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移到对方那带着惊愕的漂亮脸蛋上,男孩看他,“你认识我?”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平直。
又低头拍掉身上的落雪,接着进木屋。似乎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着等对方的回答。
岁安仍低着头,阴影中琥珀眼里闪过无数情绪,疑惑、茫然。
但很快恢复如常清透,他开口,“不认识。”
听见回答,贺知屿却一顿,回头看人。
岁安抬眸同他对视,“现在认识了。”
没等人反应,他越过贺知屿,先一步进木屋。
外面风雪很大,一进去就感觉阵阵暖气扑过来。
灯光暖黄,并不刺眼。屋内炭火亮着,书柜嵌在最里面,墙上很干净,并没挂什么杂物。角落便是木桌,上面工整摆着几本书。
岁安眉眼低恹,轻吸了口气,在炭火旁找把椅子坐下。
黑卷发柔软,他长睫垂着,火光在鎏金眼中跳跃,不一会儿冰冷的脸便恢复温度。
看着岁安熟稔而自然的动作,贺知屿站着门口,几分钟后才进木屋。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占据了房间的一方,气氛沉默。
岁安下巴搭进衣领里,把系统007叫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光球出现,看着缩小的幼年体岁安,心虚道:【我也不知道。】
想起岁安碰到门时响起的机械音,它猜测:【好像是随机触发了恐怖游戏的特殊任务?正好,贺知屿进到支线任务就不能去烧神庙炸祭坛了!】
说着,它调高自己的温度,蹭进岁安怀里当个暖手宝。
怀里光球的温度正好,岁安便也没把它扔出去。
他垂眸看炭火,回忆那道古怪机械音中所提到的任务名。
……完全没线索。
几秒后,岁安直接放弃。
思绪散乱,他视线不自觉移到对面人身上,却看到对方手腕上隐隐若现的红线。
岁安顿了顿,“贺知屿还记得他是玩家吗?”
又想到刚刚贺知屿的冷淡态度,似乎完全不认识他的生疏模样,“他是不是又失忆了?”
系统007机械音迟疑:【应该是。】
它调动数据库开始分析,半蒙半猜:【这种回到过去然后失忆的剧情很常见……可能贺知屿只要记起来他玩家的身份,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岁安轻“嗯”一声,低头时视线瞥见自己手腕上同样的红线。
他微愣,手指无意识摩挲,一个声音响起。
“已经很晚,我要回雪降镇了。”
贺知屿走向门,接着转头看岁安,问:“你还待在这里吗?”
岁安摇头,“我跟你一起走。”
他起身,想到刚刚系统007的分析,正想试探几句。
开口却不受控制问:“刚刚你为什么昏倒在外面?”
一出声,岁安微怔。
……口误?
还是游戏搞的鬼?
贺知屿眉眼青涩,视线对上那双明灭着火光的眼睛,话语中情绪难辨,“我在看‘鱼’。”
他半张脸被阴影遮盖,问岁安,“好奇的话,要跟我去看看吗?”
看鱼?
岁安神色疑惑,明明是很奇怪的话,却莫名泛起熟悉感。
他点头应下,莫名乖巧,“嗯。”
贺知屿开门,此时风雪已停,他带着人走进一条小路。
有灯照明,岁安跟着贺知屿,垂睫还在思索那股熟悉感。
雪很深,踩踏进地里,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良久。
贺知屿声音很轻,如阵风,却清晰飘进岁安耳中。
“到了。”
岁安抬头,只见前方是个简陋的木制看台,在半空中上悬出一块,危险、摇摇欲坠。
贺知屿却神色自若,“从这里看可以看到雪降镇。”
岁安眉眼微顿,跟上去。
两个人并肩站着,白雪皑皑中,宛如两只孤独立在山崖上的鸟。
下方的雪降镇嵌在山脚下,呈近乎对称的正方形。里面房屋排列规整,每间都透过窗户亮着光。
“雪降镇没有四季,只有永远也下不完的雪。”
贺知屿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镇里的人也很无聊,总是在重复着相同的事。在同一时间点起床,在同一时间点吃饭,最后在同一时间点睡觉。每天都重复不变。从来都没有人离开这里,更没人进来。”
他黑色眼珠像隔着层玻璃看下面的雪降镇,语气散漫而漠然,有刹那像长大后的贺知屿。
“你说,雪降镇像不像被养在水缸的机械鱼?所有程序都被设置好,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无聊数据。”
思绪瞬间翻涌,岁安沉默着,没有回答。
很荒谬的想法,然而是事实。
毕竟《雪降镇》从始至终就是恐怖游戏中的副本,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岁安。”
贺知屿侧头,看身旁的人。
岁安下意识抬头,对上贺知屿的视线。
他看见贺知屿的神情是纯然的疑惑、好奇,像是在一片灰色的鱼中骤然出现一只绚丽的蝴蝶。
时钟走到晚上十二点,山下所有房屋内原本亮着的灯在刹那间全部熄灭,诡异至极。
而一片黑暗中,岁安听到处在过去的贺知屿在说话。
他问:“你是谁?”
