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融人被箭攻得措手不及,还未及调整阵型,范莫疾就带着二营从后方冲出来。
凄冷月色下,厮杀声漫遍山野,挥舞的长枪和呲洒的鲜血充斥了整片战场。
安姚勒住缰绳,悬于马侧躲开袭来的攻击,手腕一转,横动的长枪冲开两侧敌军。
她飞身跃起,纵身跳下骏马,长□□穿一北融人的胸膛,抬头又瞥见一个弓箭手正瞄准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安姚长枪扔过去,弓箭手立刻被长枪击退几丈,钉在了树干上。
安姚摸向腰间,雁翎刀出鞘,几步之内连杀几人。
突然,一个人影飞过来,她被扑倒在地上,额前的地面正巧落下一支长箭。
背上的甘其迅速翻身跃起,将安姚拽起来。
二人背贴着背,甘其说:“费承想浑水摸鱼杀了你!”
话落,又一支长箭射来。
安姚偏头,往八营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纵身贴着地面滑向前方,顺手抄起地上一把长弓。
然而数支长箭依旧对她穷追不舍,在甘其的掩护下,安姚毫发无伤地闪身藏进树干,她从被钉在树干上的北融弓箭手身上抽出两支箭。
费承正高坐马上开弓瞄准她,安姚从树干后露出半个身子,悬在弓上的两支利箭对准了费承。
三箭齐发,双箭擦落费承射来的箭穿过战场沿着费承右臂飞过。
突然,不知哪处又横飞来一支,正对安姚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甘其从一旁猛扑过来,没能完全躲开,略偏的利箭刺中甘其肩膀。
安姚往箭来的方向看去,八营后方一颗大树上还藏着个人。
她将甘其扶到树后藏好,快速抽出支箭,开弓放箭,射落树上的人。
回到甘其身边,安姚查看他的伤势,问:“能坚持住吗?”
甘其死死咬住下唇,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和脸色白得吓人。
安姚看不真切,只能听见他低沉隐忍的声音说:“你过来些。”
闻言,安姚靠过来,突然感觉肩膀一沉,甘其将下巴搁在她肩头。
黑暗中,甘其左手死死捏住安姚的手腕,他微微偏头,闻见安姚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阒然,甘其右手猛力一拔,肩头的箭被他徒手拔掉了。
“你疯了!”安姚冷不丁被甘其这一举动吓到,只来得及听见一声低沉地闷哼。
甘其疼得整个人微微颤抖,缓过这一阵疼,他又提起地上的长枪站起身,问:“要杀费承吗?”
安姚顿了片刻,沉声说:“送你回去!”
“我问你要不要杀费承!”甘其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粗哑低沉。
身边是刀刀见血的厮杀,耳闻的兵刃相接声盖过了甘其的声音,身边倒下一个个躯体,鲜血将脚下的野草浇了个遍。
安姚一把揪住甘其的衣领:“兔崽子,命不想要自己找棵歪脖子树,少在这儿多管闲事!给我回去,这是军令!”
“我不在你麾下,听不了你的令!”甘其提着枪走出去,暴露在厮杀中,“你不杀,我来杀!”
之前对她百般殷勤的甘其,此刻却如此强硬,执拗得令她心惊。
安姚从树后走出来,发现甘其虽说要杀费承,却总是时刻留心自己,一旦有北融人围上来,他便会用长枪扫开。
安姚穿过重重敌军,躲着费承来势汹汹的箭,往八营的方向走去,留神注意着甘其跟在后面。
到了八营,紧跟在身后的甘其也回到了八营。
安姚转身一把拽住甘其往后方走,随手踢起地上几个石块接在手里,往阵前费承的战马弹飞过去。
马儿受惊,长声嘶鸣着冲出阵。
“督长?”
“督长!”
费承身边的兵卒见状连忙去阻止。
安姚又将手里剩下的几个石块悉数弹过去,加了把火,马儿直冲进混乱的交战区,根本拉不住。
她看见费承控制不住战马,在混战中被北融人砍了半条腿滚落马头,奄奄一息地被八营的人给拖回来。
到八营安全带,安姚从身上撕下一截干净的衣布,包扎了甘其的箭伤。
刚起身,她又被拉住了。
甘其声音有些虚弱,哀求着:“别去。”
“伏击马上要结束了,我要去沧江送令旗。”安姚扯下他的手,叫了两个小卒过来,“他们送你回营,让医官看看你的伤。”
“我叫你别去!”甘其声音狠厉却隐隐颤抖,和平日里撒娇耍赖时判若两人。
“甘其,别找骂!这是战场不是儿戏!”安姚的声音冷厉不容置喙,“好好待在八营,这里不需要你!”
甘其:“如果不是我,那支箭射中的就是你!”
“我不会死!”
甘其拽着她的手不放,眼睛死死盯着她,绝望地听到这句话。
他仿佛又在那片满目银白中看见如注的鲜红。甘其听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会死”。
月落参横,天快亮了,伏击要结束了。
他全然不顾肩上的伤痛,慌乱环住安姚的腰:“别去,安姚你别去!”
