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或许不知，静嫔被皇后害死，这老东西也是默许的。可怜你到如今都只以为静嫔是因身子赢弱落水受寒而死！”
巫云峥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巫屺川，好奇一向冷静自持的巫屺川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巫屺川知后宫亦能吃人，从那日搬来宫中不久母妃便落水时，就窥见这外表光鲜下的恶臭。扮猪吃虎，隐匿锋芒，羽翼丰满后才可放手一搏，巫屺川句句遵从。
巫云峥说对了一句，他确实不知母妃的死也被父皇默许。
巫屺川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上抬询问。
巫卡瓦没说话，只是用沉默回答。
巫云峥未从巫屺川脸上看到吃惊或是难过，颇感失望，无趣地把矛头指向卫疆。
“卫家的人，有魄力，我很欣赏。”巫云峥指了指卫疆，夸赞道，“可惜，事不遂人愿。”
“我想，事确实不遂人愿，不过，是不遂你的。”卫疆仍旧希望巫屺川能坐稳这个位置，这是她同乌言几经筹谋应得的，“阴符能这般轻易到锁阳统领的手里，二殿下不想想为何吗？”
“他是你的人？”巫云峥瞳孔微缩。
卫疆摇摇头：“不，他很效忠于你，但是他的手下未必。皇后串通此人将边境大军调走半数，姜国便可趁虚而入。”
巫阳川身后的下属见状败露，手中长剑本想捅进巫云峥的身体，随着一声“小心”，巫云峥眸子里闪过一道芊影，手不由自主的接过那具温软的身躯。
夏盈雪苦笑，疼痛让她不能支撑半分，血水撞进巫云峥的眼里，原本因怒气变红的双眼沁出泪，颗颗滴落在夏盈雪的脸上。
那拔剑的贼人被巫阳川一剑斩于刀下，变故横生，谁人也未想到此事的发生。
站在台阶上的卫疆瞳孔紧缩，视线扫向乌言，那双平日里柔和的眸子此时含着诡异的光，微微发红的眼底卫疆看得不真切，可那有如实质的粘稠，让卫疆错生一股被吞吃殆尽的错觉。
“太医，叫太医！”巫云峥环抱住怀中之人，崩溃大喊。
巫阳川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去偏殿传人。
卫疆从台阶上下来，又裁了左袖的布料捂住夏盈雪伤口，可黑红的血仍旧流出，涓涓不断，卫疆皱着眉头，耳边传来巫屺川的抽泣。
“闭嘴。”卫疆再忍耐不住，黑着脸喊出了声。
粘腻的血液糊了卫疆难满手，指腹摩挲一番，卫疆觉出了几分不对。
在巫云峥看不见的地方，夏盈雪冲着卫疆偷偷眨眨眼，巫阳川领着太医赶来，卫疆起身让出位置。
那来次真插嘴道：“你们永远也逃不过最爱之人身死的结局，这是诅咒，是我的诅咒！”
那来次真的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此时巫云峥已经无力反驳，夏盈雪冰冷的手抓紧巫云峥，摇摇头。
简单处理好夏盈雪的伤口，那位太医站起身冲着巫卡瓦鞠了一躬，开口说道：“医者，乐善好施。”
“下官今日斗胆，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
巫卡瓦呼吸粗重，体内气血上涌，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伴着咳嗽血沫四溅，一旁的李阳连忙惊呼，巫卡瓦身边的公公轻拍巫卡瓦的脊背，浑浊的眼眶微红，带着几分不忍。
巫卡瓦摇摇头，布满皱纹的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示意那医师开口。
“下官巫雷，乃已故静嫔那慈德之子。”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巫屺川拧着眉头：“我从不知母妃还有一子。”
巫雷摇摇头：“她不是你的母妃，娴妃那娃杏兰才是。”
巫云峥冷哼：“何处来的太医如此无知。”
整个巫咸都知道，娴妃那娃杏兰生下二殿下巫云峥难产而死那日，静嫔那慈德长女落水而亡，静嫔受惊，腹中胎儿巫屺川早产出生。
墨色一般的黑夜勉强依靠几支火把和月色照亮，风轻柔的吹拂过在场之人，可那凛冽的气息，却叫人遍体生寒。
巫雷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缓声道来他所知晓的故事。
那娃杏兰难产那日，预感腹中胎儿恐难逃一死，于是提前找了死胎替死，只要能等到巫卡瓦从锁阳微服而归，她的孩子自然能平安无恙，重新正名。