……
岁安没有回答,他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醒来时额角还带着钝痛,他长睫掀起打量周围,发现自己站在街边。
此时是白天,街上很热闹,两边商铺开着,正叫卖着招揽生意。
女人注意到岁安,“这谁家的小孩?怎么站在这里?”
听见问话,岁安抬头,只见刚刚还带着笑容的女人瞬间表情空白,语句卡顿般反复问:“你…是?是…?你是?”
“我是岁安。”
岁安打断对方不成语句的话,嗓音带着年幼的稚嫩。
女人惊喜道:“是岁安啊!”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态度熟稔地寒暄,走时还揉了揉男孩精致漂亮的脸蛋,并给了他一把糖。
和根本不认识的人说再见,岁安把一粒糖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开。
他满意地微眯眼睛,接着转身走进街旁的小道。
“又发生什么了?”岁安喊光球,语气冷静:“我刚刚不是还和贺知屿在一起吗?现在又是哪里?”
他顿住,又问,“还有,贺知屿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记起来他是玩家了?还是他过去就说过这样的话?”
记忆被模糊,岁安也不能准确判断贺知屿话语背后的真正含义。
系统007也懵了,疯狂查找之前的任务数据,【贺知屿小时候的确说过“鱼”的事情,但根本就没提他猜到雪降镇就是个虚假的副本世界……】
说着,它痛心疾首,【虽然这个副本做的是真简陋,但就容易让他猜出来了?!垃圾游戏系统!!!我就说!我就说上次的剧情怎么突然变了,还扣了我的积分!!!】
光球骂骂咧咧,正要再诅咒几句,小道里突然响起吵闹声。
“贺知屿……你**!”
骂声和拳头砸到肉的撞击声混在一起,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听到熟悉的名字,岁安蹙眉,下意识回头,却是一片黑暗。
小道两旁都是高墙,光线照不进来。
没想几秒,岁安抬脚走进小道里,越靠近声音便越清晰。
有人大叫,“不过是个没人养的怪物,你凭什么打我!”
其他人也附和:“怪物!怪物!怪物!”
对方没说话,只一脚踹上去。
系统007自语:【咦,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岁安没管光球的话,不自觉加快脚步,可等他到达时闹剧已经结束。
男孩扶着墙,全身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明显刚经历一次激烈的厮打搏斗。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过去,青涩的眉间带着未散尽的凶狠,手臂下意识绷紧。
像只獠牙试图攻击的幼狼。
对上那双带着凶意的墨眸,岁安动作停住。
但他很快继续靠近,直到站在贺知屿面前。
岁安看他,开口时尾音上扬,带着点引人注目的骄矜。
“吃糖吗。”
贺知屿顿住,他垂眸看伸到面前的手。
掌心白皙、细腻,似新雪。上方摆着一颗塑料糖纸包裹着的糖,很漂亮。
贺知屿没说话,只是把岁安手上的糖放进口中。
太甜。
是他往常不会尝试的东西。
可贺知屿警惕的神色缓下来,姿态放松,带着些许懒散。
岁安视线又瞥过对方还在渗血的伤口,接着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他神情自然,“走吧,回家我给你涂药。”
贺知屿也没拒绝,“嗯。”
今天难得没下雪,细微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岁安没问贺知屿为什么受伤,就像贺知屿没问岁安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_
贺知屿并不总是在山上的木屋过夜,在雪降镇里也有自己的住所。
不过很偏、很小,他一个人住也足够。
两人很快到家。对比木屋的整洁,屋内明显简陋许多,只有一个木柜,几把椅子,最大的便是床。
岁安长睫掀起,好奇打量,下一秒就感受到贺知屿挣开他的手。
“我去拿药。”
话落,他便打开木柜快速找到各种药膏和绷带,明显不是第一次。
岁安正要履行承诺给他上药,却见对方已经动作熟练地开始给自己包扎。
贺知屿低着头,眉眼情绪冷淡。他很瘦,身上密密麻麻遍布青紫的伤痕,有些触目惊心。
——和长大后那个散漫而危险的贺知屿完全不同。
岁安看着,没说话。
系统007此时却出现,机械音兴奋:【宿主,我好像知道你刚刚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又出现在雪降镇了!】
岁安视线移向光球,“嗯?”
