匙’?”他若有所思,“但这地方,安静得…过分了。除了那个看门的石头怪,似乎…空得像个巨大棺材?”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没有活物气息,”褚逸兰肯定道,他对生灵的感知极其敏锐,“只有岩石…和这些光。”他指了指四周墙壁上无声流淌的符文。
“光…”君醉玩味地重复,嘴角弯起,“是啊,光。你看它们像不像…无数只正在眨动的、冰冷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几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个比喻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又降低了几度。褚逸兰眉头蹙起,再次看向那些符文。
未许依旧在无法控制的恐惧中颤抖。
“不能久留。”褚逸兰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他扶起几乎瘫软的未许,动作稳定有力,“必须找到出路。君醉,能辨出这些符文能量的流向吗?它们最终汇聚向何处?”
君醉耸耸肩,目光追随着石壁上最明亮的一道能量光带,指向一条最为宽阔、也最为幽深的甬道:“那边。所有的河流,似乎都奔往那个方向的黑暗深处。”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许是尽头,也许是…源头?谁知道呢。”
“就走这边。”褚逸兰果断决定,扶着未许,率先迈向那片深邃的黑暗。他的背影在幽蓝光晕中挺拔如松,坚定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决意刺破这古老的谜团。
岁余愉快地跟上,步伐轻盈得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宴。
君醉则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侧石壁上那些仿佛活过来的、默默“注视”着他们的符文,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甚至哼起了一段空灵而古怪的旋律。
褚逸兰想起之前的话,问道:“岁余,你方才提及微生落与此地关联,是何深意?”
岁余轻盈地一个旋身,落在他身侧,笑着凑近:“自然是九义罗盘。我们为寻它而来,却被引入此地。参与过往,重现旧景…罗盘对它的造物主,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而这里,传说正是它最后一次现世之地。”
褚逸兰听着,脑海中关于微生落的记载越发清晰,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
岁余继续道,眼神闪烁:“想让它认你为主,为你所用,须得先过了‘她’这关才行。”
“‘她’?”褚逸兰疑惑,他记忆中的记载虽模糊,但微生落确是女子。
岁余眨眨眼,笑容变得有些缥缈:“惊才绝艳,却也年少夭亡。关于她的一切,早已被时光啃噬得面目全非。是男是女,是神是魔,不过都是后人涂抹的脂粉罢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褚逸兰沉默下去,不再追问。
甬道仿佛没有尽头,深邃逼人。只有四人的脚步声在无限的空旷中回荡,衬得未许偶尔泄出的、梦呓般的抽泣更加清晰。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石壁。
突然,扶着未许的褚逸兰脚步猛地顿住。
“?”岁余立刻察觉,眸子在昏暗中灼灼发光。
褚逸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首,凝神细听。君醉也停下了那古怪的哼唱。
死寂。
连墙壁上符文流淌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低沉的嗡鸣声…也消失了。
所有的幽蓝光芒,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地——熄灭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掐断了最后的灯芯。
彻底的、吞噬一切的、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将四人完全吞没。
未许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极度恐惧下濒临窒息的、急促的倒气声。
“呵…”
黑暗中,传来君醉一声极轻极低的轻笑,带着一丝真正被取悦了的、冰冷的兴奋:
“终于…舍得关灯了。看来主人,要亲自现身待客了?”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万籁俱寂,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只有无声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悄然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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