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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席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好。”
要一个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锯嘴葫芦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静静地等了三分钟，图书馆外面的树影摇曳，树下的情侣都亲了两次，贺席还没有憋出个屁来。
没关系，时间多的是，陪你慢慢耗。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正打算开口起个话头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点难堪的粉色，嗓音沙哑：“我，我把你的……”
我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带鼓励。
他的目光触到我的眼神，那口气慢慢顺了，从肺部呼出来，“我把你的作品拿去办了个展……”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做这样的事情。我有点庆幸你没看到。”
我没想到他第一件坦白的事是这个。
其实我看到了。命运就是这样爱戏弄你，贺席。但我没说，我很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是吗？我的作品？”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对……就是你给我设计的那些衣服……”贺席垂下眼，“对不起。事后我反复想了一下，这件事做的太过了。那些都是你的心血，我没有权利这样做，这样太轻率了……”
根据著作权法来说，我将衣服赠予贺席，所有权转移了但是著作权并不会转移。贺席将我的作品公开展览，但并没有盈利，在法律上是没问题的，道德上嘛就有点不道德了。
会使人冒犯和难堪，关键是他并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
我心里转了几圈，换成一副迷茫的样子。我看过这个展的事情，说出来我俩都难堪，还是烂在心里吧。这样一件说出来可能会破坏关系的事情，贺席选择了第一个说，看来进步还是有的。
我佯装豁达：“嗯？那些衣服，本来也是从你那获得的灵感，展了就展了。不过，毕竟是我的作品，有展子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贺席沉默地看了我期待的脸两秒，然后像是自暴自弃一样地说：“没有。那天我本来是想邀请你一起过圣诞的但是以为你和方宇在一起就离开了后面也没有再去那个展子意识做的事情有点过了之后我就撤掉了。”
这么长一串话，贺席一口气都没喘，脸憋的有点红。
“好吧，真遗憾。”
贺席缓了一下，眼神不敢和我对视，看着远处说：“我害怕你和方宇在一起了，害怕你心里有别人了。看着你挽他的手，我很难过。但你看起来很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愣了一下，那天贺席站在雪中的孤寂样子闪过我眼前。
“嗯。”我当时确实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你知道吗？当时我都很想要拦住你们了，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权利那么做。现在你是自由的。”贺席低着头，手在杯子上摩挲。
“我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直到那天汪霖把你送到家里来。从英国回来之后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出过门，那天汪霖敲开门你挂在他肩上，我非常恍惚，还以为我做了一场梦，你只是出门跟朋友喝酒了，天亮之前就会回家。”
我看着贺席，他眼神空茫，像是在怀念，然后慢慢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一点点光在他眼底闪动：“还好，没放弃。”
“从他手里接过你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你的身体很烫，挨在我的皮肤上。我久违地感觉到血液在流动。我明知道把你留下是不合适的，但是我还是那样做了，我是不是很坏。”
他扯起嘴角，手虚虚地放在我的脸旁边，没敢触上来，也没有放下去。
“我还是不甘心。离开你之后，每一天都是重复而乏味的。但我感觉离开我之后的你变得快乐很多，我只敢远远地跟上来，看着你。”
一旦一个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不需要再引导，也会流畅地倾斜想法。贺席缓缓地说，我也慢慢地听。
“我想，你走的决定是正确的，在我身边可能永远不会到英国来。每次在旁边等你下课的时候我就在想，大学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心情焦灼，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但是一眨眼你就下课了，我就得走了。我真的很嫉妒那个和你挤一把伞的John。”
“我甚至想，我学的为什么不是艺术呢？我连获得一个旁听生的资格都很难。后来我想还是算了，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你就好。”
“看到你和别人走的很近，我嫉妒得要命，但是又无可奈何。我才知道我的罪过，不敢想我放任唐嘉熙所做的一切，会给你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想，我死一万遍都不够，怎么还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余喜，对不起。”
听到他自己谈到唐嘉熙，我就顺着他的话谈下去：“你现在还跟他联系吗？”
“没有。”贺席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怕我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再联系他了。”
“我信你。但是唐嘉熙……”
贺席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表达。
“我承认唐嘉熙对我来说确实很特别……我不知道怎么说，我高中的时候过得很……困难，他是唯一跟我说话的人。我们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云里雾里地分开。后来我想了想或许那并不是爱，或许有感激有喜欢，但是还差一点，那不是爱，那种感情在他‘离世’的那个夏天也消逝了……”
“嗯。”我皱起眉：“郁金香、袖扣……”
“是他送的。”
“为什么收？”
“他突然出现，我们的关系又很尴尬，我就没有拒绝。郁金香是我奶奶最喜欢的花，我奶奶还挺喜欢他的。袖扣我拒绝了，没想到他趁我出去偷偷塞进我的西装口袋，我回家才发现。对不起。我当时就该跟你坦白。”
“但是我一直怕你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怕你知道我的过去和我的家庭，会……看不起我。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糟糕的人，穷、自私、孤僻……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其实叔叔……”
我堵住他的话，不认同地说：“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余建华和你约定的东西，我都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说，只要两个灵魂的爱是同等的，任何人都可以相爱。只有爱配不配得上另一份爱，没有人配不配得上另一个人。你最该反思的是为什么要轻贱自己的爱和我对你的爱。难道你觉得我爱的是那些虚伪的东西吗？”
其他的东西，嗯，最多脸在其中。
贺席怔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轻轻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可以。”我揽过贺席的腰，他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时候为什么突然爱打扮起来？”
“什么？”
“就是那段时间。”
“哦，我想想……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当时在进行新一轮融资，那个投资方可挑剔了，但是听说是个颜控。”
我无语，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我还以为他天天打扮地花枝招展早出晚归是跟唐嘉熙约会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出卖色相去拉投资了。还有，他竟然不告诉我公司出了问题，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怎么公司出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我这个股东是摆设吗？”我责备道。
“对不起。”
“好了，一下到了。”我松开手，推开他。
贺席依依不舍地抬头，脸色委屈，“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今天身上穿的衣服……”
他倒委屈上了：“原本是我一个人的。”
“你看到我的手稿了？”
“对不起。”
我叹了口气。
“那个合照？还有我的照片怎么回事？”
“之前偷拍的你，忘记夹在哪本书里了。我和……他的合照，之前不是被你发现我就慌忙换了一本书。结果那么巧……”
就被我发现了。
“嗯。”
其实我想问为什么偷拍我，但是看他害羞的那个样子，就不说了。
“香菜……”我最耿耿于怀的一集。
“对不起，这是真记错了。我脑子不清醒。”
“嗯。很难原谅啊。”
“对不起。”
“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搬到你对面的，是故意的。”
“嗯。”
“还有……”贺席眼神飘忽，不好意思似的：“这个杯子，其实是送你的圣诞礼物。你愿意收下吗？”
他把杯子递到我面前。我起了点都逗弄他的心思，摇了摇头，阻止了他。
“不收了，你留着吧。”
他手缩回去，眼神落寞。
我有点想笑：“收不收不都用它喝了这么久的水了吗？”
贺席愣了一下，好像才明白我的意思。
认识贺席七八年，我才发现他精英的外皮下是一个傻瓜。
“走吧。允许你重新追我了。注意点啊，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笑着说，“我可没忘之前我追你吃了多少苦。”
贺席捧着杯子，后知后觉：“谢谢你。余喜。”
“谢谢你之前那样爱我。”
“不用。我爱你是毫无条件的，不爱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希望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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