只见它边转边说:【宿主你还记得最开始的那些“白月光任务”吗?第一个就是“初遇贺知屿”,第二个就是“在镇民手中救下贺知屿”。】
【恰好对应了刚刚的两个场景!说不定只要过完那些白月光任务点,这个特殊任务就完成了!】
岁安歪头,声音带笑,“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要再做一遍之前的工作?”
语气十分危险,光球安静。
贺知屿恰好包扎完毕,他把衣服穿上,墨眸看人问道,“已经中午,你想吃些什么吗?”
岁安抬头,正要说话,熟悉的晕厥感袭来。
他语速很快,道别:“我要走了。”
贺知屿动作顿住,点头。
而几乎是下一瞬,岁安眼睫缓缓闭上,昏了过去。
醒来时又是另一个场景。
【宿主,这应该是第三个任务点。我们现在在木屋里,这次很简单,只要随便找个东西送贺知屿就行了!】
光球立马播报实况,岁安起身,发现他的确趴在木屋的桌上。
还真是要重新做一遍。
岁安神色恹恹,视线瞥到旁边窗户,那里有枝叶伸进屋内。
想了想,他伸手折一枝,雪洒落下来,很凉。
岁安垂眸打量树枝,长短正好,叶子也嫩绿。
此时有人开门,他看过去,正好同贺知道的视线对上。
岁安精致的眉眼微弯,尾音拉长,“我给你带了礼物。”
此时的贺知屿比上一秒更高了些,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好全。
他走近,看岁安手上的树枝,“嗯?”
岁安直接把枝叶塞进对方怀里,语气随意,“你不是说雪降镇没有四季吗,正好我把春天送你。”
明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贺知屿墨眸愣住,难得显出符合年龄的稚气。
雪融化滴落手中,他抚摸上方象征着春天的嫩叶,声音带笑,“好。”
“谢谢你的礼物。”
岁安满意了。本以为又会转换时间,结果等到第二天才晕过去。
之后又经历了好很多次任务点,有时是在木屋陪着贺知屿看书,有时是送贺知屿礼物。
——那些奇奇怪怪的礼物都被贺知屿挂在了木屋的墙上。
每次的时间也不一定,短的几小时,长的有几天。
还有那么一两次是给贺知屿上药。
不过到后面他已经长得很高,身上受的伤也越来越少。
雪降镇依旧下着雪,明明岁安没过多长时间,贺知屿却已经长成少年。
又是一次时间跃迁,岁安已经很熟悉醒来的头痛感,他缓慢睁眼,这次倒没像之前那样直接见到贺知屿。
有个声音响起,“岁岁呐,今天来这里吃汤圆吗?小屿呢,他怎么没来?”
岁安一看,是汤圆店老板。
他和贺知屿时不时就到她店里吃汤圆,老板对他们很眼熟,也经常送吃食给他们。
不过这次有任务点没完成,岁安便摇头,乖巧应道:“姨姨好,这次不吃,我有事情要做。”
岁安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现在长大了点,眉眼褪去了幼时的可爱,稍稍显出惊心动魄的浓烈、漂亮。
但用那双眼睛看你时,总是情不自禁想对他微笑。
汤圆店老板也不能免俗,她笑得眼角都显出皱纹,“好,那你先去忙。”
接着又把一小碗甜汤给岁安,“姨姨送给你喝的,可别告诉别人。”
岁安点头,带着碗热乎乎的甜汤离开。
“这次的任务点是什么?”