安姚叹了口气,轻拍甘其的手背以示安抚,继而朝后方招招手,两个小卒便走了过来。
“把他送回营。”安姚将人交给小卒,起了身,见甘其拼命挣扎,沉声道,“按住他!”
说完,安姚转身往阵前去,对甘其声嘶力竭的喊声充耳不闻。
甘其被两个成年士卒架着,他看见安姚消失在混乱的战场,就像那年冬天消陨在大雪中。
他突然双目充血,疯了一般挣脱两人的桎梏,往阵前冲去,他看见费承的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甘其跳上马勒住缰绳驯服,调转马头朝沧江奔去。
凛冽的山风从耳边擦过,甘其狂奔在黎明前的黑夜找寻安姚的身影。
他记得送令旗的人叫张不留,最后回来得是一具尸首。
襄山马道上,他看见安姚一手勒紧缰绳,一手高举令旗,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像一阵风疾驰而去。
……
甘其狠夹马腹,骏马长声嘶鸣,惊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甘其?”安姚侧目看清追上来的人,眉毛顿时拧起来,“服从这个词你是不是从来没听过?”
甘其也放缓马速:“既然你一定要来,那我便跟你一起来。”
“胡闹!”安姚勒住缰绳,骏马扬起前蹄驻足。
“北融埋伏已悉数清剿,收拾完战场营队便会来沧江支援,我是八营的人,自然要来。”甘其勒马停住望着他。
令旗被安姚举在手里,许是举得久了,她手臂微微放下来。
安姚身下的马有些焦躁,她紧了紧缰绳稳住骏马,说:“我许你特权,让你回营看伤你不领情?”
“不需要。”
听他这样说,安姚气不打一出来:“既如此,回不回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死在沧江,我不会给你收尸!”
“自然!”安姚骑马靠近她,手伸过来,“令旗我来拿。”
“管好自己的伤!”安姚横他一眼,举着令旗抖动缰绳,清脆的马蹄声便传遍整个襄山马道。
甘其策马追上,两人两骑驱驰在马道上,穿过襄武关隘直奔沧江。
北融主力军原本预计在卯时登岸。
结果寅时,南岸,巫桀一声令下,火油箭矢和火石火矛如雨一般飞往江中。
北融战船随即被击溃沉船,却不见迅速燃起连片的火光。
巫桀拧眉沉思。
不等他多想,只见江面冒出一个个头来,成千上万的头。
北融人跳水登岸了!
“布阵!”巫桀立刻放弃火攻,“放箭!”
第一批北融战船被火攻击沉,船上士卒却早一步跳船登岸。而第二批战船随着雾气渐散,在江雾中现了形。
激战随即在沧江南面展开。
喊杀声四起,整个江边旷野赤壁鏖兵,刀光血影。
天光破开墨晕,昭昭旭日从东边吐出金芒,沧江水滚滚而流,与岸上的厮杀声互唱黎明序曲。
安姚策马疾驰到江边一个山坡上,她纵身跳下马,在一片厮杀中高举黑红令旗。
沧江尽头旭日初升,磅礴朝晖穿过万顷江野,横越江边战场落在安姚身上,她在翻滚的晨雾中挥动手中令旗。
稳坐后方的巫桀远远就看见了安姚的旗语,缓缓举起手中陌刀,对留守后方的将士们高声喊道:“北融埋伏已清,后路已绝!我们的援军即刻就到,今日就是一条狗都别想回北融!我大燕的儿郎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将士们在鼓角声中冲锋陷阵,一时之间沧江战场长戟蔽日。
……
南北两朝近十年内各自更迭了一次王朝。
南朝梁夏九年前被如今的大燕取代,北晟七年前被北融取代。
北融老皇帝一年前去世,其长子元骅登基即位以来,与大燕交战数次,均以惨败告终。
也正是这期间,安姚得以在鹿水之战从百夫长升至曲长。
元骅为立军威和国威,此次带的是十万兵马,并御驾亲征。
虽,一个多月前埋伏在大燕境内的埋伏昨日夜里已被清剿,但此刻这十万兵马依旧不容小觑。
北融人身材魁梧,力蛮劲穷,非常不利我军近身作战,且此次巫桀所带兵马不足七万,而二营八营已折损近三成兵力。
沧江之战不易打。
安姚将令旗插在坡上,黑红令旗在肆虐狂风中猎猎飘扬。
击毁的北融战船渐渐开始起了火势,而在江雾中现了形的第二批战船也加紧驶来。
安姚注意到其中一艘被数只战船欲盖弥彰地包围着。她抽出腰间的剑,刚准备跳下山坡,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你去哪儿!”甘其拽住她。
安姚回头看他,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别以为你救我一次,我就要感恩戴德。如果你不是来打仗的,就滚回去!”
她甩开甘其的手,飞身跳下山坡,转眼间消失在纷飞的战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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