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暄翊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入目是熟悉的描金床帐,顾暄翊费劲的掀开眼皮,离他一丈远的地上跪着个人。
“水——”顾暄翊觉得自己快熟了,喉咙痛的要命,林枝莳这副身体比他还差,顾暄翊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种罪。
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似的难受。
跪着的人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竟然真的端了杯茶挪到了床边。
杯子被贴心的递到顾暄翊嘴边,他迫不及待吮了几口,好歹润了润嗓子。
林枝莳一只手拿着茶杯喂他,另一只手托着顾暄翊的脑袋,等顾暄翊喝完又拿帕子帮他擦擦嘴角,问:“少爷还喝吗?”
顾暄翊轻轻摇了摇头,又躺下了。
然而不过片刻,又猛然惊醒过来。
“我——你——林枝莳?”顾暄翊定睛看着眼前这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顾暄翊了。
面前这个人才是顾暄翊。
林枝莳听见他叫自己,连忙跪在了床边,应了声是。
“你……”顾暄翊心情复杂,晕倒前的画面重新在脑海中上演,林枝莳顶着他的脸,还抢了他娘亲。
“你从哪儿学来的妖术?”顾暄翊有气无力的问道。
其实如果可以,他现在恨不得跳起来踹死林枝莳,但现在这具身体太废了,顾暄翊连坐起来都要人扶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枝莳顶着他的脸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面对这样的责难,林枝莳抿了抿唇,随后低声认了错,“是属下的错,请少爷责罚。”
他不能辩解自己也是无辜的,更不能把过错推给顾暄翊,顾暄翊说是他学的妖术,那就是他的错。
这是进府十年来林枝莳刻在骨血里的律条。
在顾暄翊面前辩解是什么下场,没有人比林枝莳更清楚。
因此他恭敬的俯身请罪,等待顾暄翊的责罚。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暄翊见他这么干脆利落的就认了错,没忍住更加生气了,哼了一声,骂道:“罚你有什么用?本少爷是问你从哪儿学来的妖术?有没有破解之法,你垂眉耷眼的在这儿是觉得本少爷冤枉你了?”
林枝莳呼吸一滞,将身子压得更低,说:“不敢。”
“不敢?”顾暄翊气笑了,“我瞧着你胆子大得很,刚刚还管我娘叫母亲,林枝莳,你可真是狗胆包天,敢抢我娘?你也不看看你配吗?我娘也是你能叫的?”
“少爷——”林枝莳急忙解释,“属下……属下并无冒犯夫人之意——”
顾暄翊直接打断了他。
“并无冒犯之意?林枝莳,你都管我娘叫娘了还无冒犯之意?怎么的,叫娘不能满足你,你还想当我爹不成?”
“少爷,我……”林枝莳想解释,又觉得顾暄翊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喊了声少爷后就闭上了嘴,无力的改口道:“是属下的错,请少爷责罚。”
“当然是你的错!”顾暄翊激动道:“要不是你也跳进池塘里,本少爷会这么倒霉?”他说着又开始觉得浑身疼,嫌弃道:“你这副身子是什么狗屁破烂?本少爷快疼死了!”
林枝莳温顺的低垂着眉眼,不敢再露出那种‘垂眉耷眼’的表情,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明明他已经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大概是旧伤复发了,”林枝莳小心解释,“少爷可以运功试试,会缓解一些。”
“运功?”顾暄翊觉得他在说屁话,“你觉得本少爷会运功?”
林枝莳:“……”
林枝莳沉默了片刻,又斟酌道:“少爷觉得哪里疼?属下房间里还有一点伤药,我伺候少爷涂上一点。”
其实如果是林枝莳自己,他是舍不得用那些伤药的,毕竟还没有到快死的时候,伤药那么珍贵,怎么能浪费?
但……顾暄翊说疼,林枝莳就觉得大约也可以先用一点。
林枝莳默默回想自己还剩下小半瓶的伤药,小心的在心里计算可以给顾暄翊用几次,如果是他自己,一点点就可以了,但现在身体里装的是顾暄翊,那……可能会用多一点。
林枝莳觉得有点肉疼。
顾暄翊听他说要给自己涂药,总算没那么生气了,想了想,说道:“浑身都疼,先给本少爷糊上一层好了,记住,要上好的伤药,最好是白大夫亲自配的,别人的药我用不惯。”
糊……糊上一层?
林枝莳默默咽了咽口水。
顾暄翊睨了他一眼,嫌弃道:“磨蹭什么?还不滚去拿药?想让本少爷疼死吗?”
林枝莳觉得自己真的狗胆包天了,竟然敢同顾暄翊辩解,“少、少爷,糊上一层的话……可能不太够。”
林枝莳的语气听起来为难极了,“而且,而且也没有白大夫配的,小白大夫配的行吗?”
顾暄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糊上一层可能不太够?一瓶药而已,林枝莳都舍不得给他用吗?
小白大夫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林枝莳小心翼翼的解释:“小白大夫就是、是白大夫身边的那位小大夫。”
“白崇身边拎箱子的那个药童?”
顾暄翊不可置信的反问他,“就那个小屁孩?丑了吧唧的那个小龅牙?”
林枝莳小心的点了点头。
顾暄翊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事实证明人在气急的时候是能够迸发出超越身体极限的能量的,顾暄翊像是打了鸡血,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林枝莳身上砸。
“狗东西!那小龅牙配的药也敢用在我身上?林枝莳你真是好样的,是不是想害死本少爷?”