可世事无常，那娃杏兰腹中竟是双生，生第二胎时大出血，直接殒命。
那娃杏兰身边嬷嬷是知晓娴妃心意的，于是换走了一胎，算是两全之法。
静嫔那慈德那边则是因长女落水失踪，心慌失足早产。而诞下的幼子被调包，静嫔知晓在宫中除却皇太后，无人能在这深宫的漩涡中挣扎而出，于是装疯卖傻，回到锁澜静养，一同偷偷带走的，还有那个孩子。
巫云峥那晚到底活下去了，因得那日巫卡瓦提早回了宫，念及皇后无子，巫云峥便养在皇后名下，而巫云峥的噩梦不过开始。巫雷则被嬷嬷托给大医师。
晨光熹微，似鱼肚泛白，朦朦胧胧的光笼罩在众人脸上，陈年往事被曝之于众，殿外吹来了一阵微风，吹走了地下早已化为灰烬的白骨。
跳动的心脏中，争夺的权位中，流动的血液里，相讥的话语中，是终于搏出胜负的生死，是殊途同归的苦痛。
巫云峥脸上闪过茫然，他斗了十几年的敌人变成了亲弟弟，二人之间的争斗也成了笑话。
那来次真脸上带着快意：“相斗十二年啊，可无论是谁都要死在我的手下。”
巫屺川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皇后娘娘，不会真觉得我们没有意思察觉？我们相斗十二年，又有几年，是真的在斗。”
“说起来，还要谢谢皇后娘娘了，若不是您将姜贼引入此局，怕是锁阳一战，我们也吃不到好处。”
卫疆自那日皇后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奇怪，那日在寺庙，翠竹后来传信说，那日那来次真也在寺庙。
卫疆不相信巧合。
十日前，丞渊侯贺伯川来信，信上说姜国边境人数增多，且往巫咸去。
卫疆重生那日卫家同贺家的决裂，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照出这些魑魅魍魉。
士兵人数的变化引起了卫疆的注意，于是便给贺伯川传信，随机应变。果不其然，姜国竟然真的打上了锁阳。
夏中黄雀在后，同巫咸夹击，折损姜国兵力半数。此举倒是让姜国段时间都再难轻易发兵。
那来次真没想到巫卡瓦真的能醒过来，如今胜败已分，她只觉平静，心中大石落下，成为皇后之后，倒是从没像今日这般畅快。
“可笑我年轻时当真尽心尽力地为他管理后宫，可诞下的第一胎，只因是女童，便被他活生生地掐死！”
那来次真手指颤抖地指着巫卡瓦，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巫卡瓦冷漠地看着那来次真的怨恨和指责，缓慢而冷漠地说道：“女子长大焉知不会成为送去他国和亲的公主，孤的巫咸还沦落不到用和亲这种无能的手段来维系两国邦交。”
那来次真字字泣血：“可她完全可以不做公主，或许我也可以偷偷将她养大，让任何人都不知晓！为何……为何一定要……”
“那次之后我元气大伤，再不能生育。我恨！凭什么人人都能有喜孕子，只有我不能！”
“既如此，那我便让这后宫再无一子！”
“你那般宝贝的长子，被你寄予厚望的长子，还不是死在了你的悉心保护下，这是孽缘！”
“娴妃和静嫔都诞下一子，可惜那时我未能让他们和他们的母妃一同上路！凭什么他们诞子是举国同庆，而我的孩子只能被……被活活掐死……凭什么……”
“可笑你们的好父君照样装作不知，因为他知道我心有不甘，我恨，为了我爹的支持，为了他的地位稳固……他不会管。”
那来次真手又指向巫云峥。
“可笑他竟然会觉得我会爱非我所生之子。看到你，便能想到我的女儿，所以我也恨你，恨你是男儿，恨你不是我亲生。于是我折磨你，那段时间是我最舒心的日子，或许我该谢谢你。”
“可惜，你们还是被带走了，我枯燥乏味的生活只能用恨填补。”
那来次真或平静或疯狂的的声音飘荡在整个殿外，她的伤害和恶果被曝之于众，一片寂静。
或许巫云峥曾感同身受的体会过那来次真的悲，因为那些软鞭切实抽在了他身上。但他不想知道她是否有什么苦衷，不在乎对错，他只知道自己的母妃被害死，巫卡瓦和那来次真都是凶手。
巫屺川瞥了眼巫云峥，想起儿时巫云峥“恶意”的针对，倒是有了几分哥哥的样子。
巫屺川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惊呼打断。
“圣上！”
椅子上的巫卡瓦吐了一口黑血，向前倒去，被身旁的公公扶住。
可笑除却身边公公和李阳，在场众人皆对巫卡瓦生死满不在意。
卫疆高喊：“圣上今日众叛亲离的局面，可曾后悔？”
巫卡瓦浑浊的眼耳已辨不清任何，嘴唇微动许久，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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