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贺席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猛地掀起的眼皮下闪过一丝讶异。
我的视线固定在那杯被贺席喝了一半的咖啡上，蓝山咖啡豆是我认识贺席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上的。
贺席的家庭并不算富裕，他上大学的钱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读挣来的，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很忙，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兼职。
所以我和他第一次到店里去选咖啡豆的时候，看到他拿起某一个小木框里面的咖啡豆闻了闻，眼睛就亮了起来，还特意去柜台询问这是什么咖啡豆。尽管蓝山咖啡豆很贵，但是只要贺席路过那个店，就一定会带一些回家。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记得贺席喜欢这种豆子，原来我一直为别的人的回忆记了这么久么。
原来贺席并不是第一次就喜欢上蓝山咖啡豆，而是久别重逢地怀念着什么别的人。
我以为两个人的回忆里原来一直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香菜、蓝山咖啡豆、郁金香、袖扣……
还有什么？
“加奶加糖，意式咖啡，奶香一定要盖过咖啡的苦涩。”我拿起咖啡勺在逐渐冷掉的咖啡里面搅了搅。
“我…”贺席攥住我的手，“我觉得很像你煮的，但是……”
“但是是唐嘉熙送进来的，对吗？”
贺席沉默了，他的手心很凉，明明这是五月末。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唐嘉熙到底是谁？”我从贺席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贺席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愣了一下，随即攥紧了拳头，大拇指在食指边缘摩挲了一下。
“好…”
我看着贺席的眼睛，靠在椅子上，将背部贴上椅子的靠背，架起一条腿，双手十指交叉交叠在腿上，尽量摆出一副舒适放松的状态。
至少气势上不能输，要是露出一点难过的样子你就完蛋了余喜，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千万不要哭出来。
“我和嘉熙是高中同学…”
“唐嘉熙。”我打断他。
他抿了抿唇，重新说了一遍，“好，我和唐总监是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他得了很严重的病，然后到国外去治病了，后面就一直没有消息。”贺席的眼神落在虚空的一个点上，明显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去。
“我以为他去世了，同学也有人传他已经病逝了。”
我等贺席很久，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但是贺席一直没有下文。
我挑了挑眉，“就这样？只是高中同学？”我撑着桌子靠近贺席。
那种言语间的亲昵和熟悉绝对不是高中同学这四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唐嘉熙连贺席的喜好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暂时看不出贺席对唐嘉熙抱有什么感情，但是唐嘉熙对贺席的箭头可是粗的很。
就差没有在我头上跳了，我不信贺席看不出来唐嘉熙对他的意图，就算这样，他还是把唐嘉熙留在公司，留在自己眼前，让唐嘉熙天天在他视线里蹦跶，把唐嘉熙送的东西带回家里。
他垂下眼来看我，眼里盛着一汪深潭。
“我们曾经是恋人。”
29
我记得我追到贺席的那一天，是很平常的一天。
不是我和他的生日，也没有碰上什么节假日，没有520没有情人节也不是七夕。
就是一个平平凡凡，对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很普通的一天。
我追贺席从来不知道夸张这两个字怎么写，玫瑰蜡烛情书早饭午饭晚饭，没有一样是落下的。
有人笑我用追女孩的那一套追贺席怎么可能追的，而且贺席当时也没有表明他是喜欢女孩还是喜欢男孩，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我会追到贺席，他们一直把我的行为当成一个笑话一样，连我自己也对此不抱希望。
只是我看到贺席就会笑，追贺席好像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偶尔贺席给我一些反应都能让我高兴很久。
我刚开始没有经验，闹出过很多笑话。贺席也确实对这样引人注目的追求方式并不感冒，忽略我该干嘛还是干嘛，甚至警告过我，不要再做出夸张的事情。
我当时并没有觉得那很夸张，以前我追女孩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有些人会觉得这很浪漫，有些人享受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
但很明显，贺席并不喜欢这样。
我或许要用追求男人的方法追求贺席。
我开始为贺席加入校篮球队，天知道我为了通过校篮的考核付出了多少，那个月我的篮球技巧简直可以用突飞猛进来概括。从一个运球都运不太顺的门外汉到已经能撑着打下四小节，偶尔还可以投进一两个三分球。
我加入校篮球队，和贺席成为队友，在训练时和他并肩作战，在院赛时和他在赛场上交锋，在他挥汗如雨的时候给他递水。
我给贺席设计衣服，邀请他作为我们作业的模特，帮助我们完成作业展示，当然模特是付费的，要不然我觉得贺席一定不会来。
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很巧地路过他上课的教学楼，在恰当的地点，正确的时间，从他的眼前走过，总是装成很惊讶的样子，问他是不是没打伞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们总是很顺路。
我状似无意地出现在他出现过的很多地方，图书馆，打工的咖啡厅，教学楼外。每次我总是讶然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假装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其实满心满眼都是他。
在前期过于直白的追求之后，我很把握分寸，尽量不打扰到贺席又能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
温水煮青蛙，先让他习惯我待在他的视线里，习惯我的存在。
我这辈子做的最有耐心的一件事就是追贺席，这样的日子我维持了两年，就在我以为我和贺席一辈子都会是这种状态的时候，事情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不太热也不太冷，我坐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等贺席下课。
阳光很灿烂，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棕色木质的长椅上跳跃。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对情侣，女生靠着男生的肩膀上，正在说一些亲密的话。
我把玩着从树上摘下的叶子，仔细捋着它的纹路，将它对着阳光研究着生命的纹理。
突然，透光的绿色部分被遮住了，清晰的纹理消失了，只留下中间的主脉。
贺席背着光站在我面前，他的额发湿漉漉的，像刚刚沾水洗过一样。
他伸手拿下我手中的叶子，逼近我，将一条腿插进我的膝盖中间，那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姿势。
“你在等我？”
我正想否认，可是贺席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心也是湿凉的。
我眨眨眼，示意他这样捂着我没办法说话。
“不要说话，你喜欢我？”他的眼神很沉，很认真地审视我。
我点点头，嘴唇不可避免地在贺席的手心摩擦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
“这片叶子见证。”
我的心跳声盖过了下课铃声，就像一个流浪汉从来没有奢望过摆脱过流浪的生活，突然一个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砸中了他，有一个人告诉他可以跟他回家，家里不缺吃的。
没有鲜花，没有情书，没有告白，只有一片叶子，贺席就跟我在一起了。
这青蛙，是被我煮熟了吗？
没有给我更多的思考时间，贺席脱力一样滑了下来，半弯着腰把头埋进了我的肩膀。
我不知所措。我喜出望外。我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
听到贺席的一声叹息，我抱住了他的背，他也用力抱紧了我。
路过的人偷偷看我们。
旁边的情侣窃窃私语。
贺席的湿发洇湿了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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