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镜怀摸索门把手,防弹合金门表面涂刷着原木造型的纹路,把手完好,锁芯紧闭,门板光滑,没有强行破门或撬锁的痕迹。
如果门是从外面被破开的,大厦的安全警报应该会立刻响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事发生。
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本该亮起红点的能源灯灰黑一片,并未在工作。
为了防止中枢系统观察者mirror,也就是电子音的窥视,郑镜怀在住下的那一天,就设置了屏蔽系统,而此刻,他无法通过监控确定是否有人曾徘徊在自家门口。
郑镜怀敛去眸中深意,桃花眼轻眨,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鼓起的金属,几秒后,瞳孔识别,门开了。
死寂般的黑暗浓稠如水,从空旷的、深不见底的房间中蔓延,又被走廊的照明灯屏退,向内看去,隐隐可见门口的棕色地毯,以及远处沙发的轮廓。
郑镜怀迈进,打开玄关灯,关上房门。
客厅空无一人。
光可鉴人的瓷砖没有一丝脏污,冷淡色调的精装家具在暗黑中勾勒削利锋直的线条,巨大落地窗外,倾盆而下的雨幕阻隔了视线,令他没法看清落地门外阳台的情况。
空气中残留一丝浅淡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以及突兀的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但他出门前没有洗衣服。
他打开客厅的联排灯,一切阴影在灯下无处遁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居住了一年多的房子在此刻如此陌生,充满杀机。
一抹凝固了的棕色血痕引起了郑镜怀的注意。
对方似乎没有遮掩的意图,就这么将痕迹坦荡地暴露,血迹从客厅角落延伸到卧室,被合金滑动门斩断。
卧室?
郑镜怀迅速瞥了一眼相反方向的书房,当机立断,向书房走去。
在无法排除血迹是否是障眼法的情况下,他需要先去书房确认情况。
书房存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以及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保险箱,虽然里面什么都没装,但如果对方的目的是盗窃,必然不会放过如此明显的物品。
硬底的皮鞋踩踏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叩击在人心口,如沉重又短促的鼓点。
修长的手指按向腰后,下意识抵在那里卡着的、坚硬冰冷的枪托上。
郑镜怀目光凛然,突然加速,一脚踹开书房门,身影如同削直的利刃,刺入空旷的书房,枪托抵在掌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金属书桌,短暂停住。
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反锁的书柜,还是角落里的保险箱,甚至是地面一丝不苟光洁如新的地毯,都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郑镜怀微微蹙眉。
他立刻转身,奔向卧室,以同样的方式打开卧室门,这次,他总算发现了异常。
卧室像是遭遇了洗劫。
房中的双人床上,床单与被褥被撕扯得只剩布片,露出斑驳的实木床骨,昂贵的床垫满是伤痕,被残忍地开膛破肚,涌出柔软的白棉花。
角落里的立式衣柜门洞开,各色衣物一股脑堆在地上,不分品类地团在一起,诡异地围出了一个盆状的堆。
就像有某个青面獠牙、浑身染血的野兽,在床上狠狠践踏后,钻进衣柜,用衣服给自己造了一个随意打滚的窝。
窝里全是灰色的、染血的毛。
而现在,罪魁祸首在把卧室搅得天翻地覆后,逃之夭夭了。
郑镜怀的胸膛微微起伏,说不清里头鼓噪的是愤怒还是别的,总之,他确认家中没有入侵者后,将配发的枪收回了腰后的枪袋里。
入侵者是从客厅连同的阳台进入、并离开的,郑镜怀离开卧室后,发现阳台瓷白的把手内侧几道深刻的爪痕。
没等他探究,摇摇欲坠的把手就砰然掉落,摔了个粉碎,玻璃门随之打开,窗外猛烈的雨瞬间掠湿了郑镜怀的衣角和发尾。
郑镜怀赶忙把门推上,拉过小沙发挡住,阻挡窗外的雨水和狂风。
他捡起七零八落的门把手,笑意森冷。
——
这是他第三次在家中发现对方的踪迹。
从毛发的品质与手感来看,他能确定,入侵者是一头凶猛、强壮的森林狼,有着锋利的利爪与尖牙,颚力惊人,兽化程度接近S,因为床柱断裂的位置,有一个只有狼的长吻才能撞击出的凹陷。
但问题是,郑镜怀住在39楼,这个高度,加之全然光滑的大厦外壁,陆行兽化者几乎无法徒手攀登。
这周围也没有比它更高的民用建筑,除了几百米外那个高耸入云的军用信号塔。
它是怎么上来的?
这令郑镜怀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察觉有人入侵,是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本该上班打卡的他中途折返,意外目睹了阳台上对方一闪而过的尾巴残影。
两个月后,他又发现了那头狼,这次,对方在沙发上留下了一撮狼毛,以及一个只有用追痕射灯才能发现的脚印。
今天是第三次,那头狼造成的破坏已经远超郑镜怀想象,拜他所赐,郑镜怀只能将就一晚沙发,这对他孱弱的身体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天大的打击。
郑镜怀屏住戾气,难得主动拨通了mirror的通讯,用极精练的语言说明了自己重整卧室的诉求后,挂断了电话。
雷声轰隆,世界仿佛被雨幕隔绝,唯有头顶的灯光尚存一丝温度,郑镜怀扔掉手机,决定处理一下身上这套被雨淋湿的衣服。
他回到卧室,蹙着眉挑拣,总算在衣柜的角落找到一件勉强没有遭狼过度蹂躏的t恤。
纠结再三,郑镜怀忍着洁癖,拎走了t恤,他将浑身衣物剥落,随意丢在一片狼藉的卧室里,赤着脚来到浴室,意外地嗅到了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他怔然片刻,拉开门,只见光洁干净的浴室衣架上,挂着一套洗得干净、烘得正好、散发着清新柠檬香的灰白色睡衣。
他出门前没洗过衣服,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可狼的爪子真的能做如此精细的活吗?