林枝莳被顾暄翊丢下来的一颗夜明珠砸中了脑袋,额头顿时起了个大包,但躲是不能躲的,他有些分心的想,可是,少爷,这已经是属下拥有的最好的药了。
白大夫是府里挂了名的贵客,是杜老爷专门请来为少爷调理身体的,他一个卑贱的影卫,哪里配用白大夫的药?
小白大夫配着玩的伤药赏他一瓶,他就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顾暄翊砸累了也骂累了,又泄力般瘫回靠枕上。
“少爷……”林枝莳小心抬头觑了他一眼,认错道:“少爷别生气,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就去领罚。”
顾暄翊觉得头疼。
其实他骂完人就后悔了,林枝莳不受他待见,在府上过的连狗都不如,哪里能有什么好伤药?但顾暄翊的字典里就没有认错这两个字。
就算是他冤枉了林枝莳,难道还要他给林枝莳道歉吗?
“算了,”顾暄翊有气无力的闭上眼,说:“去叫白崇过来。”
“是。”
林枝莳领完命就站了起来,可还没退出房间就陡然听到顾暄翊又喊了一声站住!
“少爷?”林枝莳站定,微微躬身等着顾暄翊吩咐。
顾暄翊心情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道:“你不会报复我的吧?”
林枝莳不解的抬了抬头。
顾暄翊觉得他在装,但眼下的状况顾暄翊处于下风,刚刚气急了才又打又骂,现在清醒过来就有点后悔。
现在林枝莳才是自己,要是林枝莳想报复自己,那自己岂不是毫无办法?
“就……”顾暄翊别别扭扭的错开眼,含糊道:“你现在是我……”
“你不会出去就叫人进来把我打死吧?”顾暄翊后知后觉的有点害怕,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顾暄翊别扭道:“你从前日日表忠心,林枝莳,今天不会造反吧?”
他说话时惴惴不安,林枝莳终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影卫垂头看了看自己作为‘顾暄翊’的身体,被少爷怀疑不忠,即使已经听惯了,还是会有些难过,他压下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恭敬的跪下陈情,“少爷恕罪,属下并无不敬之意,如今这状况……实属意外,属下不是故意要假冒少爷,如果少爷不高兴,属下愿受责罚。”
这话说的恭敬顺从,仿佛林枝莳从未想要要借此做点什么一样,顾暄翊盯着他垂的低低的眉眼,足有一炷香时间,才道:“真的?”
“自然!”林枝莳说。
“属下是少爷的人,生死都是少爷说了算,不敢逾矩。”
顾暄翊听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假,但眼下的状况他的确处于下风,林枝莳说的真也好假也好,顾暄翊都只能被动接招。
但顾暄翊还是觉得不爽。
良久,顾暄翊说:“如果……我现在要罚你,你认?”
“属下领命。”林枝莳沉稳的声线好像只是应了一声问好一般。
顾暄翊不死心,又得寸进尺,“你现在掌嘴?”
林枝莳愣了下,随即立刻回过神,他干脆的跪下,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双颊。
房间里只余下清脆的掌掴声。
顾暄翊终于觉得气顺了些。
这样才对,林枝莳是他的狗,狗怎么能抢他的东西呢?
“好了,”过了不知多久,林枝莳嘴角开始流血了,顾暄翊才大发慈悲的摆摆手,说:“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虽然现在你成了本少爷,但你还是那个卑贱的狗东西,可千万不要妄想跳到本少爷头上来。”
这样不问来由的责难与敲打林枝莳早已习惯,他听罢眉毛都没颤一分,只是恭敬的俯了俯身子,说:“多谢少爷教训。”
“嗯,”顾暄翊难得应了他一声,说道:“你晓得就好,也就本少爷肯教训你几句了,若换了旁人,早把你丢出去打死了,哪里容你活到现在。”
“是。”林枝莳低声应下,如往常般谢恩,“多谢少爷开恩。”
“咳咳咳……”顾暄翊还要再说点什么,奈何胸腔里又疼的难受,咳的撕心裂肺的,他费劲的吩咐林枝莳:“快去把白崇叫来。”
他咳的这样狠,林枝莳还没出去,他就已经趴在床边直不起腰了,一张苍白的脸憋的通红,好像要咳死在林枝莳面前一样。
“少爷!”林枝莳心里一颤,他下意识想运功帮顾暄翊顺气,但念了两遍心法后都没使出半分力。
是了,他现在用的是少爷的身体,少爷不会武功,自然没有内力,他空有心法也是无用。
“东卫!”林枝莳只好一边扶着顾暄翊帮他顺气一边朝外喊东卫,“快去请白大夫。”
东卫听见动静连忙揪了个下人吩咐道:“快去把白大夫请来,就说少爷不舒服了,要快。”
他吩咐完就进了屋,担心的喊少爷。
东卫气喘吁吁的跑进里间,刚哭着叫了两声少爷,就见他家少爷正坐在床边帮人顺气,那个被顺气的好像长在他家少爷怀里一样,还吐了他家少爷一腿。
“少——”东卫的哭声戛然而止,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林枝莳顾不上理他,只轻轻拍着顾暄翊的后背帮人顺气,又拉过旁边的锦被盖住了顾暄翊裸露出来的半截腰。
虽然屋里暖和,但少爷还病着,他怕少爷再冻着更难受。
东卫看的恍惚觉得自己陷入了幻境。
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再睁开时眼睛似乎比刚才清明了些。
东卫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了顾暄翊怀里的人。
竟然是林枝莳?
“少、少爷?”东卫摸了摸自己的头,怀疑自己也傻了,喃喃道:“我、我脑子也进水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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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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