岁安用汤暖手,懒洋洋问道。
光球翻找任务数据,【这次是送贺知屿生日礼物!】
它飞到岁安身旁,继续道:【过去送的是块刻了你名字的石头,我们现在去找一块吗?】
岁安慢吞吞喝汤,“好麻烦。”
当时为什么要刻字呢?反正随便送个什么贺知屿都会很开心。
这般想着,岁安把塑料碗扔进垃圾桶,期间和几个完全不认识的镇民打招呼。
有系统007定位,他很快就在路旁找了块小石头,光滑圆润,而且纹路很特别。
岁安又找家店买了把小刀,本来打算把名字全都刻上去,结果又犯懒只刻了几个字母。
“S-U-I”。
由于力气太小,小刀也并没有想象中锋利,他足足刻了好几遍。
终于完工,岁安欣赏自己的成品。
他沉默,“……”
好丑。
岁安闭眼,把石头装进口袋,假装没看见。
眉眼倦懒,正要起身去找贺知屿,一个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
“岁安,你可以来一下吗,我有事和你说。”
岁安抬眸,是熟悉的一张脸。
少年时的纪凛。
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岁安眼神变冷,直言,“滚。”
纪凛面色一白,他解释,“我有事情和你说,是有关贺知屿的事情!”
接着自顾自说起来,“岁安你是不是被贺知屿给骗了?他就是个冷心冷情的怪物,爸妈死了也不哭,只会往雪山上跑。而且他还打人!你这么单纯,是不是被……”
岁安直接打断,语气平淡,“你说完了吗?”
纪凛顿住。
看着岁安冷漠的眼神,他面色扭曲起来,大喊:“你为什么就是我不相信我?我喜欢你啊!我只是想保护你!”
神情厌烦,岁安直接无视对方的话,正要转身离开。
纪凛却伸手想抓住岁安,“等等……”
话还没说完,一只脚便踹了过来。
贺知屿语气散漫而冷,“他说了让你滚。”
地上狼狈的纪凛身形一颤,他哆嗦着爬起来,正要离开。
贺知屿轻言慢语,“不道歉吗。”
纪凛顿住,腰弯得更低,“对、对不起。”
等到贺知屿点头,他才跑着离开。
岁安看他,似乎有些发愣。
贺知屿冰冷的神情一松,带着青涩的英俊眉眼微弯,他开口,嗓音略微停顿,“是不是吓到……”
话还没说完,岁安靠近,细白的手指比了比。
他长睫掀起,“你怎么一下长了这么高?”
贺知屿抓住岁安泛凉的指尖,语气含笑,“还好?我已经十八岁了。”
岁安漂亮的眼睛中闪过疑惑,还没说些什么,贺知屿却紧紧抱住他。
一个用力到快要窒息的怀抱。
贺知屿低头,吻翩然落在怀中人的耳尖上。他笑着说,“好久不见,岁岁。”
只感觉耳朵有些痒,岁安略微歪头。
即便昨天才见过面,他回:“好久不见。”
又想起任务点,岁安挣开怀抱,把放进口袋的石头拿出来给贺知屿。
“送给你的礼物。”
这些年岁安时不时就送些东西,贺知屿已经习惯了。
他收下,刚要开口,指腹却触摸到石头上深浅不一的刻痕。
指尖顿住,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贺知屿就听到岁安说。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岁安琥珀猫眼清透,沉着最无瑕的月光,“如果你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
贺知屿顿住。
少年的心脏漫起无边无尽的爱意,铺天盖地,永无止息。
他笑,声音很轻,“好。”
——我将时时刻刻想你。
关于礼物
岁岁(挑挑拣拣):好奇怪的东西,给贺知屿吧……这个也好丑,也送给他
贺(被岁岁的情话钓成狗):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木屋的墙:所以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
这章写得我嘴角都上扬了,不愧是岁岁,一款超会撩的猫猫!(大拇指)
不过贼心不死的我还偷偷塞了点东西,还说时间错位这个梗真的好好磕啊(图穷匕见)
在岁岁看来他天天都能见到贺,所以觉得怎么一下子贺就长大了
但在贺看来岁岁出现完全随机,所以每次等待都是一种煎熬,每次离别可能都是永别,所以会更偏执、疯狂
这种错位真的好好吃太香了(流口水)
对了宝们下一章我可能更偏向贺的视角 然后再甜一小章(字数不会很多,会在后天发)接下来差不多就能到岁岁的第一次死遁了,之后就是狗血修罗场!(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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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无限流大佬的白月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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