郑镜怀不禁沉默,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正需要一套干净的睡衣。
他将手里的t恤扔出浴室,关上了门。
——
作为中枢系统集成名列前茅的‘观察者’,mirror在处理日常琐事这方面有着雷霆般的响应速度,郑镜怀刚从浴室出来,专属家政人员就来了。
他换上新睡衣,闲散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厨师做好的三文鱼意面,一边监督家政人员修卧室。
将在超市采购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更换阳台门,清扫床体残骸,放置全新的地毯和家具,并在mirror的指示下将所有受损的衣打包扔出去,挂上全新的同款衣装……整个过程只用了二十分钟。
家政人员离开,房子再度归于沉寂,郑镜怀平躺在沙发上,长发潮湿,没有完全吹干,铺在绢丝的沙发毯上,如同淬了月光的银线。
窗外雨声阵阵,他揉搓着手中那缕狼毛,被洗净的毛发隔水性强,根根分明,细如针丝。
他将狼毛握在掌心,阖上眼。
狼。
他曾经也有一头狼,狼年幼却凶暴,长着一双鸩毒般的猩红眼睛,唯有看向他时,才会流露刹那克制,甘心收敛兽性。
但可惜,那头狼冥顽不灵,野性难驯,极其该死。
这种狼,不要也罢。
——
习惯使然,郑镜怀赖床到了中午。
窗外依旧昏黑,暴雨如注,阴沉的乌云没有丝毫散开的痕迹,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至少要下三天。
客厅里,电视正播放暴雨安全提示,间或穿插晨间新闻,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郑镜怀走进厨房,将昨天购买的食材取出,清洗,围上围裙,抽出刀架上的菜刀。
雪亮刀光寒意迸发,映照着骨骼分明的手背,他手起刀落,将用于煎制的鳕鱼片成大小相等的部分。
淋油、起锅、煎烤、撒上胡椒粒,房间里飘散着浓香的鲜味。
他将鳕鱼装盘,取出磨好的咖啡,加冰,馥郁的苦涩口感侵蚀味蕾,令人头脑清醒。
“近日,针对《兽化者分级安全控制令》,WILL财团联盟旗下的制药与器械公司纷纷发出声明,为响应控制令号召,将研发多种防狂化用具,支持个性化定制,力求为兽化者提供最舒适的佩戴体验……”
“据中央城科研院可靠消息,能大幅提升「锁」能力的基因药剂也在锐意制作中。”
郑镜怀倚在中岛台前,神情莫名地注视着远处电视屏幕上滚动的字样,喉结上下滑动,将咖啡倒进肚子里,冰块的寒意刺激着胃壁,令他蹙眉。
忽然,叮一声,放在吐司机旁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他将煎鳕鱼装进碟子,取出早就叮好的吐司,一手托着瓷盘,一手回拨电话。
没几秒,一道欢快的女声传来:“中午好,NO.2。”
“事情有进展了?”郑镜怀坐在餐桌前,随意地用餐刀分开鳕鱼,缓慢咀嚼。
“啧,还是那么冷淡,我以为你会先对我说一句辛苦了。”电话里传来转椅晃动的咯吱声,“为了你,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瞒过中央城和mirror的追踪。”
“这不是你份内之事吗?”郑镜怀指尖餐刀飞舞,划出雪亮的银丝,“我付过钱的,三倍报酬,NO.6。”
NO.6咯咯直笑,“所以你才是我们公认的冷酷家伙,算了,跨域电话很贵,我长话短说。你猜对了,Artificial研究站没有覆灭,至少,你当时没能彻底摧毁它。”
即便早有预料,真正核实自身的判断确凿无疑时,郑镜怀还是有些恍惚,握着餐刀的手倏然收紧,唇线平直,透出少许冷峻。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群反人类疯子总是像蟑螂一样难杀。”NO.6叹气,“林城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但你提交的证据太少,我没法做确切的判断,你知道的,探案不是我的强项。”
“听上去都是坏消息。”郑镜怀一哂。
“并不,也有好的,比如我截获了一批非法走私的药剂,帮你保留了,你可以去这里看看。”
手机推送了一条匿名网址,郑镜怀打开,发现是一个坐标——「舒贝达酒馆」。
“这是,林城地下区最大的灰色产业中心。”他唇角一勾,“你不会准备重操旧业了吧?”
NO.6压低嗓音,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辩驳:“说什么呢,我早金盆洗手乖乖从良了,不要污蔑我。行了,不说了,mirror察觉到我们的通话,正在攻击防御网,我可不想被它抓现行,回见~”
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郑镜怀将空盘放进厨具清洗机,穿好外套,提着雨伞,离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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